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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叶夫人和黄氏口中得知国公爷病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叶子衿却正年轻着。
就好像那初出土的嫩苗,沐浴着柔和的阳光,而身后大片的阴影,却来自于一株枯树。
从时间上比较起来,叶子衿显得更有优势。不过谁知道国公爷会不会趁着自己还剩一口气,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叶子衿从来都用最险恶的心思来揣摩国公爷的意图,越是这样想,越是让自己悲哀。
“小姐——”紫苏的一声呼唤将她从混沌中拉回神来,“您是不是很冷?”叶子衿一怔。紫苏已露出了几分焦灼,“您身子发颤,是不是冷得紧?”叶子衿顺势点头,“是有些冷呢”紫苏忙从包袱里翻出了一件披风,为她披上,搓了搓冰冷的双手,“的确是越来越冷了。”
隔着厚厚的窗帘,叶子衿也看不出什么,只得掀开了一条细缝,朝着外间望了几眼。马车所过处,都留下了长长的车轮银子,茫茫雪原上,人烟罕至。可见得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大家都乐于窝在暖融融的家中,无人乐意出来走动。
这也就是在江南,年关才能那般热闹,在北方,夜晚冷的无法忍受,哪来那么多人出来看花灯?念头闪过,叶子衿蓦地想到不告而别的苏明睿,心中又是一痛。紫苑呵了一口气,问道:“还有多久到燕京?”
叶子衿又朝外看了好一阵,北风呼呼的顺着细缝灌进来,让人全身寒浸浸的。叶子衿慌忙拉下了车帘,摇了摇头,“不知是什么地方,眼生的很,不过过了长江,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这一路上都是大雪,速度自然不能和秋季的时候相比,怕是得耗上十多日才能安然到达。
叶子衿心中倒也不急,这时候急得上火的,该是病榻上的某人才对。
多一日,少一日,对于叶子衿自己而言,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可从唐妈妈来了以后当晚就催促自己收拾,第二日就动身的情况来看,国公爷的病情应该是不大好,不然也不会这样心急火燎的。
只不过,这老天爷似乎有意和国公爷作对,从苏州到这里,夜夜都降大雪,将归期拖延了一日又一日。大雪封路的时候,叶子衿反而还兴致勃勃的在驿站里吃茶,丝毫不在意唐妈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偶尔叶子衿也不咸不淡的说上几句天意难违,积雪难行之类的话,更是惹得唐妈妈心急如焚吗,只是叶子衿哪怕再不得国公爷喜欢,那也是主子,得罪不得。只能按捺着脾性,不住催促人清理出一条路来。
除了跟着唐妈妈来的那些人,这浩浩荡荡将近一百个人,可都是看着叶子衿的脸色行事。见着她不急不缓的,丝毫没有归心似箭的苗头,也都懒怠了,各自寻了地方歇息,吃酒闲话,不亦乐乎。
宋妈妈对于这些人的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唐妈妈咬碎了银牙,也不动声色。横竖走不得,叶子衿闲下来时,还拉了人下棋品茶。那驿站里驿丁的媳妇也是百无聊赖,见了这一行人,也寻机凑上去前来同叶子衿说了几句话。
叶子衿见着她说话有趣,也就留了她坐下,说些这借宿之人们的奇闻轶事。渐渐就引到一件事情上来,那驿丁媳妇见众人听得在心,也就卖了个关子,“在小姐们来之前几日,这驿站外头还出了件大事呢”
前几日?
叶子衿顿时有了几分兴致,问:“什么大事?”那驿丁媳妇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也就是五六天以前,在我们这驿站的外面,突然死了一群人。”说到这里,啧啧叹了几声,“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大概有十来个人,据那官府的差役们说,都是被剑划破了喉咙,可真是凄惨。”
众人面面相觑。
叶子衿却不动声色的笑道:“莫是掰谎糊弄我们的吧?”那驿丁媳妇见她有几分不信,慌忙赌誓:“要是我有一句扯谎,叫我烂了舌头去”叶子衿端着滚烫的茶水,暖和着手,心中却泛起了微微的寒意。
站起身来,从窗口,朝着驿站外望了好几眼。白茫茫一片,视线所及处,皆是大雪。
有谁能知道,这里曾死过十几个人?
那驿丁媳妇犹不尽兴似的,又加了一句:“这附近有些不要命的,见着那死人口袋里鼓鼓的,竟大着胆子去掏,才发现竟然有阉人”“什么?”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叶子衿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阉人?”
