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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托盘,她理了理裙裾,顺了顺头发,把嘴角往两边一扯,摆出个笑容,便往院中去了。
白夜挠了挠头,虽觉奇怪,还是转身甩手走了。
“大司乐,这个地方有点快了,没看清楚。”慕砂俯在俞怀风身侧,发辫都垂到他衣襟上,说着,她伸手到琴弦上,试着学他的手法。
“殿下可以多试几次。”俞怀风欲起身,让座于她。
慕砂按着他手臂,弯眸笑道:“慕砂还是喜欢看大司乐弹奏。”
“师父,公主殿下,请用茶!”上官那颜端着托盘送到二人跟前。
“一会儿吧。”慕砂随意摆摆手,又继续凑在俞怀风身侧研究指法。
上官那颜被晾在一旁,扯出来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了,就站在那里看二人一教一学。
慕砂手指搭在弦上,随俞怀风抚琴,节奏过快时,二人时时撞到一处。
上官那颜委屈地看着。
“殿下还是自己多加尝试吧!”俞怀风抬手离弦,又要起身。
“若无大司乐指点,慕砂尝试再多也学不会。”回鹘公主笑靥如花,抓住他的手,一起落到弦上,“可是这样?”
上官那颜眼睛都红了,走上前,递过茶杯,“殿下请用茶!”
慕砂正抬手拨弦,不妨竟有茶杯突然出现,“哗”地抬手打翻了茶水。顿时茶水泼洒到她与俞怀风手上与衣上。
上官那颜愣在当地。慕砂倒也淡定,取出手帕,不顾自己衣裙上的茶水,率先给俞怀风擦手。
“殿下恕罪,我自己来。”他掸了掸衣上的水珠,趁机离座,抬眸瞥了眼自己徒弟。
慕砂擦去衣上茶水,又关切询问俞怀风,“大司乐可有烫着?”
“殿下如何?”他侧过一步,以君臣礼待之。
“这茶水还真烫。”慕砂望着他笑了笑,顿了顿又道:“大司乐,你琴艺超凡,但是我回鹘有乐师不服,想与你比一比。大司乐不必推辞,圣上已经允下慕砂的请求,就当是回鹘与大宸的一次乐律交流吧!”
一番话竟半分退路也不给他留。俞怀风沉吟了良久,“大宸与回鹘乐曲各有千秋,何必定要有个胜负!”
慕砂笑了一阵道:“乐曲无高下,但是乐师有高下!慕砂随侍的回鹘宫廷乐师正是要与大宸帝国首席乐师大司乐一较高下,才不远千里来到长安,还望大司乐体谅他一片苦心!”
“可定下时日?”
“十日后,长安朱雀大街,圣上要举行隆重的典礼,为大宸与回鹘两位卓绝的乐师赛曲搭建两座高台。”慕砂望着他,嫣然一笑,“慕砂想看大司乐的极致风姿。”
“殿下今日莅临,便是为的此事?”俞怀风神色不动。
“当然不止!”慕砂眼眸波光流转,笑得十分妩媚,“十日后再见,慕砂告辞!”
她领着众侍从正要出院,上官那颜忽然挡到她跟前,躬了躬身后道:“慕砂殿下,小女可否替师应赛?”
慕砂本来一直未曾太过留意这少女,此时有些意外,打量了她,笑道:“是大司乐的弟子?可慕砂想听的是大司乐的神曲,回鹘宫廷乐师想交手的也是大司乐。”
“那就先打败小女,再与家师交手如何?”上官那颜不放弃。
慕砂回头看了看不语的俞怀风,又笑着看向面前挡驾的少女,走过她身边,“看圣上如何定规则吧。”
回鹘众人离院,俞怀风命盛熹相送。
“烫着了没有?”俞怀风走过来,拿起她的手看。
上官那颜收回手,不给他看,委屈地一撇嘴,“师父我是给你解围,那异族公主太不知礼了。”
“你也太莽撞了,幸得她不降罪。”拉过她的手,一看,竟起了几个小泡。
“师父,那公主是不是喜欢你啊?”上官那颜抬起眼睛瞅他。
俞怀风移眸看她,淡淡的眸光将她整个笼罩,“没大没小,又想背书了么?”
