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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未眠君
【,】
第一章 怎奈白色已成疾(一)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如此好时节,国公府内却是一派素白之色,尤其挂于门前的白色花铃最为显眼,若非“白事”,谁能这般的装扮府邸?
府邸门口威武的石狮子已经被人用白布盖上,替而代之的是两只做工精致到如同活物一般的白鹤,它们仰着头颅,傲视整个苍穹,那傲睨一切的神态,足以将整个天地都湮灭。就算是被立在人来人往的门口,这两只白鹤依旧不染一丝铅华,反而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门前耸立白鹤,为的不过是“心同野鹤与尘远,诗似冰壶见底清”的寓意,宣扬着过世之人一生清正,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就算是离去,也只是远离了喧嚣而已。这普天之下,敢用白鹤自居的,也就只有这国公府姚家人了。作为百年世家,世代忠良,儿孙更是从无不正之风,府中之人仅仅是站着那里,便是标榜。
但此时,整个国公府邸之内都是死气沉沉,来回走动的下人都不敢大口喘气,生怕扰了亡故之灵,更怕一个不小心让府中哪位有心的看了笑颜,说不定就能因此给他们安上一个罪名,重罚以宣泄情绪。
这种压抑的气氛是十分能够感染人的,随便走在哪里,都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就好似有一团阴霾的云朵,阴魂不散的堆积在国公府的上空,让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压抑且悲伤,哀婉且凄凉。
西华园内,突然传出了侍婢的低呼声:“三小姐,您再躺一会吧,此时灵堂有其他几位哥儿、姐儿守着,您气色不好,就再歇歇吧。”
“不妨事的,我想去再陪陪大哥。”
答话女子声音细若蚊呐,刚刚回答了一句便娇喘微微,娇柔得如同一片漂浮的叶片,一阵微风就可以将其摧毁,可见其身体的虚弱程度。
听霜更加不依了,若是这样还勉强起来的话,定然是不妥的,若是被府中的嬷嬷看到了,说不定还会训斥她这侍婢办事不力,借题发挥,宣泄她们近几日积压的情绪。
一个愣神的功夫,床铺上的三小姐已经自己掀了被子,露出了她惨白的小脸来。
听霜看着小姐这幅模样,眼睛当即有些红,略带哽咽的安慰:“三小姐,您就别去了,您如今已经哭晕过去两回,若是再出什么事情,夫人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她说着,扶着姚芷烟坐起身来,在她身后垫了一个织金重锦靠背,用手一下一下的在她后背帮她顺气,又帮她盖了盖海棠红色绣着八团喜相逢锦缎被子。
坐在床上的女子脸色略微苍白,却掩饰不住其月貌花容。云髻峨峨,发丝微卷,尤其是在额发处,头发卷得恰当好处,更显小脸轮廓美丽玲珑。其粉面不施粉黛,依旧皓如凝脂,清眸流盼,星眸微嗔,绛唇映日。其最为显眼的,莫过于下巴的美人痣,位置恰当好处,有着旺夫之相。
听到听霜的话,姚芷烟微微一怔,靠在那里良久没有出声,两弯柳眉微微紧蹙,一双眸子似泣非泣,泛着晶莹。
姚芷烟本是经历过生死的人,那一世她叱咤风云,活得潇潇洒洒,欺了她的,负了她的,她一个都没有放过。最后更是与一生之中最恨的人同归于尽,大为快哉。
可是,她却莫名的回来了,还到了她曾经最苦的那段日子。
这一年她十岁,与她同是嫡系的大哥在做御敌先锋之时战死,国公府内瞬间变得死气沉沉,她当年哭昏过去几回,毫无求生意念,差点随着大哥去了。从那之后,她开始厌恶战争,厌恶武功,随即弃武从文,不再武枪弄棒,而是做起了闺秀,专研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还被誉为京城明珠。
就算这样,她依旧不开心,因为她的大哥不会再回来了,她的母亲虽是正妻,却因为大哥的过世大受打击,卧于病榻之上多年未愈,不能再育子嗣,最后郁郁而终。她与她的妹妹从此没了依靠,只能看着继室嫁入家中,到了后来,她们二人的地位竟然不如一介庶女,被姨娘欺压,被庶女欺负,继母更是乐于看她们二人受苦。
那名继室虽出身名门,却心如蛇蝎,表面上瑰姿艳逸,实际上做出的事,比侩子手还要狠辣,她竟然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一个浑人,让她被府中小妾毒害而死,死后连祖坟也进入不得。
那一世,她爆发的太晚,没能救下她在乎的人。
那一世,她又报复的太狠,竟然让府中内宅不稳,外界对家中施压,到了后来,国公府败落,连忠臣之名都被那群奸臣剥夺,父亲也是含恨而终。
姚芷烟闭上眼睛,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她命数的全部改变,就是从这段时间开始。如果,再走一次,她会怎样去做?
