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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立?他来做什么?”我疑惑道。
正问着,那徐立的大嗓门便传来了,刘澈对我无奈一笑,下去接见他的徐大将军,我不耐烦见那些人,便只与师傅并肩站在瞭望台上。
士兵都站得挺远,只有我们两个人,彼此靠得那么近,但还是保持了难以逾越的距离。
“墨惟呢?”这几天似乎一直没有看到他。
“葛忠生调度不善,墨惟受命回后方协理。”
我听他声音平缓,虽不至于冰冷,却终究不似以往那样带着三分无奈和宠溺……心里微微纠结了一番,笼在袖中的十指绞得微疼,面上仍要装得若无其事,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我便快被逼疯了,若是要一辈子,君是君,臣是臣,彼此敬而远之——这可怎么过啊……
如今对他竟也是不见挂心,见了烦心。我那乔羽,也不知道飞到了何方,另外几人又是否安好……
我缓缓下了瞭望台,回头对他说道:“等会儿让韩歆来见我。”
他停下了脚步,低头说了声是,然后便彻底止了步,我回到营帐前最后看了他一眼,距离远了,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似乎是往我这个方向看着。有些寂寥的身影,在春雨涤洗过的青色山峦中,被微风吹皱了两袖淡淡的素白。
那一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韩歆进来的时候,我依稀将他错看成了师傅。
韩歆看见我仍然是没有好脸色,也不想想,我很有可能就是他以后要侍奉的主上了,他不奉承也就算了还一副棺材脸,仿佛我欠了他十年俸禄没有给似的——这个人能活到现在,除了师傅的维护,也就是因为他太直了,对其他人没威胁。
“战俘如何处置?”我懒得跟他废话彼此折磨,开门见山就问。
说公事,他的脸色就好看许多了。“全部安置下来了。”
“上万战俘,全部安置下来……”我皱了皱眉头,难怪粮草消耗那么快,葛忠生那边直跳脚。“今夜子时,白杨谷之战后,如果依旧顺利,那战线将会继续南移。补给线不断拉长,战俘增加,粮草消耗迅速……韩卿啊……”听我这么叫他,那美青年登时脸色发青,我扯了扯嘴角,“这些战俘我们不敢轻易放上战场,留着他们不但消耗粮食还浪费兵力去看守,不事生产,无所事事,着实不是个办法。”
韩歆神色一凛,瞪着眼睛看我。“难道殿下想杀降!”他那眼珠子瞪的,好像我一点头他就跟我拼了。
我干咳两声,“你别把我想得那么暴虐好不好,我都觉得自己挺善良慈爱的……你看这些人,杀不得、留不得、养不得,分明是闽越国拿定我们不会杀降,这才故意送上门来牵制我们的。我们这半个月连胜,看上去是士气高涨,可事实呢?徐立今天来做什么?”
韩歆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我被看得毛骨悚然了,他方才答道:“徐将军连战告捷,再次请战,主攻白杨谷。”
那徐立,一看就知道是个莽夫,勇猛过人身先士卒,还有点野心,可惜,太过浮躁了。像他这样的人,三国不胜其数,一个个狂妄自大,结果还不是被挫骨扬灰,怎么就不知道以前人为鉴呢?
闽越国频频示弱,就算我们几个有警觉心,却也难免手下士兵骄傲轻敌,尤其是在有那样一个主帅的情况下。
我暗自叹了口气,又问道:“陛下怎么说?”
“陛下回绝了。徐将军怒而归。”
怒而归,怒而归……这将军也太不把阿澈那小子看在眼里了,难道他以为阿澈坐上皇位全凭先皇英明睿智或者他徐将军运筹过人?也不想想沈东篱回来做什么,他最擅长的可不是打仗,而是阴人……
外面又传来雷声,看样子今夜可能还会下雨。轰隆隆的春雷滚滚震得我小心肝一颤一颤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这样又阴又冷的雨夜,没有个暖和的怀抱靠着,真是睡难安寝。
“殿下……”
“啊?”我回过神来,抬头看他。
韩歆一脸复杂又别扭的表情,屈居我这个他鄙视甚至仇视许久的女流、氓之下,想必他心里不甘不愿却又不得已得很。
“战俘之事,该如何处置?”韩歆问道。
“这个啊……”我摸了摸下巴,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春天到了,该播种了,让他们耕地去吧。”
“啊?”这回轮到他怔了一下。
“嗯。耕地。”我一拍手,笑嘻嘻道,“我突然想起这一路来荒凉得很,让他们拓荒去,等打了胜仗,这一片平原就是我们的了。还有,记得要让他们累得没有力气搞小动作!韩卿,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啊,真是利国利民啊!”我摸摸下巴,得意地点点头,“我真是个高尚的人……”
韩歆的神情由一开始的怔然转为赞同,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又沉了下来,一拂袖,一拧眉,冷冰冰地说:“如无他事,微臣告退!”
我挥挥手,笑眯眯目送他离开——这家伙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等帐中剩下自己一人,我才垮下肩膀叹气。
累,伤身,劳神,费力,可用之人,尤其是武将太少,要自己伤脑筋,实在麻烦。
那徐立不知道会不会整些幺蛾子出来,闽越国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武器?
我让人通知了白樊,盯紧徐立,却也知道,到时候一旦打起来,那徐立来一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边也无可奈何。
我百无聊赖地弹着棋子玩,这眼前重重迷雾,大概只等一场疾风骤雨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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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幕降临,刘澈都没有出现过,白杨谷开战在即,我先坐不住了,披着外套去了趟中军帐。
雨下得劈里啪啦跟放鞭炮似的,我担心地抬头看了眼帐篷,总担心会被打穿。
刘澈看上去脸色不大好,有些苍白,我一进来就听到他的咳嗽声,一连串的咳嗽让他双颊染上病态的嫣红。他抬眼向我看来,急喘着,慢慢平复了呼吸,微笑道:“莹玉,来下棋吗?”
