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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过去拍小白猿的头,“咦,你们怎么没逃得远远的?不怕小白狐拿你们试药了?”
出乎意料的是,小白只是缩缩脑袋,并没有再对他龇牙咧嘴一脸恶相;连听到试药,两个活宝都没什么反应,依然坐在那里,探头探脑地望向欢颜。
欢颜呆呆地盯着他们,忽然间大笑了起来,“离开了锦王府,离开了家,你让它们逃到哪里去?逃到哪里去?没有了家啦,呵……”
她埋着头,笑得很大声,然后慢慢地喑哑下去,渐渐湮灭于风中。
一滴两滴的水珠,跌落在她脚边的地面,墨汁般洇染开来。
------------茕-
锦王府。
萧寻很快被引入宝华楼。
许知言很少在宝华楼住,这里并没有万卷楼浓郁的书香和与世隔绝般的清高气息。
琉璃窗牖,水晶珠帘,云母团扇,珊瑚床榻,檀木雕屏,柔亮丝帷间有高华清逸的淡淡香气缭绕,也分不出是熏炉里的芳香,还是房内房外林立的侍女的体香。
他重病时被人众星捧月般侍奉着,如今病势好转,侍奉的人并没有变少。
或许,这样花团锦簇金玉炫彩的生活,才是一个皇子理应享受的奢华生活呐。
萧寻刚踏进去,便听抱了琼响倚枕而坐的许知言淡淡道:“你来了?”
萧寻已笑道:“二哥见召,小弟怎能不来?”
许知言的唇便微微地向上一弯,缓缓道:“我也想着,你该来了!”
他随意地披了件玉色袍子,面庞极瘦削,苍白得看得出肌肤下淡淡的血脉,乍看宛如半透明一般,换个人该丑得跟无常鬼似的了,可他即便双目包着布条,依然有一种沉凝的高华自骨子里无声无息透出,令人不敢轻觑。
而萧寻走得越近,越觉心下凛然。
许知言性格清冷,待人接物向来淡漠,他此刻也与以往无异,淡淡的言辞,沉静的神情,却莫名地让萧寻有了种感觉。
觉得那眉宇间蕴的冷,像某种绝世兵器在暗夜里无声发出的幽幽寒光,危险而落寞,甚至有着拒人千里的乖张和决绝。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猜疑太重引发的错觉,因为许知言吩咐随侍之人离去时,声线很是平淡。
他甚至相当温和地向站在床边侍奉他的小太监说道:“你也下去休息一会儿吧,别累坏了!”
那个俊秀的小太监顿时面庞一红,脉脉凝视他片刻,才道:“那你说和萧公子说话,我去瞧瞧沉修法师那里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萧寻已认出这小太监就是李随带过来的慕容雪,不想她一个王侯千金至今仍留在锦王府中,难道和这位二殿下是故识?
他也不好深究,只得上前问了两句病情,看众人都已退开,遂切入正题道:“二哥急着唤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不过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二哥请说。”
许知言指骨微动,琴弦间已有不成单调的几个音符跳出,冰雪般直侵肌骨。
他在那琴音里淡漠地说道:“真正的夏家小姐是欢颜,而非聆花。十六年前,夏家小姐的乳母为了保住小主人,更换了她们的身份,从此再也没能换回来。”
不动声色的话语忽然间就把萧寻从他琴音里的伤悲拖出来。
饶是他定力深厚,此时也禁不住失声道:“你……说什么?”
