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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栎微笑着上前一步。“于大爷不要急,为了案情清楚明白,这点时间算不得浪费。不管是谁,做下害人之事必留痕迹,诅咒发誓都没有用,害死珍月的凶手今日也必会揪出。至于钟氏生产之事与本案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于大爷你说了算,在场这么多人,可没白长了眼睛耳朵。”
与于天易梗着脖子红着眼大喊大叫的急态相比,卢栎神色舒缓气质平和,话声缓慢却不失力度,举重若轻的样子非常有说服力。
“你要与我于家过不——”于天易眯着眼粗着声还要反驳,赵杼拉卢栎回来,眉睫冷厉,“请钟氏下人问话。”
沈万沙和元连立刻响应,几乎异口同声说道,“带钟氏下人!”两道声音叠加,整齐响亮,肃杀的气势油然而生,厅堂内一时安静无人敢阻,站在门口的于家下人更不敢不听,立刻跑去钟氏院里押人了。
至于于天易……慑于赵杼刚刚一瞥的锋利杀气中,心神大乱,忘了如何应对。
很快,钟氏院子里所有下人都被请到了厅堂。
沈万沙竖着眉眼训了几句话,大意是今日端惠郡主,圣上亲派按察使大人,大理寺仵作余先生都在,任何一个人动动手指头,可能就会有抄家灭族的后果,让这些人想清楚该怎么答话。
卖身契虽然重要,但上位者更尊贵,府中嫡长宗妇身死,上面来这么多人,不知道于家是否能躲过……众人悄悄对视一眼,手握拳眼神闪,很快明白该怎么做了。
时间刚刚过去五年,下人们更换频率并不太大,除了个别犯事的被赶出去,这些人里新换上来的没几个,大都记得当时的事。
“那日大太太突然发动,府里一阵忙乱,钟姨娘非常担心,说产房怕会缺人手,将老奴……同院里所有粗使都打发过去帮忙……”
“这些奴才一去不回,钟姨娘着急,只得又吩咐了婢子们过去问消息,为防意外,还让婢子们两两为伴……最后钟姨娘身边只有下春儿姐姐伺候。”
“婢子名叫春儿。的确,钟姨娘把所有人打发出去,身边只留下婢子一人。可一时半会儿没消息传回,钟姨娘心急如焚,一时不慎脚滑跌了一下,肚子撞到桌角,立刻发作要生。婢子慌了手脚,喊人来没有人应,婢子只好请姨娘忍一忍,慌慌张张跑出去叫人,不想四外都没人,等婢子叫人回来,姨娘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倒是真巧……”卢栎问春儿,“你下一次见到钟姨娘是什么时候?”
“半个多时辰以后……”春儿咬着唇,“当时大太太产房传来喜讯,说大太太生了于家嫡长孙,母子平安。院中下人陆续回来,婢子没看好姨娘,又不知道姨娘去了哪里,吓的不轻,正六神无主,就见钟姨娘被软轿抬了回来。姨娘回来就哭,说是孩子早产,死了……”
这下别说卢栎,厅里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了,钟氏发动,一个人跑出院子,不知道去哪儿逛了一圈,回来肚子就瘪了,早产死的孩子也不见了?
“钟氏,你的孩子早产在哪了!埋在哪了!”沈万沙瞪着钟氏。
钟氏帕子掩面就开始哭,“妾身低贱,只盼大太太能顺利生产,一举得子,这样妾身腹中孩子就可以好好长大……院中下人没一个回来,妾身惊惶担忧,突然撞到肚子发作……身边无人,孩子头都要出来了……为母则强,妾身想把孩子好好生出来,只好奋力爬起去外面寻求帮助,谁知经过之处都没有人,孩子却等不了了,在妾身经过白玉拱桥时突然掉了下来……那孩子猫崽儿一般大,竟不会哭,也不会动,周身黑紫……早已死去!妾身命苦哇……妾身当时万念俱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恨那孩子,磨掉脐带将其丢到了水里……丢到后又心疼的不行,心生死意,就想自己也跳下去陪他……那时大爷正因听到大太太喜讯急匆匆赶来,救了下妾身……那软轿,也是大爷给派的……”
钟氏一个头磕到地上,声音呜咽身子颤抖,“若是可能,妾身宁愿自己死,换回我儿的命啊——”
一番话说的很有艺术,又真情流露,非常可怜的样子。
于天易心神被钟氏凄哀的哭拉了回来,下意识站过来将人挡在身后,“是,我可以做证,钟氏所言皆为实!”
