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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提议找个地方落脚,于是加紧步伐朝着驿站去了。
一天劳顿,大家伙都累的没有精神不想讲话,唯独那疯闹了一天的大少爷昱昇还是猴子一般,赶车累了蹿回车里,一会儿闹着要骑马,一会儿又到了丫头们的车上玩耍,着实没个老实劲儿。
天津地界,人生地不熟的,眼看天快黑透,昱昇在车前头坐着,瞧着四处奔走的人影儿越来越和黑夜混成一片,渐渐地只看见马车上面点的小灯,在地上拉了个长长的影儿。他慢慢地也打起了瞌睡,正要钻回车里,突然听见前面有动静,有经验的马夫连忙喝住马车,转头跟他说:“少爷,快进车里头!”
昱昇顿时来了精神,料定是发生了有趣儿的事情,大声的问:“怎么啦!”
车夫没理他,跳下车去。往前头走。
那昱昇最是喜欢热闹,竟然跟着他跳了下去。
车夫跑过去,眼看后两辆车的车夫也跟着过来,头车让人拦住,并看不出来是什么人,黑压压的像是一堵墙拦住去路。昱思惑下了车同那些人交涉,刘大下巴在一旁连连作揖,同那些人好话说尽:“我们东家是省亲的!身上能带着几个钱?我们就是天津本地的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来人倒也说得明白,没想着赶尽杀绝,就是讨些过路钱,昱思惑心中明白,别说是异地他乡,就算是京城里头,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也没有个能公道正义的地方,后面车里头还有家眷,他总不好为了些钱财惊吓了家人,只得妥协交钱,那贼头子倒也痛快,点了钱就挥手放行,昱思惑连忙上了车,正赶上又是一个大户路过,前前后后十五六辆车,那贼头子带着人去抢新人,昱家的车鞭鞭打马连忙逃了。
受了这样的惊吓,昱家路上也不敢提住店,只想着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一路狂奔终在天明的时候逃开了天津,走到第二日清晨,车夫们已经困顿不止,夫人小姐们也身子困乏,正巧昱思惑有个旧友在此处居住,于是举家投奔暂住。
到了地方,车夫们喂马休息,客人们进了主人家,太太让赵姨娘搀着下了车,还没顾得上休息就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往日里,换了地方,她的那个孽子定是要撒欢疯闹,这次怎的这样安静?她慌忙瞧了瞧屋里的人,拉过大小姐昱愔问:“你弟弟呢?”
昱愔昏昏欲睡,被母亲这样一问,只带了女儿家的小性子说:“不是在翠儿照顾着?我又不是他的丫头,我怎的知道!”
太太连忙走出去,正看见昱昇的丫头翠儿也正慌忙的四处寻找,顿时吓白了脸:“昇儿呢!”
翠儿身子都软了,她眼泪在眼圈里面,声音也哆哆嗦嗦的:“我寻他半天了!车里都没有!”
家里一下子乱起来,丫头家丁们挨个的车翻看,迫切地希望他躲在哪辆车里开玩笑,可是他们连箱子都逐一的翻开看,就是没有昱昇的影子。
太太已经坐在椅子上抬不起身子来,她本就身子不好,这样一激动,整个人都站不起来了,沈姨娘不断的替她顺气,赵姨娘伸手甩了翠儿一个嘴巴:“把大少爷丢了!要你小贱人的命!”
昱思惑站在门口,脸色也铁青的厉害,昱昇是长门长子,虽然调皮捣蛋,但却是昱家日后的顶梁,谁知竟然给丢了,他憋着一口气,转脸看看家里哭闹一片的样子,心里的焦虑只化作了恶狠狠的咒骂:“那小畜生丢了也好!整日惹是生非!逃难路上也敢胡闹!真丢了便丢了!难道这一大家子还要回去找他不成?”
太太闻言,更加难过,指着丈夫想要辩白两句,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两个姨太太更是不敢搭讪,昱愔想起来是自己让他坐到马车上头去的,吓得不敢出声,两个小的已经吓哭,被丫头抱下去了。
几个马车夫也丢下饭碗慌忙的赶过来,同昱昇坐在一处的马车夫哎呦了一声:“不能是……丢在天津了吧!”
