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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外的桂树影慢慢爬上窗棂,夜里凉凉的风穿堂而过,拂开摊在何湛身上的书页。他窝在逍遥椅上,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书房内盈满了祥宁的烛光,宁晋听见书页翻动的微响,顿了写字的笔。他跳下椅子,轻轻地合上窗扇,之后又蹑手蹑脚地将他一直披着的外袍搭在何湛的身上。
宁晋提笔继续抄写,不一会儿,他听门外有人轻轻唤道:“三少爷,该用膳了。”
何湛未醒,皱着眉翻了个身继续睡。宁晋疾步走到门前,举手示意,这才将对方要说的话压下。来者还是福全,他方才去管家哪里领了五板子,管家晓得福全是何湛房中的人,待他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自也明白何湛是想小惩大诫,所以打得不重,临了还提点福全来给少爷送饭菜,将功补过。
福全一瘸一拐地来到书房,见着宁晋,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我来找少爷。”
“三叔睡着了。”
福全一听皱眉道:“这可不能在书房睡,夜里天凉,万一伤了风寒怎么办?”福全哼哼唧唧地将手中的木盒子塞到宁晋手中:“我是自小就跟在少爷身边了,你往后要在少爷身边伺候着,就得听我的。如果你不听,我就让少爷赶你走!”
宁晋抿着唇低下头,像是接受了他的话。福全见宁晋还算乖巧,也不敢再刻意刁难,转而走向书房中。福全见何湛在逍遥椅上睡得极香,轻轻唤了声:“三少爷?三少爷?”他碰了碰何湛的手臂。
宁晋不知在想些什么,将木盒放在书桌上,不着痕迹地隔开福全和何湛,一手扶在何湛的肩头,叫道:“三叔,该用膳了。三叔…”
福全被莫名其妙地挡开,心中微有些不爽,他看见何湛已迷迷糊糊睁开眼,也不好对宁晋发作。
何湛刚醒来还有些懵,神思不清醒,看见宁晋下意识拜道:“主公,你怎么来了?”
宁晋一愣,不知何湛喊得是谁。何湛见宁晋愣住,方才反应过来,掩下眸底的疑惑,又挑上素日里的惯笑:“认错了人。”何湛起身,福全赶紧上前赔笑脸:“三少爷,您要的菜,福全给您送来了。”
何湛施施然往桌上走去,将青虾和雪菜端出来,又盛了一碗玉白羹,示意宁晋坐下。宁晋只听话做事,从不多说。福全见宁晋居然真敢坐下,气得瞪了瞪眼睛,何湛这才搭理福全:“挨了板子就好好休养,这几日不用你来当值了。”
福全满脸委屈:“奴都知错了,少爷不要赶奴走。”
“谁赶你走了?”何湛哭笑不得,说,“我房中还有些伤药,自个儿去拿,养好了伤就赶紧回来。宁晋的居处由你打点,他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万不能怠慢。”
福全看了眼宁晋,擦了擦眼角的泪,点头道:“福全谢过少爷。”
“下去罢。”
福全颔首退下。何湛坐在一侧,将玉白羹往宁晋跟前儿推了推,示意道:“饿不饿?快吃吧。”
宁晋用小手捧着小瓷碗,手心感受着暖暖的温度,眼里有些惊喜,说:“我能喝吗?”
何湛点点头,心中泛起些酸意。他怎么就跟宁晋这么可怜见的人绑在一起了呢?
若不是跟随宁晋几世,何湛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什么叫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受世间苦难,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没有人记得他,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何湛不自觉地揉了揉宁晋的头发,叹息道:“以后三叔的东西就是你的,三叔有的东西,你都会有。”
宁晋抿了抿唇,低头喝了一口羹汤。蛋花的咸香在他齿间溢开,他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羹汤。他的眼睛被蒸腾的热气熏得又疼又热,却又不敢流泪。
宁晋将玉白羹喝得干干净净,何湛没什么胃口,只在旁边饮茶看着他吃。宁晋怯怯地询问他:“三叔不吃么?”