许知言看都不看他一眼,依然那样平静地说道:“我找到过证人,但被聆花联合楚瑜除去。楚瑜与夏家有旧怨,迁怒欢颜,劫杀不成,遂相助聆花毁她名誉,馋谤君前,直至利用夏轻凰毁我双目,断其后路……”
他的手指顿住,唇边一抹荒凉如雪的哂笑,却是笑话着他自己。他低声道:“欢颜输在心慈,我败在手软。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从来只想着自保,没想过反击。我害了自己,也误了欢颜。”
琴音已无,萧寻却似被琴音里的寒凉浸透,捏紧拳问:“请问小弟愚昧,小弟不明白,二哥为什么不告诉皇上?皇上疼爱二哥,即便没有证据,事关两国交谊和夏家小姐,绝不会置若罔闻,任由这等移花接木的事发生。”
“最初,我不愿说;后来……他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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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已退得远远的,宝珠生怕再起波折,自己坐在门边守着。开始只听得寥落琴音,后来琴音断绝,却是两人在低低交谈。她隐约听得几句,已是汗流浃背。
想着房内这个忽然间清寂如死的绝世男子,想着那个即将带着一犬一猿远嫁他乡的聪慧女子,滚烫的泪水已止不住掉落下来。
她和府里的一众姐妹曾暗自羡慕着欢颜的好运。
几次大难不死,还能步步高升,虽没能成为锦王侧室,但嫁了萧寻也不错,跟着水涨船高,待公主成为国后之日,她总少不了一个妃嫔的名位……
翻云覆雨的权势,挡得了天地,挡不了一生爱恋;堆山积海的财富,买得了城池,买不了一世欢颜
从今去,醉乡深处,莫管流年度(四)
屋里的谈论并不激烈,平静得像一对好友对月小酌把酒闲谈,不久后甚至又有琴声零零落落响起,而两人交谈声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
或许,只是静默对坐,再也不曾说话。
又隔了许久,才听得琴声里传来许知言的话语:“宝珠,送萧公子出去!”
“是!茕”
宝珠忙擦去泪水,匆匆开门走进房间。
萧寻正从床边坐起,叹道:“婚后我最多呆上十天半个月,也便回蜀国去了。这里的事……我也无从理会,二哥凡事自己小心。”
许知言淡淡道:“你护得她周全便已足够。至于我和楚瑜,或和其他人,一切才刚刚开始。”
萧寻微悚,再不知许知言病重之后的如斯冷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宁愿许知言能像他此刻的琴声那样直白。
如许知言这样的音律高手,面容上的情绪可以掩饰,琴声里的情绪却已天然地无法掩饰。如今,正如此直白地倾诉他的愤懑、痛楚和悲伤呐。
琴声渐成曲调,也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听来只觉满怀荒凉如置身荒野,又如谁正踽踽独行于那漫无边际的月下雪漠里,苦苦地寻觅着,要寻觅回他明知再也找不回的珍宝。
若一个人的心丢了,该怎么找得回呢?如果找不回,那种空和冷,又该怎样去承受呢?
萧寻听得站都站不住,踉跄着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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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门槛,迎头星光满天,纱灯摇曳,阶下芭蕉舒卷含情,丁香千千结。
对于许知言,那盈盈秋水目,黛色远山眉,连同那相伴多少年的浅颦低笑,转眼如隔天堑。
从此,斯人不见,春梦难凭,相伴唯数枝银烛,时时煎心,夜夜垂泪。
而他萧寻,在这场注定了惨淡结局的故事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或许,这结局于他同样惨淡。
纵然他不甘给人戏耍,于今也不得不先认了这个被人戏耍的结果。
欢颜被传作了水性杨花、贪图虚荣的女子,声誉尽毁。尤其是许安仁那里,几处刻意馋谤,早让他对她印象极其恶劣,才会想着将她尽快处死以免后患无穷。
如今,不论是萧寻还是许知言,或者是他们的支持者,再怎么跑到皇帝跟前说她是真的,聆花是假的,许安仁只会更认定欢颜妖媚惑人,妄图李代桃僵。
何况,明天就是婚期,萧寻根本没有反击的时间和机会。
他默然良久,待要抬步离去时,却听许知言那琴声越发凄厉高昂,竟如杜鹃啼血,声声催泪,句句断肠,指弦中蕴含的情愫由哀痛渐渐转作绝望,让人不忍卒听。
他已分不清自己愧疚还是同情,或许还有步步惊心的相同处境令他不由地惺惺相惜,交错在胸口堵得难受,定定地站在门口,一时竟迈不开步。
忽听那凄绝的音调猛地一顿,极刺耳的嗡声大作,宛如有人在心头破开一个口子,伸出手去连皮带血生生地破开。萧寻像给人重捶一记,强烈的不祥感顷刻涌上,忙转身奔了回去。
甫到门槛,但听“砰”地一声巨响,有一物正被摔在他脚边。
低头看时,正是传了数百年的绝世宝琴,琼响。
身裂弦断,宝物眨眼成了废物,黯淡地躺于地面,犹自有哀哀欲绝的嗡声,似垂死之人挣扎着吐出的最后一口气,凄凉惨绝。
宝珠已顾不得看琴,惊呼着奔向床头,叫道:“殿下!”