第2章
昱昇的确是被丢在天津了。那夜,他偏要同车夫一起上前去看热闹,不想那群贼人又劫了另一批车,他好奇过去看的时候,昱家的车匆匆离去了,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是晚了。
昱昇再顽劣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无助的站在大街上面,瞧着逃命人群,走路的、赶着马车的还有骑着驴的,头一遭觉得不知所措。好在昱昇平日胆子大些,他没有哭闹,傻愣愣的跟着人群走,走了没几步又想着父母想必发现了会回头找他,于是又停了脚步站在原地,他甚至想着他父亲给了那些土匪那么些钱财,能不能求他们送自己回家。
正当这时候,一个瘦高的男人瞧见他,拿着灯笼照了照,挺和气的问他:“小孩,你怎么了?”昱昇抬起头,脸上有点慌乱,但是还是诚实的说:“我找不到我家了!”
那男的听了,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下,问他:“你家在哪?”
昱昇说:“我家在磐岔胡同。”
那男的哈哈一笑:“走!我送你回去!”
昱昇并不太相信这个男的,但是他也知道留在这凶多吉少,于是他动着心眼说:“我家里很有钱,你把我送回去,我爸爸妈妈会给你好多钱的!”
那男的嘿嘿一笑,一双骨瘦如柴的大黑手拉住昱昇:“走咧!小少爷!”
昱昇跟着他走了几米,又有点后悔,他喋喋不休的问:“若是我家里人找来,怎么办呢!”
那男的说:“不碍事,我们腿脚快,一会儿就把你送回家去了。”
昱昇突然发觉不对,他挣脱着那男人的手,粗着声音给自己壮胆:“可是我爸爸妈妈都不在北京了!他们往西边去了!”
那男的不做声了,拉着他走的更快,昱昇慌忙地想甩开那男人,谁知那男人伸手将昱昇一扛,口气粗鲁道:“你只管乖乖听话!我给你送回家!”
昱昇尖叫起来,浑身乱颤:“你放开我!你是拍花子的!”
那男的道:“你再乱叫我就把你活埋了!我是拍花子的又怎样!你不是说你爹妈有的是钱?拿你换个钱罢了!不跟我走!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昱昇吓得死命挣扎,好歹也是个半大小子,那男子招架不住,狠狠的将他往地上一摔,这一下倒是狠的,若不是穿的多,摔得站不起来也是可能的,他一把拎起昱昇的脖颈子,像是拖着个死小狗一般:“再不听话我就弄死你!一辈子瞧不见你的爸爸妈妈!”
昱昇狠狠地瞧着这个男人,心中又怕又恨,只得跟着他走,走了一会儿,那男的又解了裤腰带把他的手绑在一起,往他嘴里塞了个什么就丢到一个骡子车上面。
昱昇呜咽了几声,开始还在马车里面活鱼一样的乱蹦,不一会也累极了,只得任由这车把他拉走了。
待那人把昱昇卸下来,已经是深夜,昱昇又困又累,踉踉跄跄的跟着走,一直走到一间房子里面,屋里面点着个破煤油灯,里面还有个婆娘在嗑瓜子,瞧见昱昇,站起来挑眉道:“从哪儿弄来个孩子!”
那男人嘿嘿一笑:“捡的”
那婆娘脸色一变,把个手掌里面的瓜子壳子甩了瘦子一脸:“捡的?家里有一个吃白饭的还不够!你是不是疯啦!是不是你在外面的野娘们儿生的!”
那男人推着昱昇进到旁边的一个屋子里头,回头对那婆娘说:“胡咧咧什么!有野娘们儿还跟你混着!你瞧着他这个打扮,京城里面大宅门的少爷!不定哪天爹妈就来拿钱买回去了,实在不成,卖给谁家当小厮,也不白干这一场!”