“我不饿。”何湛摇摇头。他喉咙干疼,多饮了些水才缓过来,可喉咙里一直很难受,吃不下去东西。他夹给宁晋一个青虾卷,说:“你多吃些。”
宁晋听话,尽数吃下。
晚膳过后,何湛又让宁晋抄了会儿书。何湛躺在逍遥椅上,时不时地咳嗽。门外的冷意袭卷何湛的全身,他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大觉不妙——难道又要伤风寒了?
在清平王府那日他落了水,未能及时更衣,想是寒气入体。这几日只是略感喉咙不适,没大放在心上,今日咳嗽起来,这才给何湛敲了个警钟。每逢入秋就是他生生世世伤病的时候,之前他因早有预料,故多番在意,几世也就平安过去了,这一世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先是宁晋莫名其妙落了水,后是他有风寒的征兆。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他拧着眉,心里发悸。
宁晋看到何湛的表情略微凝重,疑惑着问:“三叔,你怎么了?”何湛干咽着口水,对宁晋说:“没事,今天到此为止罢,你让外头侍奉的人带你去找福全,他会安排你住下。”
宁晋放下笔,将笔墨纸砚一一收好。他走到何湛身边,小声问了句:“明天我还能来吗?”
“能。”何湛抵在手骨上咳了几声,喉咙仿佛有火在灼烧,此时沙哑得厉害,“明日再来罢。”
宁晋轻轻拍了拍何湛的背,问:“三叔是不舒服么?”
“没事,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先去吧。”何湛摆摆手,赶宁晋下去。宁晋尽管心中依然担忧,但他也不会违逆何湛的话,掩好房门就退下了。
何湛有些艰难地喘息着,重重光影叠在他的眼前,让人分不清何为虚幻何为现实。他淡青色的长袍落满了月光,青莲纹上染上一层薄霜。
看见宁晋,他总能想到这个孩子独自跑到清风山上去问药的事。
这都是债,他就是来还债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何湛(夹青虾):以前,主公喜欢吃这些。
宁晋(吃青虾):味道有点怪怪的。不过这是三叔亲手夹的,我喜欢。
第6章 风寒
果不其然,何湛夜里就开始发热,全身烫得如同一块热炭。他甚至都没能提起力气就唤守夜的人来,在冷热的折磨当中迷迷糊糊睡去,当即就没有了意识。
小桃红是宁华琼指给何湛的,何湛见小桃红温润细心,便让她继续在宁华琼身边待着,只需在清晨时来服侍他梳洗就好。天未大亮的时候,小桃红便端了温水到何湛的南阁子来。她刚绕过石屏风,就见阁子门前立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身上的衣服单薄得紧,肩膀微微发抖,可背挺得很直,仿佛已在门前立了很久。
小桃红疑惑着望了那人一眼,问道:“你是哪院的下人,来这里做什么?”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与何湛约好的宁晋。他抿了抿唇:“我是三叔的伴读,我在等他。”
小桃红这才想起福全昨日嘟囔了好久的小陪读,笑道:“是你呀,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不多睡会儿,这样是长不高的呀。”
“我怕让三叔等。”
小桃红说:“小小年纪想得倒周全。等三少爷醒了,你就进去罢,清晨的天怪冷的,冻坏了可不行。”小桃红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宁晋肩部的衣衫,惊道:“呀,这还是夏暑的麻衣料子,你穿这样不冷吗?”
宁晋摇摇头,说:“不冷。”
“三少爷看得上你,可不能穿成这样,让别人瞧见了,还以为三少爷苛待你呢。回头我向少爷请示,他以前做旧的衣服我都存着呢,看能不能赏你几件。”小桃红又捏了捏宁晋的脸蛋,眼里瞧着这个少年,越看越喜欢。
“我叫小桃红,你叫什么名字?”
