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铩
来势汹汹的官兵径直冲进翠香楼,一两柱香的功夫盖有府州大印的封条便将这座昔日纸醉金迷红绸流翠的销金窟封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那府兵与衙役的身影消失不见。翠香楼的老板才从变故中醒过神来,却已然是求助无门。
当皇家真正震怒时,世人有几人能承受这样的雷霆之怒?
从那一天起,青篱便有了新的担忧,比起这个来,方田清丈中这样那样层出不穷花样繁多的小插曲于她便成了调剂生活的作料。
那二人只所以能顺利将方田清丈推进,有他们自身因素,年少不畏权不贪财无所畏惧,但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京中清和宫中高高在上黄金九龙椅上帝王心。
成与败只在那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若是有一天,那位帝王的心意改变,曾经的对变成错,这二人又该何去何从?
心中震惊太过,反倒不敢轻易示人。
每日依旧谈笑晏晏的过着日子。每到夜深人静时,却辗转反侧,寻求保护之法,最起码要在那对与错颠倒之际,保往性命无忧。
深夜暗叹,但愿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张贵派人将预留的空地整理出来,她领着丫头们将土豆切成块状,每一块儿都保留一个嫩芽,然后使了庄子里雇佣的短工。将她视为宝贝的棉花孜然丈菊土豆统统种下。
她记得那一天,天气非常好,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闲适的飞鸟在高远的天空掠过。
稻田里劳作的人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比三月末的春风还要暖。
稻苗还不足以将田间的水盖住,搭眼望去,波光粼粼,如碧绿锦州云缎上反射出的熠熠光华。田中的小湖泊碧水盈盈的一潭,新移植的几棵高大垂柳,将潭水围绕,柔长的柳条低低拂过水面,搅散春风吹皱的整齐纹路。
如果侧耳细听,还能听到远处畜牧场中,刚买来的鸡鸭牛羊仔的细嫩鸣叫。
新移来的果树已然落花结果,杏子桃子毛绒绒的藏在枝叶间,触目之处,枝头果实累累,枝茂叶繁,让人看了好不欢喜。
宽阔笔直的青砖大道经过这些日子的踩踏,已不再是新铺时那崭新而无生气。泥土的颜色早已悄悄的浸入其中,给它们染了一层带有底蕴的风霜之色——此时已然略有积年农庄的道路该有的模样。
只有入庄口旁边一大块为房舍预留的还空着。她迟迟没有动手。
那是因为,自三月十六日月夜之后,那人又来了一趟,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可曾想过还会回苏府?
回苏府,她自然是不愿意,可是他这般问。想必是有其的深意在。再问时,那人又说了一句:你的十四岁生辰就快到了!
直到那人走了之后,她才揣摩出这两句话的意味。竟然是关于她与他将来的安排。那隐藏在背后没说完的话怕是那晚奶娘与她说的什么父母之命罢。
青篱有一刹的失神,许是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命运便不可控制的与他牵绊在一起,却是没想到居然这样的快……
回与不回,与她来说,意义不大,可与他也许意义甚大。
当然,他走时,仍轻笑着说,“如果不想回,为师也必为你安排好一切。”
于是她的烦恼忧心便又添了一宗。
日子在她惊疑不定苦思对策权衡利弊中,又如流水般的过了三五日,欧阳玉突然提出辞行,并且当即便略作收拾潇洒离开。
青篱与他并无深交,他与青阳的纠葛,他如何突然的来,又突然的离去,都一无所知。
有些人像风,寂寂行了数千年,却注定还要寂寂的行。望着他一身浅蓝衣衫,驱马离去的身影。青篱能送的便是默默的祝愿,然而究竟要祝愿什么,她却也不知,只能暗道一声:祝早日得偿所愿。
青阳因欧阳玉的乍然离开,略有郁郁之色。单凭这点,青篱便又将她高看了几分,愧疚,怕是皇家人最缺的东西。
日子不知不觉间到了三月末,日头热辣起来,好在,那一架蔬菜。一架葡萄都长势极好,已碧盈盈的将花架爬满,虽然略显稀疏,却仍是投下一地的清凉。
青篱端坐在花架下,无端的想起她“篱落院”的那片紫藤花以及她初来的日子,心中略有些酸酸的——这是她怀念往日时光时的征兆。
最近许是因着青阳怒封翠香楼之事,她思虑太过,略有些消沉。
刚在花架下坐了一会儿,陆聪转转悠悠的行了过来,朝着她嘻嘻一笑,“小师嫂,你最近愁什么事儿?”
青篱狠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拿起石桌上有书翻了开来。
陆聪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儿,“啊呀,我可是有大事儿要告诉你,你这个态度,可是不想听?”
陆聪仍旧被她整日打发着闲逛兼盯稍兼保镖,方田清丈中那些层出不穷的小手小故事大多是经他的口复述来的。
便将书放了,扯出一丝笑意,“有什么大事儿,说罢,我想听。”
陆聪哈哈一笑,甚是得意。略端了端架子,突然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看见我那师兄与小侯爷一前一后进了‘品茗轩’……”
青篱“咦”了一声,陆聪哈哈大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
青篱将书扯了,摊开埋首,“两人碰巧都想去喝茶不行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聪啧啧一笑,“你在使激将法,本少侠知道。”
青篱无奈将书扔到一边儿,一种方法用多了,还真是不行。便朝着陆聪道:“神神秘秘的做什么,要说快说,不说……不说从明日起你回庄子干活,你的活计我叫韩辑去干。”
陆聪不甘的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是要说的话却不再掩着,“他两人不但一前一后进了茶楼,还进了同一个雅间儿。”
说着一挫牙花子,兴灾乐祸道:“我瞧着我那师兄面色不太好。倒是那小侯爷李谔满面春风的……”
青篱挠了头,这二人到底有何事要商谈,从那人一至长丰,便因方田之事与小侯爷势同水火,当然,这里面肯定有陆聪这个大嘴巴的功劳。
但是方田清丈已然展开,且皇上心意已决,平西侯府这样的贵族世家,不应该不知道忤逆圣意是多大的罪过罢?
