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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织锦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温软,仿佛心头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拂过。她暗骂自己没出息,人家给这么点恩惠,就迫不及待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她揉了揉鼻子,回头若无其事地问道:“卢盛在干什么呢,这么半天还不出来?”
”要不我去瞅瞅吧,省得他在后头祸害东西。“方立说着,转头钻进厨房。
又过了片刻,两人一同从里间走了出来,卢盛手中捧着个装菜的陶碗,笑着道:“哎哟我娘,老板,为了做这道菜,我可费老劲了!”
姚织锦伸长脖子朝碗里觑了觑,见里面装着的是用红烧手法烹煮的鳝鱼,便问道:“哦,怎么说?”
“我方才见老板你额头受了伤,心想,这可咋整?牛肉啊、鸡肉啊啥的都是发物,你吃了对伤口不好的。转头瞥见地上有一水盆的鳝鱼,个个儿肥嘟嘟,听我们村里人说,这鳝鱼能补气养血,还能消肿止疼,我寻摸着你现在吃挺合适,所以就自作主张拿它来做了个红烧鳝筒。后来我在柜子里看见有一堆好药材,就从里面拣了一条人参切了两片,也搁进去一起煮。嘿嘿,那啥,我手艺一般,老板你勉强试试,对你伤有好处。”卢盛明显带着两分忐忑之色,笑呵呵地道。
姚织锦听他这样说,心里先有两分喜欢了,用筷子拈起一条鳝鱼送进嘴里,只觉鲜香满口。这红烧鳝筒中除了花椒、老姜、大蒜等物,还特别加入了白酒、黄酒和三两颗红枣,去腥之余,更将鳝鱼本身的鲜味提了出来。虽然人参的味道重了点算是美中不足,但这卢盛说自己厨艺“一般”,显然是有些自谦了。
她搁下筷子,冲卢盛笑了笑,道:“你别诚惶诚恐的,我看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我问你,为什么要在菜里加人参?”
卢盛吐了吐舌头:“咋的,是不是这样做不对?我知道人参是大补之物,老板你有伤,多补补总是没坏处,所以……”
姚织锦记得,屠艳娘和陶善品曾不约而同告诉过她,做厨子得要学会为食客着想。这卢盛脑子转得快,知道用现成的材料做出一道好菜,又懂得根据客人的情况来具体操作,而且,手艺也还过得去,只要他能踏踏实实的,留在玉馔斋里,也算是一个好帮手。
“嗯。”想到这里,她便点了点头,“这道菜药味稍重,某些食客对此很反感,得拿捏好分寸才行。另外,不是所有菜里面都能加药材,弄得不好,很有可能会出乱子,你虽是好心,还是小心为上,咱店里有一位好大夫给开了单子,你认识字吧?往后依着那个来,就出不了错。打今儿起,你就留下来在玉馔斋做厨子,照程掌柜说的,一个月六百钱,等咱们生意稳定了,我会根据情况再给你们各人添加,如何?”
“老板,你肯留下我?这可太好了!”
☆、第八十八话 掌勺都尉府
“我生怕这菜入不了你的法眼呢!”卢盛一蹦三丈高,“不瞒你说,我在家乡日子过得挺憋屈,早想着出来闯荡一番。谁想到,我才刚来到这天子脚下就遇上了你,这可真是出门遇贵人呢!”
“行了行了!”姚织锦笑着挥挥手,“你可别再拍马屁了,再说下去,我都要飞上天了!我这玉馔斋也是刚开没多久,总之,你若踏踏实实的,咱们一起努力把店铺经营好,我必不会亏待大家;但是,倘若你得闲就偷懒耍滑,我纵使年纪小又是个姑娘,也不会跟你客气的!这两天我受伤,大夫吩咐了不准下厨,厨房可就交给你啦!”