“宁晋。”
“恩,你再等一会儿啊。”
宁晋微红着脸,怯生生地低下头,细着道了声谢。小桃红莞尔笑着转身进阁子中去了。进到阁子中,小桃红将布巾和水都备好,这才轻轻走到床前,想给何湛掖掖被角。她不经意间触到滚烫的脸,吓得手指尖儿一颤,惊道:“怎么这么烫?”
她用手探了探何湛的额头,灼热的温度烫得她瞬间慌了神。何湛似乎是被小桃红叫声惊醒,皱着眉找回了点意识,喉咙已经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全身都软绵绵轻飘飘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小桃红慌忙着去找大夫,宁晋即刻跑到何湛床前,冰凉的小手碰了碰何湛的脸,亦被这样的温度吓到。他声音低而急:“三叔。”何湛恍惚的视线终于凝在宁晋的脸上,他沙哑道:“主公…”
宁晋手指一颤,顿声道:“我是宁晋。”
何湛抬起手来抵住额头,轻轻揉着胀痛的头。这当奴才真他爷爷的当习惯了,见着宁晋总改不了称呼。他咳了一声,板着声说:“你去给我倒杯水!”
说完,何湛下意识又补了一句:“行吗?”话到嘴边收都收不回来,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宁晋像个小箭头一样冲到桌边,替何湛倒了杯茶水。何湛拼着力气从床上坐起来,接过宁晋递来的茶水,猛地喝了好大几口。宁晋说:“小桃红姐姐已经去请大夫了。”
“恩…”何湛这才理清意识。他知道这阵是撞上病邪,怎么都治不好。第一世是宁晋独自去清风山求药来才保住他的命,之后轮回的几世他都十分在意自己的身体,这段时间都无病无灾地过去了,眼看这一世是躲不过了,他得亲自去清风山一趟才行。
小桃红忙着拥大夫进来,随后跟进来的是福全。福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一瘸一拐地却走得极快,他冲到何湛面前,哭声道:“三少,你怎么了这是?”
何湛挥手拂开他:“滚一边儿去,老子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福全不敛泪意:“您自小身子就不比常人,这些年都无病无灾的,一直都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宁晋在一旁微微低下了头:“可能是昨日在书房凉着了。”
福全听言当即大怒,冲着宁晋就大吼:“都是你这个小扫把星,我一看你就副丧气样,你说说你来我们府上第一天,我家三少爷就病倒了,是不是你把晦气过给三少了!”
何湛刚想开口训斥他,小桃红就把两个人拨开了,杏目圆瞪:“快让大夫瞧瞧三爷,都吵什么吵!”小桃红平日里温顺乖巧,但若发起脾气来还没个人能招架住,福全张口无言,只能干瞪着宁晋。
大夫走到床边替何湛把了会儿脉,过后才捋着山羊胡说:“是恶寒入体,小人开几服药叮嘱公子喝下,平日多喝些热水,出出汗就无碍了。这几天饮食宜清淡,还有,公子体质阴寒,往后入了秋冬天要格外注意些。”
小桃红连连答应着。小桃红温声对宁晋说:“你去跟刘大夫抓药,大夫说的话,你都好好记着。”面向干瞪眼的福全,她即刻就变了脸色,气道:“怎么,你跟个小孩子置气都忘正事了?还不去禀告夫人和老爷!”
福全哼哼唧唧地极不服气地去琼花阁了。宁晋也不敢耽误片刻,紧紧跟在刘大夫后头。他瞧着刘大夫步履蹒跚的样子,恨不得将这个老头背起来飞快跑到药堂去。
外头的天闷热非常,可捂在被子里的何湛身上却忽冷忽热的,将他折磨得够呛。何湛是不足月出生,幼年身子骨格外弱,好在宁华琼把他拿药罐子灌,大好的补品竟也将他养好了。可他一有点小病小灾的,宁华琼还是免不了担心。得知何湛伤风,宁华琼未曾梳妆就由福全搀着来南阁子探望。
何湛不太想让自己的老娘担心,勉强撑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