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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夕暮一脸的云淡风轻,“皇亲里头,姓宋的小孩子也不少。”宋宁默脸色一僵,“你可别打我的主意”“那可不见得。”楚夕暮眉梢一挑,煞有其事的看着他,“老子这么聪明,儿子也应当不差。”
宋宁默额头青筋暴起。
楚夕暮在心里无声的笑了。
果然触到了他的逆鳞。
春日的夜晚一向漫长,再过上几天,就是产期了。
叶子衿有些坐卧不安,就连宋宁默,也有些把持不知,每日必要在产婆面前盘问上半晌,唯恐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叶子衿一整晚都在想那些事情,越想越是无法入眠。到了第二日,眼睑下已有了一圈青影。
紫苏忙替她敷脸,待到正午,宋宁默扶着她上了炕,“快歇会,你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叶子衿也不强自挨着,脱衣上炕,合上了眼。半梦半醒间,耳边似乎听见了呼啸声。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不知为何会有北风刮过……
神志恍惚,又似乎有什么拉扯着下面,疼痛难忍。
反反复复……
直到叶子衿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终于忍受不了的逸出一声悲鸣,啜泣……
“小姐”
紫苏的一声尖叫将叶子衿彻底从梦魇中拔离,叶子衿浑身一震,终于睁开了眼,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乏力。下腹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接下来便有什么从小腹涌出的感觉。“快来人——夫人要生了——”
撑起身子,叶子衿低头看着自己的下身,月白色的裙裾一片鲜红,叶子衿倒吸了一口冷气,满头大汗:“不要慌”眼看许多人像群没头苍蝇似的在房里乱窜,叶子衿一边忍着腹痛,一边拦下紫苏,“别急,去把产婆找来”
事实上,叶子衿也紧张,手心里正攥着一大把冷汗。但她若是慌乱,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得知消息的宋宁默冲进了屋子,眼前一片乱糟糟的,也有些心神不宁。想着当日在国公府的见闻,在叶子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连他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在产婆委婉的催促下,抱着她去了旁边早已布置好的耳房。
仆妇们进来了出去,出去了又进来,热水一盆盆的端进来,变冷了又再端出去。愈发叫人感觉闷热,背上火辣辣的,肚子紧一阵慢一阵的疼。
这一折腾,从下午开始阵痛,一直磨到了晚上,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眼瞅着天快亮了,疼痛加剧,负责接生的那个产婆却只会不停的在叶子衿耳边嚷嚷:“用力——用力——再用力——”
破锣似的嗓音,一阵阵凌迟,叶子衿已经筋疲力尽。
人很困,阵痛不发作的间隙,叶子衿闭着眼,疲惫不堪。
“夫人……不要睡啊……”
“醒醒……”
“用力啊……”
别吵了,让她睡一会儿吧。
“夫人没力气了,一直昏迷着,怕是不大好……”只听得产婆在一旁窃窃私语。
“怎么会这样”似乎是紫苏气急败坏的声音,终于失了往日的稳重,“难道就没有法子了?”接下来也不知是谁的声音:“世子爷说了,保大人”叶子衿一个激灵,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这个孩子,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期待到如今的,保大人,那孩子怎么办
胸口蹭的起了一团火,叶子衿叫了起来:“我要孩子”用尽全身力气,捏紧了手,脸憋得通红。“夫人醒了”产婆的声音里透了些惊喜,接下来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似乎有什么人进来了。
“子衿”一道温醇的声音,蓦地在她耳边响起。
叶子衿眼眶一湿,牢牢抓住了那人递过来的手。
“啊——”
第一百八十章 天下(二)
第一百八十章 天下(二)
憋足了一口气,叶子衿脸涨得通红,头脑发昏。
“你……你怎么来了”叶子衿咬牙,却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的手,似乎能从他那里得到无尽的力量似的。身旁的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
叶子衿手中,一片湿意,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没事。”叶子衿太阳穴跳动,生疼生疼,下身更是撕裂一般的痛楚,忍不住又是长长的一声痛呼。“我要保孩子”叶子衿忽而想到之前的事,死命的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入他的肉中,“我要这个孩子”
宋宁默浑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嘴角动了动,却仍是没有说话。
“我要这个孩子”叶子衿声嘶力竭,冲着产婆大喊:“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看见这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想到母亲和孩子只能二选一,又加了一句:“我死了也甘愿”此刻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痛,也不知那产婆听懂了没有,待要加上几句,却已是一口气上不来,几乎晕死过去。
那产婆就求助的看向宋宁默。
“保大人。”冷冷清清的声音里,没有片刻犹豫。
叶子衿痛得心里一抽,这个孩子,她曾经那样期盼他的到来,怎么能,怎么能在这时候舍弃他
“我要这个孩子。”叶子衿泣不成声,“我一定要这个孩子。”胡乱抓着宋宁默的衣袖,“当时你还趴在我肚子上和他说话,你还说要教他习武……”泪水流了满脸,“当时得知我有喜,你那样的高兴……”
“九泉之下的娘,还一直盼着我能生个孙子。”叶子衿句不成句,“娘也不会安生的哪怕就这么死了,我也要这个孩子。”“子衿”宋宁默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惊恐,还有震惊,“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以后是以后“叶子衿失了理智,”这孩子这么艰难才来到我身边,无论怎样我都要看着他平平安安的“宋宁默别开了头,望向一旁惶惶不安的产婆,“保大人。”方才在耳房外,得知噩耗的一瞬间,他已经做了最快的抉择。
无论以后是否还会再有孩子,他都要保住她的性命。