“是啊。”驿丁媳妇见她神色郑重,又加重了口气:“不过只有两个阉人,其他倒都是好好的。”“后来有没有人来过?”叶子衿一连声追问。那驿丁媳妇霎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连连摇头,“没有,只是官府后来也没有再来问起这事,也不让我们胡说。”
刹那间,叶子衿心乱如麻。寻了个由头坐到了自己的房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紫苏见着她神色不对,跟了进去,低声问:“小姐,怎么了?”叶子衿张了张嘴,万千思绪,不知该从何说起。“怎么会这么巧……”她低声呢喃,只觉得自己方才,隐隐约约,似乎窥见了什么大事。
如果是阉人,那极有可能,就是宫里的太监。
能使唤这些太监的,只有宫里的那些主子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是皇帝,随意寻一个借口,就可以差遣这全天下的人来缉拿犯人。可要是被宫里的旁的什么人盯上,而那人又不想被人抓到把柄,那就只有派遣身边的心腹前来。
如果是五六天以前,又是在这个从苏州到燕京的路上,必然会经过的驿站发生的事情。那么,楚夕暮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只是那个答案,足以令叶子衿心惊肉跳。难怪,难怪莫语会说出那样的话,又难怪楚夕暮会隐居在苏州。
也难怪,宋宁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子衿心间,冰凉成了一片。
有些事情,知道的过多,反而不是好事。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疲惫的说道:“我乏了,要静养一会。”紫苏得命,忙扣上了门。叶子衿将头埋在枕中,将方才自己那个石破天惊的念头,深深藏在了心底。等到了第二日,却是个大晴天。
路上的积雪也渐渐开始融化,叶子衿只得上了马车,继续开始前行,只是临登上马车前,若有所指的对那驿丁媳妇说道:“昨日所说,还是不要再对别人提起的好。”说完,朝着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那驿丁媳妇果然脸色大变,“我我不会再对别人提起了。”叶子衿微微颔首,“珍重吧。”
七日后,马车缓缓驶进了燕京城。
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上,落满了雪花。
叶子衿自垂花门前下了马车,又换上了青布小车,一路上到了叶夫人所居的正院。几个月的功夫,国公府仍旧是当初的国公府,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叶子衿能清楚的感应到,这府上的气氛,已经大为不同。
叶夫人听见响动,亲自迎了出来,“子衿”叶子衿慌忙从马车上下来,行了礼,“娘。”叶夫人见着她憔悴的脸色,未语泪先流,“你受苦了。”“就是路上不曾好生睡得,无甚大事。”叶子衿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扶着叶夫人进了屋子,“多日不见,娘可还好?”
叶夫人含泪点头,“我一切都好。”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叶子衿忙转头朝着门帘的方向望了一眼。随着一阵玉佩相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黄氏探出头来,喜道:“子衿,你回来啦”
“嫂嫂”叶子衿慌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黄氏携了她的手,二人并肩坐了下来,黄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是神色微黯,“这好些日子没见,比起上次,更瘦了些。”叶子衿垂下头看了几眼,倒也不觉得如何,不以为意的笑:“许是多日不见,一时看差离了,等过上几**再看,怕是还会嫌我过于丰腴。”
第一百零七章 选择(二)
第一百零七章 选择(二)
黄氏掩袖而笑,“虽说这些日子没见,可这性子却是一点没变。”叶夫人满是爱怜的看着她,“要不要吃些点心?”叶子衿微微颔首,“也着实有些饿了,待会想歇息歇息。”叶夫人便笑道:“屋子我已经让人替你收拾好了,还是你原来的屋子。你若是想歇息,我让人将点心送到你屋子里去。”
一路颠簸,叶子衿着实是疲惫不堪,浑身上下似散架了一般,能休息自然是求之不得。也不客套,径直带着丫鬟们一路回了屋子。叶子衿做姑娘时,就住在三进三出的院子里头,窗户下方种着几株芭蕉树,在这大雪中,早已黯淡了颜色。
迈进屋子的一刹那,叶子衿感慨万千。
到底有多久,不曾在这里休息过了呢?
青黛已带着几个小丫鬟,一连贯的捧了几个花形的盘子进门来。叶子衿也不过每一盘粗粗尝几口,便打了个哈欠。紫苏见着她面露倦色,忙扶着她去净房梳洗了一番,而后便服侍她歇下了。
躺在这熟悉的地方,叶子衿觉得格外的安心。以至于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次日天明的事情了。屋子里的火盆犹自闪烁着火光,屋子里一片暖洋洋的。
叶子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开始扫视起这屋子来。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在这屋子里住过,还是和她走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最后一次在这屋子里留宿,还是一年前的时候,她从陈家回到国公府来拜年。
只是谁能想到,世事难测,一年后她再次踏入这屋子时,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情,都与往昔大大不同。叶子衿静静的卧了一会儿,想到这国公府不比在庄子上,连忙撩开了帐子,“紫苏”
紫苏忙撩开帘子进门来,露出了笑脸,“小姐,您醒了?”叶子衿惬意的伸了伸胳膊,“这一觉可睡得真好。”笑意不可抑制的洋溢在紫苏的眼底眉梢,“那就好,还担心小姐您突然睡在这炕上,不大习惯呢”
“怎么会?”叶子衿禁不住笑了,“毕竟在这炕上睡了十多年,哪里会不适应,反而觉得安心。”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叶子衿对于归来一事,适应的十分好。忙挽起了帐子,扶着她坐在了铜镜前,“小姐,您今日要梳什么发髻?”
叶子衿看着小小一匣子的首饰,略略一思忖,笑道:“替我梳个牡丹髻吧,再戴上南海珍珠耳环,头上就插红宝石的簪子。”紫苏笑着点头,一连声唤紫苑几个人进来服侍。等到发丝被一缕缕挽起,最后插上簪子的一刻,紫苏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小姐突然之间变得如斯好看?”
叶子衿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眉毛还是从前的眉毛,眼睛也依旧是之前的眼睛,不由笑问:“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啊。”紫苏却激动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铜镜中的她看,又拉上紫苑一起来瞧。紫苑也晃了晃头,托着下巴想了一会,笑道:“或许小姐从前年少不觉得如何,现在长开了,又好生捯饬了一番,自然比平素里好看多了。”
叶子衿横了二人一眼,视线落在胭脂盒子上,“怕是我今日抹了些胭脂和花粉,才好如此吧。”紫苏咬着唇,眼里有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可真是好看”叶子衿对着自己这张脸看了十多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两样,反而觉得这俩人大惊小怪,轻咳了一声:“今儿个是我着家见客的第一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太素净,落了府上的面子。”
其实是怕自己脸色太过憔悴,落在那群下人眼中,只当自己在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