还要重来一次吗?
突兀的,从她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她再次睁开双眼,眼中已经含着一股子瘴气,阴霾的,仇恨的,是她在前一世最常有的眼神。转而,又是狂喜的,带着一丝期待,与一丝坏坏的神色,她……要改变上一世的悲哀。
伸出双手,看着自己手心的脉络,最后握住双拳,她纤细的手臂好似枯草,随意一碰就会断掉一般,偏生这柔弱的小手握得分外有力,与她此时心中翻涌着的情绪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开口命令道:“为我更衣,我要去陪陪大哥。”
这话说得极为霸道,竟然蕴含着一股子狂傲,又有一丝不羁,她乃是将门之女,有着武家的风范,如此说话更显洒脱。她说着起身,不再给予侍婢劝说的机会,直接站在床踏板上,张开手臂,等候更衣。
侍婢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有着为难之色,可是小姐的态度又甚为坚定,最后她们只能应声:“是。”
四名贴身侍婢开始帮她换衣,其余八名二等侍婢则是分工去做其他的事情,分头在梳妆台上找寻合适的饰品、收拾屋中的熏香、为姚芷烟取来云履、挽起屋中垂幔。
第二章 怎奈白色已成疾(二)
“听雨。”姚芷烟突然开口说道:“这床被子帮我换了吧,换成白色绣梅花的,灯罩也换成白色画竹叶的,熏香换成百合,莫要在这种时候犯了忌讳。”
听雨一听,回头看向床铺,发现这海棠红的颜色尤为刺眼,这才唯唯诺诺的应声,传来噩耗不过第三天,家中一直慌乱的张罗着葬礼之事,这些屋中饰物却被人忽略了。
再环顾屋子,听雨才发现这屋中不少东西都是女子闺阁中常用的桃红颜色,都是该换掉的,不然真就会犯了忌讳。好在三小姐乃是嫡女,没人敢来她的房中挑什么,这才能够安稳。
但凡事得防个万一,最近大少爷去了,家中长子一下子换了人,几位姨娘那里可是有人欣喜的,说不定过几日房中有庶子的就要抬起头来了。真要是在这方面被人挑拣了什么,这可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题了。若是再出去搬弄了是非,三小姐哭晕过去几次都是没有用的。
听雨的浑身一个激灵,这大府邸的人心险恶她也是知晓的,姚家男子正直,不证明那些娶来的妾室会完全的安生,如此想来,当真有些后怕了。
屋中八名二等侍女接受到了听雨示意的眼神,齐齐点头应是,姚芷烟这边也穿戴整齐。
她一身素白色的麻衣,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她的头顶只插了一朵白色的珠花,并不名贵,却美在精致。
如此打扮完毕,姚芷烟便直接向外走去,听霜与听雨快步追赶,帮她掀起外间的珠帘垂幔,再越过檀木屏风,姚芷烟率先出了闺房。
走过长廊,刚刚要步入小院,就看到孔嬷嬷领着几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走进了后院一座单独的小院,其中还有一名女子是被抬进去的。
姚芷烟停住脚步看着她们,沉默着没说话,她知道,这些女子乃是大哥的通房与小妾,在大哥死后,是要被送入家中祖坟墓穴随葬的,此时她们要做什么去,显而易见。
这几日内,这些女子不会死,反而会好吃好喝的将她们供起来,养得白白胖胖的,当然,好日子也仅仅是这么几日罢了,待过了七七,她的大哥出殡,这些女子会全部被活埋进家族的墓穴之中,那种滋味光是想想,就够让这些女子心中发寒的。
姚芷烟的脚步顿了顿,抬起手捂住心口,心中一阵难过。
听雨是个机灵的,当即扶着姚芷烟坐在长廊一侧,安慰道:“三小姐您心善,见不得这个,都是奴婢的错,不该将您引到这里来。”
心善?