“宋宁默”叶子衿彻底崩溃,心知他舍弃了这孩子,却对他无法怨恨,只是泪流满面,“宁墨……”宋宁默忽而倾身,将她抱住,在她上气不接下气之时,渡了一口气,让她保持清醒。而后厉然的目光落在了产婆身上,“动手吧。”
被单上,被抓出了一条条痕迹。
叶子衿心中,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往事历历在目,悲从心起。
再也没有了一丝动力,软软的躺在这床上,任由疼痛阵阵袭来。
宋宁默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冷了下去,低下头,在她耳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下一刻,叶子衿又卯足了力气,额头青筋暴起,用尽最后的力气。
“看到头了”那产婆眼睛睁大,闪闪发亮,“夫人,再用力”叶子衿俨然看见了最后的希望,心中的杂念瞬间消失,哑着声叫了起来:“啊——”所有的力气,都在这最后的一声里,消失殆尽。
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春日的天空。
“是个大胖小子”产婆抱着浑身污浊的孩子,爽朗道:“母子平安”说着,忙抱过去替他擦洗身子。紫苏几个都凑了上去,笑盈盈的看着那孩子。
宋宁默僵着的身子,慢慢放柔。
叶子衿唇边,绽出了一抹笑意,“你不去看看孩子?”宋宁默一动不动,埋着头。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她脸上,“子衿,我们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身侧的男子,泪如雨下,“子衿……”叶子衿虚软的笑,吃力的勾住他的脖子,“本来是该高兴的事情,怎么能说这种话。”目光扫过众人,“更何况,这屋子里这么多人。”
宋宁默身子一震,这么多年,除了在叶子衿面前落泪,还不曾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过,好在是背对着众人,也不至于被人看见他此刻的动容。似乎是有些尴尬,忙别开头去,哑声说道:“你也累了,睡一觉。”叶子衿心里犹记挂着事,问紫苏:“腿脚可都还好?身体怎样?”
“都很好”紫苏的声音里透着欣喜:“皮肤红红的,过些日子,定然会白白净净的。”
叶子衿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睡会。”宋宁默点点头,替她掖了掖被角,又伸手去摸她的头,“睡吧。”眼中是满满的怜惜和愧疚。叶子衿倒是有心再说上几句宽慰之语,只是奈何方才耗尽了力气,此刻着实支撑不住,一合上眼,也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华灯初上,屋子里如同白昼一般。
叶子衿睁开眼睛,便见宋宁默抱着襁褓,踱来踱去,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宋宁默的脚步声,也听不见。才动一动,那边宋宁默已转过头来。“醒了?”宋宁默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将孩子放了下来,“怎么不多睡会?”
“好像睡了很久了。”叶子衿目光不住瞟向襁褓:“让我看看孩子。”
宋宁默依言放下襁褓,那孩子皮肤红红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嘴巴小小的,半开半合着,似乎在熟睡。这是她和宋宁默的孩子啊。之前的种种,都化作了云烟,叶子衿爱怜的看着孩子,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小手,热泪盈眶:“这孩子真像你。”
“是么?”宋宁默将她的手放回被子,“我倒是觉得像你,你看看这眼睛鼻子。”叶子衿轻声笑了起来,虚软无力的咳了一声,嗓子有些痒痒的。宋宁默忙扶着她坐了起来,将茶盏递到她嘴边,“来,润润嗓子。”
叶子衿就着他的手饮了几口,夫妻二人,相对而笑。
御花园中,蜂飞蝶舞,春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昏昏欲睡。
楚夕暮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地方,总觉得这锦绣花团中,隐藏着些什么,还不如一个人独处的好。只是一个人待得久了,也会觉得落寞。偶尔也会起身在这御花园里走一走,起先还有不少宫女在此处久留,似乎有着刻意的意思。
只是楚夕暮完全没有兴致搭理这些事情。
这几年,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这天下,除此以外,又有什么能撩动他心弦呢?
只怕是,也只有皇城脚下,那两个人了吧。
至于这宫中,无论是宫女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对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得耗费心思去想。万花丛中过,却将那花中的人,视若无物。久而久之身边的太监们,侍卫们似乎都猜出了天子的几分意思,也都不大会放宫女们进来了。
楚夕暮缓缓的走着,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毫无所觉。
不远处的花丛里,似乎有两个宫女蹲在一块,也不知在做什么。
“这种石榴树,只开花不结果。”只听得其中一个宫女这样说道:“你说,是不是很凄凉?”“怎么会呢?”另一个宫女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不是有很多花也是如此?若当真都要结果,反倒是没有什么趣味了。”
“这可不是花。”那宫女低声重复:“这是石榴树,本来是该结果的。”
小太监看着他的脸色,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该阻止。明明对于外界事物不大关心的,怎么突然就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年轻的天子忽而上前几步,一把握住那宫女的手腕,
在场众人,无人不惶恐。
那宫女更是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皇上……”
“我问你,你说什么?”楚夕暮失了冷静,“方才的话,再重复一次。”那宫女面色苍白,哆哆嗦嗦说道:“石榴树,本来该结果的。”楚夕暮松开了手,静静的立在花丛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那宫女失了支撑,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
楚夕暮却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漫不经心的吩咐:“将那株石榴树移到我宫里去。”顿了顿,又说道:“去找天下最好的花匠来见我。”小太监忙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