卢盛连忙应承不迭,旁边程清泉也扑哧笑了出来,眼看着那瘦小的青年跑回屋里忙活去了,便压低声音道:“姚姑娘,说句造次的话,别说小蝶,就连我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卢兄弟,跟你的性子还真有几分相似,机灵又会审时度势,嘴也甜,以后咱玉馔斋可热闹了。”
卢盛跟她很像?姚织锦腾出手来抓了抓脑门。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个形象啊!虽然有点没个正形,但好像也……也不错?
几人正说说笑笑,打门外走进来一个老者。
“姚姑娘,近来可好?”那人径直走到姚织锦面前,先唱了个喏,又冲众人拱了拱手,姿态挺拔直立,“我们府上有贵客,夫人打发我来请姑娘去下厨呢!”
姚织锦看他有几分眼熟,低头想了想,恍然道:“你是二小姐……你是上骑都尉府的人?”
玉馔斋开张那天,谷沁芳曾来相贺。身边跟着的一众仆役里,正是有这个老者。当时姚织锦便觉得他举手投足像是个管事的。可是,谷沁芳好端端地为何忽然请她去上门做菜?
老者略一点头:“正是,在下乃上骑都尉府的管家,玉馔斋开张之日,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我们夫人自从那日吃过姑娘做的菜。嘴里老是念叨。正好这两日府上来了两位亲戚,夫人要安排家宴,便特地让我请你去掌勺。姑娘放心,报酬方面。都尉府是不会亏待您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大小。直直递了过来。
“这……一顿饭罢了,哪里用的了这许多钱?想必府上早已备好的各样食材,我不过是动动手。这么大两锭银子,我可不敢收。”姚织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只管抬眼看他,并不伸手去接。
“姑娘不必客气。”老者微微一笑,“我们夫人说了,请姑娘去府里做厨,必然会影响玉馔斋的生意。这二十两银子,只当做是给姑娘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不要推辞,否则,在下回去也是不好交代的。再者说,姑娘与我们夫人十分投契,又何必在银钱上诸多计较?”
白送来的银子,谁不要谁是傻子!听他这样说,姚织锦也就不再推辞,让程清泉将银子接过来收好,问道:“不知许夫人何时要待客?”
“正是今晚,姑娘若方便的,咱们现在就走?”
“什么,今天?”方立站在旁边,一听这话,立刻插嘴道,“这可不行,老先生,您看见了,我们老板头上有伤,医生吩咐了不可以做粗重活,要不……”
“不用说了方立。”姚织锦打断了他,“许夫人赏识我的厨艺,那是我的福气,我既不能拂她的面子,更不能扫了她的兴致。那可是都尉府呢,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人手充足,要寻个把人打下手有何难?我不过是烹饪调味一下罢了,累不着的。你们也不用替我担心,我带着小蝶一起去,这总行了?”
小蝶从未在大户人家出入过,闻言喜上眉梢,赶紧点了点头:“哥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姑娘。”
姚织锦回头冲她笑了笑,又对程清泉道,“谢大哥说不让我忙饭馆儿的生意,又没说不让我接外头的活,对不对?程掌柜,你替我多照应一点,尤其是卢盛,他才来,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提点着他,好吗?”
程清泉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颔首答应。
姚织锦立刻上楼收拾一下换了身衣服,领着小蝶跟那位老者一起出了门,直接赶往上骑都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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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沁芳是早早在前厅候着了,见姚织锦赶来,忙迎过去笑道:“哎哟,我还真怕你今儿玉馔斋里客人多,顾不上我这里呢。听说最近你那儿生意不错,连桐安城最有名的老饕陶爷也被你收服了,瞧你,日子过得滋润,就想不起我这个姐姐来了!”