这明显的时机,明显的动作……他维护钟氏的心思十足十真诚。
大户人家,便是嫡长宗妇生产,房中同样怀有身孕的妾氏身边不可能离了人,就算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一个撞了肚子马上要早产的人,和正常生产的孕妇也不同。怀胎十月,瓜熟蒂落,便是身体健壮的妇人也要经历好一番苦痛,因外物撞击要早产的,其疼痛程度可以想象。
若真是那种情况,没有人管,钟氏不死在原地就不错了,还能自己跑出去,悄没声息的把孩子生了?还丢了?
这漏洞百出的话,也就于家人能相信。
珍月没生过孩子,偏偏有她‘生孩子’的那一天,这钟氏也在那一天,早产生下一个谁也没看到的死胎,前者有钱妈妈做证,后者有于天易做证……
怎么看,都是后面这几个人做了一个大大的局。
于家嫡长孙,十有八九是钟氏的孩子!
在场只要不傻的,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不好大声质疑,小声嘀咕是完全可以的。但于天易和钟氏不可能认,钟氏一个劲哭着喊冤枉,于天易眼神像淬了毒,看向厅内众人,尤其卢栎时充满阴森恶意。
卢栎不可能放过他,直接上杀手锏,“其实想证明这件事很简单,滴血验亲就是了。”
厅堂内一静。
沈万沙击掌,恍然大悟般,“对啊,滴血验亲就行了!钟氏说瓜哥儿不是她的儿子,于天易可以替她做证,咱们找不到目击证人,找瓜哥儿取滴血就好了呀!钟氏再往里一滴,相融就是生母喽!”
钟氏身体一颤,“不,不,不要——”神色极为惊恐。
于天易也咬着牙,“我是瓜哥儿生父,我知道他是珍月生的,他是我的嫡长子!”
“事到如今,是不是还真不是你说了算,得看证据。”沈万沙看了眼元连,又看向余智,“不如按察使下个令,请余老先生来亲自检验?”
二人从善如流,“好。”余智甚至站了起来,双手交叉按着指节,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滴血验亲这活老夫最熟,保证不会出错!”
钟氏往后倒,“不要,我不要!”她颇为慌乱的扑腾着,生怕有人去给她取血。
于天易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接近。
这样的情况,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卢栎等人没想到,这时候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竟是罗氏。
罗氏突然叉着腰哈哈大笑,指着杜氏声音十分尖利,“真是没想到啊,你心肝肉一样疼的嫡孙,竟是个小妇养的!”
杜氏脸早黑了,脸抖着嘴唇颤着……难道她被儿子和钟氏摆了一道?
“见天的催儿媳多生孙子,天天得意显摆养在你房里的嫡孙多么乖,是栋梁之才将来必要光宗耀祖,我呸!看不惯大哥喜欢丫鬟,就给丫鬟灌了落胎药赶去庄子;中意珍月家世,又担心压不过她,便处处磋磨,还特意把钟氏找回来企图压制,没想到钟氏心计比你强,放线比你长,你这大孙子都是人家生的!那眼跟瞎了似的,把人家带在身边金尊玉贵的待着,一个小妾捧的比我这嫡媳地位还高,这还不够,还把人家儿子心肝儿肉的疼……啧啧,婆母,您这心可真大!”