昱昇被推搡着关进小屋,他惊恐的四处张望,那男人关上门,昱昇趴在地上,可惜手被绑住,怎么挣扎都弄不开,屋里又黑又冷,外头那瘦子同那婆娘不知道再说什么,昱昇感到了巨大的惊恐,忍不住哭了起来,那瘦子也不理,由着他哭闹。昱昇累了一天,又受了惊,这会儿筋疲力尽,哭着哭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昱昇被几声脚步惊醒,他尚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先瞧见双穿着破布鞋的脚,昱昇挣扎着坐起来,抬头瞧见门口有个男孩子正在看他。那男孩比昱昇高出一头,身体带着些穷人家孩子特有的黝黑和结实,他的辫子盘在脑袋顶上,大约是为了干活方便,一身粗布的褂子,虽然穿着朴素,但是浓眉大眼的倒是挺精神,脸上带着一股稚气,看起来年纪并不比昱昇大多少。
他端着一碗饭,瞧见昱昇睁开了眼睛,便径直走过来,把碗放在他边上。昱昇手还捆着,睡醒之后,只觉得胳膊腿都麻了,他虽然害怕,但是还是壮着胆子对那男孩说:“你能给我解开吗?”
那男孩瞧了瞧他,答非所问的说:“我爹让我看着你。”声音带着些天津话的俏皮音,尾音往上挑着。往常,昱昇跟他父亲去家里的店铺,听见有天津伙计说家乡话的时候笑得肚子都疼,这会儿倒是笑不出来了,他挣扎地爬起来,眼睛里面还带着些泪花:“我不跑!你给我解开!我连家都不知道在哪儿,我往哪儿跑?”
昱昇生来皮相好,又是个少爷,养的娇贵,一身好肉白白嫩嫩,头发乌黑,一根小辫子甩在脑袋后面,大额头、宽面门、厚耳垂、天庭饱满,老话讲一脸的福相,他日长成必是个做大事的人,一双凤眼像极了太太,眼角微微上挑着,唇红齿白,小小年纪就生的一副风流的样子。把杵着大高个子端着一直破碗盘着辫子傻愣愣的男孩甩的几个胡同儿。只可惜如今遭了难,衣服和脸都不甚干净,辫子也乱乱蓬蓬,一双眼里楚楚可怜,看了叫人好不怜悯。
那男孩瞧见他狼狈的样子,想了想,真个直眉楞眼的把碗放在一边,蹲下身伸手替他解开了绳子。昱昇双手获得了自由,心里面盘算着想跑,他站起来假装活动手腕,眼睛瞄了一下外屋没有动静,估计那个瘦猴一般的男人不在家,他心中有谱,趁着那男孩去给他端饭,从他后面一把将人推开,扭过头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外冲,脑袋里面就是快跑,管他跑哪儿去呢,反正比被拍花子的关起来强。
男孩毫无防备的被他推了个大马趴,饭也扣了,碗也碎了。一时没反应地瞧着他冲出了院子。
昱昇跑到院子里面,正看见昨日嗑瓜子的婆娘在院子里面喂猪,瞧见他也是一愣,昱昇顾不上管她,瞧准了路便往外跑,可惜大门紧闭,他伸手去推门的时候,那婆娘已是一个棍子砸过来,不偏不倚正正打在昱昇的后背上头,昱昇嗷的叫唤了一声,少爷脾气发作,捡起棍子要打那婆娘。
那婆娘可不比家中的女眷们那么没有气力,转头就抄起门口的火筷子,照着昱昇没头没脑的挥打,昱昇也毫不示弱,挥舞着那棍子和她对峙,厮打中只听得吱呀一声,原是那被推开的男孩正从屋里出来,那婆娘见状连忙对他吼了一句:“还不快把这猴崽子摁住!”那男孩闻言连忙过来,徒手就抓住了昱昇手里棍子,使劲儿一夺,昱昇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是被那男孩钳制住双手,一个拧背制服在院子当间儿了。
那婆娘见状冷笑一声,举着火筷子在昱昇后背抽了两下,甚是解恨,想要再打又唯恐昱昇乱叫引来旁人,只得气喘吁吁地叫那男孩把他重新捆好,男孩捆的时候,那婆娘想起什么一般质问那男孩:“好好的怎么挣脱了?是不是你解开的!”男孩低着头不说话,那婆娘冷笑:“到底是翅膀硬了!吃里扒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