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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儿,平日出门都是骑马,怎么这次换马车了?”王爷从武,所以平日里颇有些看不来如今的年轻公子哥出行皆以车代步。
“因太子有一奶母现在临淄,他托孩儿捎带东西过去,行李多了,换了车方便些。”
王妃替儿子理了理衣襟,不满地斜了丈夫一眼:“出远门原本就该坐车才好,你呀,都不疼惜儿子。”
王爷扶须笑,并不与妻子争辩。
又交代了几句,秦染才上了马车,缓缓驶出。才过了转角,秦染用脚跟踢了踢座位下头,小厮打扮的红绡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
“让你去巷子里和我会合你不愿,非得藏在这下面!”他取来榻上的手绢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尘印。
她闭上眼由他擦,嘴角藏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把我扔下,直接走了?我的包裹呢?”
这马车极大,座位尚宽过睡榻,几上水果点心一应俱全,榻下中空如橱柜格局用来放置物什,方才红绡便躲在里头。秦染拉出抽屉,拎出蓝色的包裹。
“什么宝贝在里头,时时记挂着?”
红绡喜滋滋地打开,一样一样摊开来:“银票!万一和你走丢了,我就自己一路游山玩水回来。红绸不好系着,自然也得随身带着。这是你送我的紫檀木梳,我用不惯别处的。还有这书我没看完,自然也要接着看……哎呀!”红绡一拍头,在榻上跳了起来,好在秦染将手放在了她肩头一扶,才免去了头撞包的厄运:“我忘了顶重要的东西啦!”
“可是这个?”秦染从第一层的抽屉中拿出了一个银红撮穗的荷包,散发着淡淡的兰香。
红绡如获至宝,抢了过来:“你如何知道?”她这才发现榻上的花毡子也是与她屋中的一般模样,更是欢喜。他轻笑,知她已经惯了自己房中的一切,他连她的枕衿,锦褥都带了来,又怎会少了这个?见她坐在窗边,眉开眼笑的模样他便也觉得快乐。
“染哥哥——”当有人用如此谄媚的声音唤人的时候,必定是有事相求了,秦染低头看着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前面是不是到了南锣巷了?”
“嗯。”
“红绡听说那街上有一家新店,出的香薷百合汤配着掐兰栗子糕很是新鲜,我们去试试可好?”
“还是先出城吧,昨日你才回了母亲,说去云雾庵修佛一月,若今儿个就被人在街上看了也不大好。”
那笑脸就黯淡了些,可是想着出门毕竟是正事,才又欢喜起来。但打那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见小松正拎着一食盒从巷里跑出来,马车略慢他便猴一样窜了上来:“还好赶上了,爷都不知那里生意如何的好!”他嘴里说着,手上却利索,自下一级的长屉里取出银箸玛瑙盘一干餐具摆放好,拿出来不光是香薷百合汤,掐兰栗子糕,还搭着旁的桂花面皮儿,及几盘时令凉菜,最后是红绡素日里最爱的招仙楼乌梅醉鸭。
这会子直把红绡乐得不知如何了,没有家里那些礼数,她吃得更欢像是恨不得多长出几张嘴来才够。秦染只笑着看她吃,平日里他哪会这般讲究,不过是轻骑一人,自在些,可有了她,便禁不住想给她最好的,见不得委屈她半点。自红绡大后,就鲜少有机会再带她出来,其实他也知道府里众人待她好都是冲着自己的颜面,平日里他若不在并无几人关注于她,那“空谷”少有人登门,她不过守着些花儿独自寂寞。况且年岁渐长后,大哥看她的神色也不大寻常了,这次原本就准备着带她同行的,见她如此快乐麻烦些都罢了。
晌午,习惯午睡的红绡在车上摇摇晃晃,秦染叹气揽住了她渐渐软下去的身子,她只短暂睁了睁眼,就靠得更近些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睡得心安理得。
只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她轻轻地,用糯糯软软的声音说:“染哥哥,其实我一直都骗你的,我给你的种子原就是兰草的,兰花,兰草,终是一家——”那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她已自去做着美梦。
秦染的心中柔柔地,指尖轻柔触碰过她睡熟便彤红的面颊,帮她将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他的傻丫头,为她求了这么多年的兰花,他怎会分不清蕙草兰花?不过爱依着她的小九九,爱见她每次借机耍耍小脾气,任她予取予求,更爱她明明嘴上说他种坏了花,暗地里却精心照料着,后院那间从不让他进的暖房摆着的可都是他种出来的兰草,他哪会不知?
第 20 章
“嫂子?”
水如询问的声音唤回了漂远的记忆,红绡这才如梦初醒,微微一笑:“这其实是兰草,还有一个别名,就叫燕尾香。”
“嫂子可是知道什么?”
“那倒不是,只因为我以前很喜欢种兰花,所以认得而已。”她已经恢复了镇定,语气轻松,水如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于是就扯开了话题。
晌午,明之回家,见到水如自然很是高兴,三人有说有笑,一餐饭吃得就格外热闹。饭后,因为红绡之前就答应了张哥的妻子陪她去买衣裳,不便失约,交代了明之下午陪陪水如还是出门了。
“看来嫂子在这里过得不错呢。”
“她是与大家都处得挺好。”原来怕她性子里有些傲,就显得孤僻,不想她尤其讨老少的喜,年轻的也觉她温和娴静品味也好,若是采购一些衣物都爱叫上她,两年下来红绡在这离城的人缘只怕比他还要好。
“我也觉着她与上回很不相同呢,今儿上午我们两也聊得挺开心。”
“你们俩?聊些什么呢?”
“啊?不过是我办案子的一些故事。”
明之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有什么奇怪的事儿吗?”