“那公主很美,为人也不坏,师父喜欢她么?”上官那颜继续凝眸望他,竟将他的威吓置之度外。
俞怀风松开她的手,甩袖走开。
“师父喜欢慕砂,自己不承认!”上官那颜在后面补了一句。
他走过去的身形顿了一顿,而后继续迈步,青衫在风里扬起。
此后两天,两人没再说话。
她不知为了哪般,就是赌气了。虽然第二天醒来看到手指被上了清凉药粉,还被包扎了起来,但就是昧着良心无视轻纱绕过的手指,继续赌气。
第三天,俞怀风换了轻便衣袍,似乎要出门。上官那颜在窗内瞥见了,立即跑出来,身后房门被摔得砰砰响。
他停步回头。上官那颜扭转头看向别处。
“可要买些什么?”终究是他先开了口。
上官那颜没有回应,继续看着它处。
他便转身继续往外走。
“师父!”本想一直赌气的,谁知却撑不住,这几日已是极限了。她跑下台阶,追上来,拉住他衣袖,“师父去哪里?”
“西市。”
“我也去!”
俞怀风便由她跟着。
二人一同出了宫,走上了朱雀大街。
“师父去西市做什么?”
“仙韶院需换一批新琴,为师去琴市挑选。”
“师父,……我的传奇话本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以后不许再看。”
“为什么?那可是我解闷的东西!”
他驻足,看向旁边的少女,“在紫竹居,你很闷?”
“每天学曲也、也会闷的嘛,看看话本调节一下嘛!”她心虚道。
“那些市井传奇,很好看?”他盯着她。
她眼神躲闪,“有些故事,挺、挺有趣的。”话本上的男女爱情故事,多数惊心动魄,引人入胜。
“哪里有趣了?”
她如实道:“男子饱学入仕,女子美貌多情,郎才女貌,终成佳缘。”
“不过是些套路故事。”他冷淡道。
“师父不喜欢看,我喜欢看嘛!”
“不要被这些故事迷了心思,用心学曲。”他语重心长。
上官那颜不言语了,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前路迎面走来一个寒酸相士,手持卦幡,吸了口冷气,望着二人,惊道:“二位面相不凡,可要卜一卦?”
“不用。”俞怀风带着上官那颜从他身边走过,面色冷淡。上官那颜却深感好奇,屡屡回头,她倒想算一卦玩玩,兴许能预知未来呢。
那相士不死心,又追上来,目光在二人脸上游移来去,“在下看相不凭金银,只凭面缘。二位面相透着奇诡,在下实在忍不住想卜一卦!二位、二位……请留步!”
上官那颜几乎是被俞怀风拖着走,她也好奇,“师父,让他算一卦吧?”