若是上一世这个年龄的自己,说不定还是有的,可是这一世,她当真没有。
她之所以难过,只是突然有些感叹,这等混乱的世道,女子的命运总是这般的不受人重视。
如果可以,她当真希望她那名所谓的嫂子也能一同陪葬,只是她身份尊贵了些,又有着两大世家之间的情谊在,不能如此去做,最后留在家中做了寡妇,折腾出了那么多的幺蛾子来,竟然好似大哥的死是怨了家中人似的。
姚芷烟坐在那里,身体微微侧着,靠在栏杆上,对听雨等四名侍婢挥了挥手:“你们先退到一边去,我想静一静。”
四人一同应道:“是。”
原本重生,她第一件事想做的就是看看自己的母亲,再看看自己的妹妹,可是真的要去见了,却有些恐惧了,用一颗已经沧桑了的心,如何面对依旧美好的她们?
她靠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已经无人的小门,怔怔出神。
须臾,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侧头去看,便看到自己的嫂子与她那名陪嫁侍婢走了过来,脚步匆忙,似乎很赶,竟然没有注意到坐在那里的姚芷烟。
姚芷烟一怔,看着嫂子进入了小门,迟疑了片刻,才跟了过去,回头对自己的四名侍婢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们不要出声,这才静静的站在小门外面,一动也不动。
“那贱人可醒了?”是嫂子的声音,就算几年未能再次听到,她依旧记得这个声音,实在是因为上一世她讨厌透了这声音。
“醒是醒了,刚刚已经喂了药了,想来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这是孔嬷嬷的声音。
姚芷烟眉头微皱,这药为何药?为什么她觉得有些蹊跷?这些女子是要被活葬的,若是敢折腾,绑起来就是,怎么会有喂药的事情?
又是一阵脚步声,只是了过去又退了回来,嫂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屋子当真晦气,把那贱人带出来,我有话与她说。”
院内没有动静,想来是孔嬷嬷点了点头,就去里面抬人了。
紧接着,是有人被拖出来的声音。
又是片刻的静逸。
“呵!瞧瞧你这副德行。”嫂子再次开口,语调十分讽刺,若不是恨得深了,也不会有这种语气。
“呵呵——”院中传来一阵让姚芷烟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这种声音就好像是从肺中发出来的,甚为可怖。说话人十分虚弱,声音有些沙哑,就好似被什么烈性的毒药腐蚀了喉咙,她终于艰难的开口:“余氏……我如今好过……你,我一心向着少爷,问……问心无愧,而你……你敢去为少爷守灵吗?你敢在梦中遇到少爷吗?你……不……敢!因为你怕少爷变成厉鬼,向……你讨命!呵呵——呵呵呵——”
余氏似乎刚刚听到这女子的这样一句话,就有些癫狂了,她尖锐的大叫了一声,随即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巴掌声,声声刺耳,掌掌狠辣!
这显然是被人说中的心中最不安的地方,才会如此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