而且那二人自青阳怒封翠香楼,势头如日中天。对方势头一起,再想打压便难了,小侯爷若是还因方田清丈,当初便不会放任这二人。
想来想去不得其法,便又问陆聪:“你没靠近去偷听?”
陆聪显然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抬头望天,看了半天的花架,才道:“我倒是去想偷听。可被我那师兄发现了,脸黑得跟锅底一般,我才懒得去触那个霉头。”
他们自来长丰,陆聪跟踪偷听打探已是常事,往日总没见他这般模样,看来这次,是有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儿!
青篱放了书,手指在桌上轻敲,那人与小侯爷单独会面会有什么事儿?而且听陆聪的话,他的神色不预,小侯爷春风满面,莫非有什么事儿被那李谔拿住了?
不大可能是因方田清丈的事儿,这二人除了因方田之事有交集之外,便是因她而略有交集,莫非是因她而起?
正文 第九十章 又见别离(第二卷完结)
第九十章 又见别离(第二卷完结)
品茗轩内,岳行文与李谔相对而坐。却又沉默不语。
两人在这里坐了已有一个时辰,除了最初的几句寒暄,便是这长达一个时辰的沉默。
只是这久长时间的沉默,却没有一丝尴尬,两人的神情却都是淡淡的,岳行文手持茶杯,淡淡盯向窗外,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茶。
小侯爷李谔则是似笑非笑的神色,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手指轻敲扶手,眼睛飘渺,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静静的,倒像是两个多年的老友,品茶小坐的模样。
李江带来的消息,让他太过震惊。
言语的片断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李青儿原名苏青篱,户部郎中苏佑廷之女,是苏府庶出二小姐,苏府与岳府比邻而居。
岳行文曾在苏府做过几个月的临时西席……
苏二小姐在京中才名与恶名并存,惊才绝艳的《咏牡丹》,稀世大材的《将进酒》,火烧苏府的狠。报复手段的辣,以及诈死离府的决绝……
这些怎么也无法与衣衫素静,时常挂着疏离笑意的淡然清丽小脸,和那弱不经风的小小身影联系起来。
也许是这些消息震得他脑子有些混乱,竟然将这岳行文找了来。呵,可笑!找他来做什么?求证么?
春风拂来,竹影婆娑,发出一阵阵“沙沙沙”细微的轻响,在白色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似是又回到了草药园子,那静而无声,静而安宁的梧桐盖盖的石亭之中。
岳行文淡然的脸上浮上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放下杯子,起了身,“谢小侯爷的好茶,岳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李谔收回目光,跟着一笑,“岳大人客气。即是公务繁忙,我也不多留了,慢走,不送。”
岳行文拱手告辞。
半夏早在外面侯着,见他出来,长吁了一口气,连忙牵马前来,“大少爷,那小侯爷是不是找您的麻烦?”
岳行文接了缰绳,淡然回望,停了一会儿。才回首轻摇,“无事,品茶而已。”
李谔立在茶楼的窗前,望着那黑马白衣远去的背影,脸色冷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那马只是普通的马,那衣也是普通的月白棉衫,却不知,竟然能让人在繁华闹市中一眼就注意到,并不自觉的将周边嘈杂的声响花红柳绿都忽视了去。
人怕不是普通的人……
李谔站立良久,才转身出了雅室。
回到驿站,胡流风早已回来,一见他来,笑着道:“怎么,那小侯爷没有留你用顿午饭?”
岳行文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胡流风怪叫一声,“那他巴巴的请你去做甚?都说了些什么?”
岳行文笑了笑,“怪就怪在这儿,竟是什么都没说。”
这下胡流风可真是惊奇了,眼睛转了几转,“你猜他是为了何事?”
岳行文想了想。不确定的摇了摇头,“怕不是为了方田之事,至于另外一事么……倒是有可能,以平西侯府的势力,查这么点小事儿,还是轻而易举的。”
胡流风的眼睛又转了几转,“你是说苏二小姐的事儿?”
岳行文轻笑,“除了她的事儿,我可还有需瞒人的事儿?”
胡流风“啊呀”一声怪叫,“行文,棋逢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岳行文突然起身,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在这件事儿上,无人是我的对手,你还不知么?”
胡流风大翻白眼,“这般自大,可是要吃亏的。”
岳行文淡笑不语。
欧阳玉一走,青阳突然没了精神,整日神情懒懒的。青篱曾试探着问过她与胡流风的事儿,青阳只是拿话忿开。这叫青篱也犯了难,青阳连提都不愿提的事儿,定然是极难过的事儿。
这一日,一大早便下起了濛濛细雨,先是如浓雾一般,然后是毛毛细雨,到了将近午时,终于变成哗哗的瓢泼大雨。
天地间弥漫着雨水与泥土的潮湿气息。
青篱与青阳用过午饭,坐在书房里大眼瞪小眼。对于这两个即不会绣花也不会弹琴更不爱书画,又不喜下棋的人来说,这样的雨天对于她们简直是折磨。
百无聊赖的坐了好一会儿,青阳突然站起身子,“丫头,本县主决定明日回京。”
呃?!青篱扔了手中胡乱翻着的书,抬起头来,青阳凤眼透亮的盯着她,“本县主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有些想念京中的景极。”
青篱也不知说什么挽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