“人各有命,算不算有何意义。”他冷道。
“阁下此言虽有理,但世人都想知晓来日之运,也好应对一二,此乃常情!”相士跟着二人一步不落。
“先生看我面相如何?”上官那颜神采奕奕瞧向相士。
“这位小姐嘛……”相士在她脸上仔仔细细看了,“有大富大贵之相,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她急问。
“只不过此生将陷入一场孽缘……”
“住口!”俞怀风冷喝,盯向相士,“若再胡言……”
相士在他目光下,一时竟畏惧了,遂退开几步。
俞怀风带着上官那颜抛下他,走远。相士摇了摇头,“都已注定,你也逃不开,原来是不敢面对。”
第39章 一掷千金
长安西市甚为熙攘,高丽、百济、新罗、扶桑乃至波斯、大食,各国商人来往不绝。不同肤色不同样貌的异族人出售商品,购进货物,煞是繁华。
热闹的市集,很快冲淡了上官那颜心中因听相士一言后莫名滋生的似有若无的伤情。流连在店铺之间,她目不暇接,许久不曾来西市了,一切依旧那么新鲜。
西市的玫瑰糕、烤鱼串味道竟愈发美了,想是睽违太久了吧。上官那颜两手抓满小吃,嘴里根本得不了空,见到草把子上扎满颜色/诱人的糖葫芦,神色便是一振,同时将手中肉串热切地指过去,嘴里含糊地吐出几个音符。
俞怀风向小贩付了钱,摘下了两串糖葫芦,犹豫地看着她满手的油腻。上官那颜狠狠咽下嘴里的烤肉,喘了口气,对他道:“师父先帮我拿着。”说完又立即咬了一口烤鱼,蹭了一脸的油污。
“这样吃东西,成个什么样子?”他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替她擦了脸。她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吃得欢,抬着头让他擦了脸后,又低头狠咬一口,又蹭上了烤鱼屑。
连着给她擦了几次后,俞怀风便放弃了。
车水马龙的西市上,他一手举了糖葫芦,一手拉了上官那颜避开行人商贩赶路,引来无数道或惊艳或叹息的目光。上官那颜一面啃着烤鱼,一面望一眼师父,忽然被噎了一下,忙着咳嗽。
以为她是因走路太急噎着了,俞怀风放缓了脚步,把她拉到一边,“慢着吃!”
上官那颜咳嗽了一阵后,便想捧腹大笑了,又不太敢,憋得很是难受。
“可是吃撑着了?”他俯身看她,神色关切。
上官那颜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使劲摇头。
见她无事,俞怀风便拉着她继续赶路。
“师父,糖葫芦给我吃!”她快速吃完烤鱼,不想集市上再有投向他的好奇目光。师父即便着了浅色旧衣,骨子里不与世俗相融的气息还是十分明显,大街上,这样相貌清冷的风华之人手持糖葫芦实在容易引来旁人怪异的眼神。
他将两串冰糖欲滴的糖葫芦交到她手中,颇为忧虑地看着她,“你吃得也太多了。”
她便是撑死,也不能害他引人笑话。“多乎哉?不多也!”她拍了拍自己肚子,表示还能吃。
他看了眼她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不觉一笑,“吃完这个就不要再吃了。”
上官那颜一面打了个饱嗝,一面目光又被不远处的喷香栗子吸引了。
不待她说话,俞怀风便解下了她腰间的小荷包,收走。
“啊,师父,这是我的零花钱!”她护之不及,急着要抢夺。
俞怀风不理会,径直往前走。上官那颜跟在他后面,忽左忽右,不知从哪里下手夺回较好,急得不知所以。
一直跟到琴铺,她也没寻到机会下手。
一间门面颇为阔大讲究的店铺出现在眼前,俞怀风迈步入店,上官那颜紧随其后,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他的手。
店铺老板迎出来,一见来人,立即殷勤起来,“俞先生来了!”
“贺老板可有新琴购入?”俞怀风一眼扫过铺子里四壁悬挂的诸琴。
“有!有!在里间!”琴铺老板将他请入,邀座奉茶。
屋子里墙壁上、地上、架子上均是七弦之琴,各种材质,各种工艺,各种漆色,令人眼花缭乱。
俞怀风驻足其间,目光一一看过。上官那颜还在琢磨他手里的荷包,见他定了身形,正是大好时机,一手便探了过去。手指刚捏上荷包带子,就被他反扣了手腕,拉到跟前。
“你来挑挑,若能挑到佳品,就还你荷包。”他将她拖到众琴之中。
“啊!”上官那颜颇感为难,“我、我怎么挑?”
“琴师怎可不辨琴之优劣?”俞怀风退开一步,悠然坐回椅中,品茶。
琴铺老板正要出言提示一二,被俞怀风抬手制止。
“俞先生教弟子真是有心!”老板亦陪坐一旁。
上官那颜委屈道:“平日师父又没教怎么识琴!”
“我让你看的那些书,莫非都白看了?”他喝下一口茶,看着她,“还是你把时间都用在看话本上了?”
又拿话本来责她!上官那颜扭头不看他,一堆的琴摆在面前,让人头晕眼花,每柄琴看上去其实都大同小异,如何挑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