“等战报的。”我拍着身上的水珠,哆嗦了一把,这雨真是冰冷得侵肌蚀骨,我摩擦着手蹲到小火炉边取暖,头也不回地说:“给我暖壶酒。”
刘澈嗯了一声,乖乖地把桂花酒放入热水中烫着。这地方的酒味道很淡,淡到几乎无味,喝着也就是一点微醺罢了。
我坐正了,倒了杯桂花酒入腹,丝丝暖意便从胃部开始,在四肢百骸中蔓延开来。
刘澈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眼睛清亮,嘴角微微弯着,橘黄色的烛光映得他的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
“来一杯?”我讷讷问了句,又想他身体不好,“还是算了,我自己喝。”
他笑笑不说话,捧了棋盒过来,“等战报的时候,下盘棋吧。”
我不耐烦地皱皱眉。“你明知道我棋烂着,干嘛老喜欢跟我下?欺负我吗?”
他拨弄着棋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头微低着,我只看得到他纤长的睫毛和光洁的额头。“大概是因为,跟你下棋,不用想,不费神。”
我放了酒杯,不满道:“你这是说我棋艺烂到你用脚趾头都能下赢的地步?”
他轻笑一声,抬头看我,又摇了摇头,低声说:“因为想了也是白想,你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走哪里,我又怎么猜得到?”
我沉默了。
“来吧。”他把棋盒推给我,“你执黑。”
也罢……
外面雨声没有停息的意思,我小酌着不会醉的桂花酒,与他一来一回地下着棋。
或者说,填棋盘。
“阿澈,别下那里。”我抓住他的手腕。
“为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
“这里留给我。”我比划了那一条黑线,“那样我就六连子了。”
刘澈深呼吸了一口气。“原来,我跟你下围棋,你在跟我下六子棋?”
我嘿嘿一笑,不羞不臊。
他又叹了口气。“罢了,不如我陪你下六子棋。”
“别。”我阻止他,“你下你的,我下我的。你要是下六子棋,我就跟你下围棋!”他一副无语的表情,我心安理得地填了一子,乐道:“六星连珠,我赢了!”
于是刘澈扶额一声长叹,“败给你了……”
“呐,阿澈。我六星连珠赢了你,你围棋赢了我,这局棋,我们谁都没有输,不是很好吗?”我善意地安慰他。
他扯了扯嘴角苦笑。“你是想告诉我,我们即便在一个棋盘上交会,也永远走不到一个世界吗?”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你是白子,我是黑子。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棋盘如江山,无论谁输谁赢,这天下,始终只能是刘家的天下。”我坚持着自己的立场,毫不动摇。人不能有底线,底线这种东西一旦有了,只会日退三百里,最终寸土不留。“阿澈,这半个月来,我看清楚了,也想清楚了。无论姓李姓刘,我身上流着的,终究是母亲的血液。东篱问我恨不恨他……”我心头微微有些酸涩,只有苦笑,“我怎么能恨他?他要维护的,是我们刘家的天下,而我这个真正的刘家人,却自私地想偏安一隅,不问世事……他承受的压力,从来比我更多。我不恨他,只是怨他,也不怨他将我卖给了这本就姓刘的王座江山,只怨他将一切瞒着我,即便知道将来我登上皇位,他的处境会很尴尬,甚至是绝对被动的劣势,却也做好了承受报复的准备……”
“莹玉。”刘澈打断我,眼中有些淡淡的悲哀。“你何苦总在我面前说他,你明知道……”
我别过眼,不敢直视他眼中的情意,那些,我要不起。“阿澈,在我心里,事实上也一样,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曾经给过你的承诺,现在也不会变。无论你做了什么,你永远是我弟弟,我永远不会怪你,不会不理你,不会扔下你。”
“可是你忘了我!”他情绪激动地抓住了桌角,手背上浮起淡淡的青筋。“我知道,那只是你潜意识里的自我催眠,你想忘了我!”
我身子向后退开,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辩驳。或许,我不是想忘了他,只是想忘了烦恼,希望每天醒来,都有一个没有烦恼、没有过去的开始。不用去想师傅心中的广阔河山,不用去想陶清心中的江湖武林,不用去想那些纠缠不休的斗争和是非,把所有的烦恼一并抛开了,我只想记得他们的好——可是逃避得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
我所有烦恼的来源——刘澈,悲伤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爱我一点呢……”
是不能,还是不为?
“我母亲深爱着父皇,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父皇对母亲,不屑一顾……”他缓缓垂下眼睑,“宫里的人,爬高踩低,母亲不受宠,性子又柔顺,连下人都不拿她当主子看。堂堂皇妃,过的却是普通人都不如的清贫日子,冬天里,甚至没有木炭火炉取暖,几场风寒后,便落下了病根。那年,我也染上了风寒,她不顾自己重病在身,散尽了金银首饰只为求太医帮我诊治,却再没有多余的银钱去买药材……是她连续熬夜几个晚上,绣了无数花样,托外出的宫人私下卖了,这才攒得药钱。我的病是好了,她的眼睛,却一日日看不清事物了……”
“阿澈……”我鼻子发酸,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这世上,原只有母亲真心爱我,护我,后来,又有你……”说着,他的嘴角微微弯起,眼中也有了一丝温暖的笑意。“从来没有人帮过我,他们都只是看着,笑着,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那样帮我,吼我,便是母亲,也只是心疼地为我治伤。一开始,我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