杜氏双眼通红,气的狠了,冲到钟氏身前‘啪啪’扇了两个耳光。
钟氏一下子被打懵了,捂着脸不知道怎么办,雾蒙蒙泪涟涟的眸子看向了于天易。
杜氏更气,再次扬起手——
却被于天易推的一趔趄,“娘你够了!”
这次换杜氏懵了,勉强站住脚,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于天易,“易哥儿……”
于天易却没理她,反手将钟氏扶起来,认真看她的脸,“你没事吧?”
于天华之前还有心思想训一训罗氏,现在看着自家大哥和娘亲的样子,傻傻的愣住了。
这场面真是……
沈万沙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指着于天易,“每月初一十五在野庙与钟氏野合的男人是你!”
钟氏身子又是一抖,于天易拍了拍她,“没事,别怕。”
他转身瞪着沈万沙,“是我又如何,我与我的女人在哪里办事也犯法了吗?”
这是认了啊……
“真不要脸!”沈万沙恶心的直想吐。
坐在上首的端惠郡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钱妈妈,声音压低,带着浓重怒气,“于家……可真是好本事呢。”
杜氏被这话惊的一抖。
此事未发还罢,事情发出来,不管珍月怎么死的,她们于家都苛待了珍月,郡主怒火,于家当如何承担?
她立刻跑到端惠面前,恭敬下跪行大礼,“郡主,您听我说,我于家——”
“啪!”的一声脆响,杜氏立时止了话头。
原来郡主愤怒之下将手边茶盅掷了过去,茶盅擦破杜氏头皮摔碎在地。
杜氏吃痛,手摸到额角看到血迹,脸色大变,“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能动用私刑——”
“住嘴。”端惠气难平,但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看了看身侧着着的妈妈,闭了眼睛。
皇家郡主尊贵,便是生气要打杀别人,也无需亲自动手。
这妈妈人称素妈妈,是郡主身边最得脸也最有手段的妈妈。
素妈妈容长脸,打扮素净整洁,礼节一处不错,神色极为和气。
只是她看着和气,动起手却不怎么和气,左右各两巴掌扇下去,杜氏吐出两颗门牙,脸立时肿的像猪头一样。
杜氏呜呜呜要讲理,素妈妈笑眯眯,“大夏朝姓赵,赵家的理就是理。郡主身有皇家血脉,岂容你这庶民冒犯!”
等素妈妈退回去,端惠郡主神色有些疲惫,挥挥手示意继续审案。
沈万沙先唯恐天下不乱的跳出来嘲笑,“于家老太太,你是怎么看着珍月生出你那‘嫡孙’瓜哥儿的?还说什么于氏名门,最重嫡血,从来没出过嫡庶不分的情况……你家这些脏事,你样样不知道,怎么有脸在堂上说话的?”
杜氏拿帕子遮脸,恨不得这地上有条地缝让她钻进去。
“哟,你这是也知道丢人啊!”沈万沙继续嘲笑,“早知道话别说那么满,做人别那么猖狂,教儿子好好教啊!”
卢栎看了看于天易,这人正站在钟氏身侧轻轻说着什么。
审案还要继续。
卢栎声音清朗,“沈少爷说的很对,杜氏,想来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大儿子很恨你吧。”
杜氏身体一僵,拿下帕子看向于天易。
她是于天易生母,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多侮辱,于天易竟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哄那贱婢钟氏!
“不过一个丫鬟,你于家本就没什么规矩,你给了于天易就是,你偏不给;不给也行,你把她远远发卖,或者再狠一点,也能断了于天易的心思,你也不愿意;你非要打落钟氏孩子,把她赶到庄子上,显的你在于家有绝对权威,又有慈悲心肠。你可知道,你这样没有人感激你,两个人但凡聪明些有些感情,这点距离便不会是困难。你没有掐断他们的感情,反而给了他们促进感情的机会……”
“他们想在一起,天长日久成为执念,他们会竭尽所能完成这个愿望。”卢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