包着眼睛的布条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
许知言木然坐于床上,唇色雪白,曾经绝美的眼眸终于不再通红如血,却布满浅白阴翳,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他定定地望着前方,脸上忽浮出一丝虚凉的笑。
但听他一字一字喑哑地说道:“自古知音稀,千载一绝弦……”
从此意断玦离,宝镜尘灰生,泪尽琴弦绝。
一语未毕,他的身体猛向前倾,在宝珠的惊呼声里,大口鲜血已从口中喷出。
“二哥!”
萧寻惊呼,忙冲上前去查看。
许知言挣扎着推他,吃力地说道:“我……没事,刚憋得难受,这会儿吐出来,已经好了……你莫要和她提起。若她安然无恙,我便……一无所惧……”
若你安然无恙,我便一无所惧……
这句话,谁说过的?
萧寻脑中混乱得如同揉满了浆糊,呆呆站在那里竟一时想不起来,眼睛却忽然间湿了。
宝珠已去唤了沉修回转身来,急急地推他道:“萧公子,明天是你的好日子,这会儿还是快回去吧!若是有心人编排出什么话来,更糟糕了!”
萧寻恍惚应了一声,却弯下腰来,把那摔裂的琼响捡起,才跟着宝珠唤来的小丫头出去。
到了二门,早有跟他来的随从接住,送上他的马匹。
萧寻握住马缰,被迎面的夜风吹得打了个寒战,神智才清了一清。
他低声吩咐海沧蓝道:“留两个人在锦王府,随时去问宝珠姑娘锦王的情况。如果有任何不妥之处,即刻通知我。”
海沧蓝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应了。
萧寻上马,再看了一眼宝华楼。
连暗黑的剪影亦是高耸入云,巍峨壮丽。
却与那个常年在万卷楼里熏陶书香的男子如此格格不入。
海沧蓝见他怀中抱着什么,问道:“少主,那是什么?要不要属下拿着?”
萧寻低头,才见琼响还被他抱在怀中。
他要把琼响带哪里去?
难道要指着这被奋力摔毁的宝琴告诉小白狐,那个男子其实还爱着她,并且很爱很爱她?
玉窗结怨歌幽独,弦绝鸾胶几时续……
从今去,醉乡深处,莫管流年度(五)
蜀国皇子萧寻和吴国公主聆花的婚事,在三月初六如期举行。
二人身份极尊,帝后亲为主持婚礼,自是百官来贺,祝祷称颂声不绝。甚至有人作赋记当日之繁富靡丽:“擅山海之富兮飞馆生风,居川林之饶兮重楼起雾”,“珍羞具设兮芳醴盈席,出入珥貂兮纵横冠盖,凤出九重兮荣曜当世……”
萧寻担忧欢颜在婚礼当日会不会有什么失态或失礼的举止,特地把平时侍奉自己的伶俐侍女送过去陪护,一时锦王府又遣人来,竟是许知言让宝珠全程陪同,寸步不许离开。
萧寻明知此时让宝珠去相陪,无异代表着许知言的催逼,这对欢颜未免太过残忍;可当着景和帝和章皇后,她如果真的做出什么任性之事,无疑自寻死路,再有楚瑜和聆花暗中添些话,凭着萧寻一个外人和病得难以起身的许知言,只怕再救不了她。
好在这日欢颜还算配合。
她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