“哪能,不都是我一劲儿讲,嫂子听着罢了。”想了想,水如才记起那则案子来:“倒是有一桩,嫂子特意多问了些。”就将那京城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盗珠案细细说予了明之听。
“大哥可知道什么?”
明之苦笑:“我连她之前爱种兰花都不知,还能多晓得何事?不过见她今日有些神情恍惚,才多问一声。”
水如诧异:“我怎不知?大哥如何看出来的?”
明之摇摇头,并不答她,吃饭的时候就觉得红绡有些不对,往常她炒肉喜欢先放姜呛锅今天那姜出锅仍旧脆嫩,可知必定是半途加进去的,起身去拿勺的时候又将自己的筷子搁在了碗上,以前她总是笑说像是祭祖从来都是摞下的,况且她明知他习惯饭后喝一碗汤,今天却给他盛了两次,他原本想直接问红绡来的,可见她神色平常,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她曾经也爱兰的吗?这后院里也种着几盆,却从不见她多看几眼。婚后这么长的时间,红绡从来就是那般满足的模样,他便以为她真已从过往走了出来,以为她如她表现出来的快乐,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仍旧有着不能触碰的阴影呀——
生平第一次,明之有些懊恼自己的敏感心细,若是不曾发现,不曾感知她的恍惚,此刻心中就不会涌上酸酸涩涩的味道了吧?
原来,他也会嫉妒。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其实心中是确定的,只消第一眼,便已知道。
当年他每次外出,捎信回来最后一定是画着这么一株兰草,她便有样学样回的信上必定是一株兰花,这是他俩的秘密,也只他们俩知道。他每次都会刻意将那根画得深一些,茎也要粗上一分,她当初还曾拿着那信笑过他,他却将两人的画放在了一块,轻轻地说:“小妹,你看这草若扎根深些许,长势好一些,就能护着兰花儿了,为何不好?”
那么久远的记忆,仿佛是几辈子以前的事情,原以为已经淡化在时光之中,此刻想起却仍旧分明。为何去做贼呢?还要去皇宫大内,偷皇帝头上之物?
不懂呵!
“这个如何?”张嫂取一绿绸在身上比划,询问红绡的意思,也打断了她的沉吟。
她收敛心神,前后看看,点点头:“这个做了荷叶绉裙,再衬上你上回那件秋香色的袄子,只需配着豆蔻银丝的绫子就再好不过了。”
张嫂便乐呵呵地,又上下比划几番:“我就说你眼光是最好的,平日里见你穿衣着裙,虽与我们一般,就是格外好看些。”说着又拿来青色棉布:“这个给我家那位做件长衫,穿着暖和还经事,省得他老是说我只顾着自己。”
红绡便想着明之身上的里裳也是旧的,见下面压着一匹月白弹花缎子,想着明之素来是爱素净的,也买了包好。这才有了为妻的自觉,便用力甩甩头,将那些贸然侵入脑中的画面扔了,伴着张嫂往下家瞅去。
那不过是早该抛却了的前尘旧事,何况她早已读不懂他的心,如今再费神也是惘然。想来明之这两年待自己何等周全,眼下生活又这般遂意,若自己心中还为旁人伤神牵挂着,且莫说对不住明之,连对自己也全无半点益处。
并非她无情,即便是今时今日,她也无法说自己已全然忘情,毕竟曾经那样漫长的一段岁月那个人是自己的全部,那是无法抹去的记忆,带着刺痛的痴狂。可如今平静的生活将曾被悲伤填满的心洗涤得纯净,让她看得清自己,更看得清别人,看得到明之一直温柔地扶持相伴,也看得到因为明之相伴,她才不用受那回忆的伤。
因受过伤,她才更明白,自己不能去伤另一颗真诚相待的心。
秦染不懂,她懂,真心,是要珍惜的,而不是践踏。
回到家中,却只有明之一人。
“水如呢?”
“说是找冯蓼聊聊天,这丫头,什么时候与冯老有了这么好的交情。”
红绡还是禁不住震了震,水如与冯蓼的关系她是不知,但秦染必定是与冯蓼有联系的,否则就不会有当日那件嫁衣。这一想,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冰凉起来,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水如这一回到底为的是什么?她有些茫然地回头,这才看见明之温柔地望着自己,神情里有着让人心悸的关怀,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被他拉到身上暖暖地抱着。
“明之,我有些怕。”
“怕什么?”明之的语气中带着几不可寻的苦涩,却只将心安传递给她。
“我们是夫妻,对吧?”
他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一面仔细将那些打结的地方理顺,一面笑着点头。
“夫妻之间就不该有隐瞒的吧。”她分明自言自语的语气,却直愣愣望着他。
明之叹气,用自己的下巴挨着她的头,不去看她迷惘的眼:“红绡,我早说过,无论你心里什么事,只要你愿意讲,我总是愿意听的,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一定不勉强。”
她怔忡在他怀中,无意识地端起了桌上的茶,送到唇边小口小口地喝,许久,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低低地说:“我想水如现在缉拿的那个首犯应该是——秦染,水如去找冯蓼也应该是为了这事。”
说了出来,才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启齿,她却仍然不敢抬头,不敢去看明之的表情,才不知道明之此时脸上才真正是笑了。
“明之,从那会听过之后,我就心神不宁地,直觉里总要出什么事了。”她的直觉从来都是准的,这才更加心惊。
“红绡,你只需信我,有我在。”明之的话中似是带着罕有的魄力,她还来不及感知,又已经化成了惬意的温柔。
低下头,看见明之修长秀气的手,他有一双让人想紧紧拉住的手,会很温暖,很安心。
于是就紧紧地握着,十指交缠,心便真的不再惶恐。
第 21 章
首先申明,不是正文目前我是一个比较想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