姚织锦指着自己的额头也笑道:“姐姐还说呢,你没见我头上这副景象,这还能叫滋润?要不是今日你府上要待客,我还真不敢来,怕吓着你。”
“我正想问呢,你这是怎么了?又跟人有了争执?”谷沁芳皱着眉头道,“好好的小姑娘,要是日后留下些疤痕,怪可惜的。”
“没事,路上看见人家打架,我过去瞧热闹,谁料好死不死的,给打中一下,真是晦气!”姚织锦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倒是姐姐,今日怎么想起来在家宴客?都尉大人还没有回来?”
谷沁芳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他这一年中,倒有大半年都在边关,我就算有个什么委屈难受的,想跟他说说都难。其实今儿来的客跟咱们倒是同乡,原本我是应该让家里的厨子掌勺的,是我私心,老想着你那一手好厨艺,故此,才巴巴儿地把你叫了来。”
同乡?姚织锦见她故意卖关子,心里先就敲起了小鼓。那许云鹏可是京城最年轻的上骑都尉,以他的地位,从润州城里来的人就算想要攀附,恐怕也没那个胆子——难道是谷府里来人了?
她开始有些后悔。如果可以选择,她决计是不愿再跟润州的谷家人再有任何牵扯。早知如此,在玉馔斋时,就该好好儿地向那个老者问清楚才是,现在人已经到了都尉府,就算她此时想甩手离开,恐怕也不能够了!
“喂,想什么呢?”谷沁芳见她皱着眉头直愣神,便推了她一把道,“别傻站着了,今天不用你来猜我的心思,我一早就想好了要吃什么。已经跟厨子吩咐下了,食材也已经准备齐全,这就让丫头带你过去瞧瞧,如何?”
姚织锦勉强一笑:“自是应该如此。”
谷沁芳叫过一个丫头来吩咐了两声,姚织锦回头示意小蝶跟上,冲谷沁芳福了一福,跟着那丫头穿过前厅,去到厨房之中。
这上骑都尉府的厨子姓刘,在许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做出来的菜许云鹏是吃惯了的。圣上御封了上骑都尉后,又赏了一处府邸,他从原先的家中搬出,便将这个厨子也带了来。
谷沁芳嫁进来之后,对这刘大厨的手艺诸多挑剔,已经令他十分不高兴,只是不能发作,今晚这顿家宴,他一早打算要好好显显身手,却没料到,谷沁芳压根没考虑他,从外头请了个厨子来——请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一个小姑娘!他倒不相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女娃儿,有什么本事能胜过他!
因为心中存着芥蒂,刘大厨一上午都阴着一张脸,旁人深知他的脾气,都不敢招惹他。可姚织锦哪里知道?她跟着丫头走进厨房,见灶边立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估摸着他就是许府的大厨,便笑着上去招呼道:“大叔你好,我是许夫人请来打理今晚宴席的厨子。我对都尉府也不熟悉,要是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叔多多提点才是。”
刘大厨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谁是你大叔?”
姚织锦愣了一下,转开话题道:“嗯……借问一句,今晚要用的食材都是哪些?”
“那不都在筐里放着吗?自己找去!”刘大厨满面不耐烦地虚指了指墙角。
“许夫人方才说,今日想要的菜色她已经预先吩咐了,不知……”
“你烦不烦?认识字吧?都写下来搁在灶台上了,你自己看,我很忙,就不奉陪了!”
刘大厨撂下这句话,拔腿就要走。
直到这时,姚织锦方算是看出来了,敢情这汉子是对自己“雀占鸠巢”十分不满,在这撒气呢!可是,这一切全是谷沁芳的决定,他自己没本事讨好主子,凭什么把火撒在她身上?
她心里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当下就想呛这刘大厨两句,还未及开声,门外已经响起了一个男声。
“堂堂都尉府,下人应当很懂礼数才是,刘大厨也是老仆了,在一个姑娘面前逞威风,又算得上什么本事?”
姚织锦一回头,登时愣在原地。
厨房门口立着一个高瘦的男人,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因为背着光,他那一身胜雪白衣,看上去有些朦朦胧胧的,全身都像笼在一片清浅的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