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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高凌曦识趣儿的福了福:“臣妾告退了。”她没有留恋,也没有回头,只是如清风徐过,忽忽悠悠便闪身退了出来。
李玉连忙应上前来:“奴才送慧贵妃娘娘!”
“不劳李公公走这一遭,皇上身边儿现下离不开人,公公就在这儿好生伺候着吧。”高凌曦满目柔和,像是没有一点委屈似的。可心里怎么会不堵得慌呢,这算什么,年氏罪妇毙命,皇上就要怨尽后宫诸人么?
碧澜扶着慧贵妃上辇,走出养心殿好一会儿,才敢怯懦问道:“娘娘,您明知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好,又何必还来养心殿讨这苦吃?”
高凌曦看着甬道两面的红墙,绵延至深,不免心中烦郁。可这烦郁之中,竟透出些许的满意:“我这一去,是自讨苦吃不假。可也一举三得。”
微微有些不解,碧澜诧异的对上高凌曦的眸子:“娘娘是说……”
“你想啊,皇后这个时候宣人入宫,必然是想着软了皇上的心。而我这一去,皇上自然不好找什么由头,撇下我往长春宫去,这便是其一。其二么,年氏腹中的龙裔,原本就是我腹中这布包,现下孩子没了,皇上不晓得当怎么安抚我。再看见我时,必然心中愧疚。
其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那便是表述柔肠。我越是以退为进,处处为皇上着想,心迹清澈,绝壁不会因为龙胎之事令皇上涂天烦恼。皇上越会觉得亏欠了我……”
高凌曦低下了眉眼,触动情肠般道:“若是得不到皇上的爱,得到些许的怜悯也是极为必要的。”
碧澜赞同慧贵妃的做法,却摇头道:“娘娘多心了,皇上这样宠着您,怎么会不是爱。许是皇上的表述与寻常人不同罢了。”
“你也说了,是宠。恩宠、荣宠、盛宠,都是宠,可宠并非是爱,宠用的不过是龙威罢了,爱用的却是心。”高凌曦抚摸着手腕子上,那串失而复得的玛瑙手串,心里觉得委屈。从头到尾,皇上对她都是这样的宠意,从不像对娴妃那么用心。
既然皇上不用心,那她有何必事事以情为准!“本宫再不会有皇上的龙裔了,碧澜,咱们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走。”
碧澜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愁云惨淡:“娘娘是说,您已经决计不要这……”分明是一个布包,碧澜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述。
“由得了我么!”高凌曦喟叹不已,凄然道:“或许这样也好,不必背负着什么做人,总是能舒心不少。”
两人均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这一条走过千百回的宫道,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当晚,女子凄厉的惨叫之声划破了紫禁城难得的静谧。随后,慧贵妃胎落的消息,便从承乾宫一直传遍了东西六宫的每个角落。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并不曾震动了六宫诸人的心。
反而是帝后能否重归于好,何时重归于好,才是她们心里顶顶要紧的事儿。
而兰昕这一闭门思过,便是数月,数月之中,除了朔望日皇上偶尔会去长春宫饮一盏茶,便再没有任何的走动。
这是她入宫以来,最冷清的一个夏日,冷到人心。好像耀在头上灼热的烈日,也被厚厚的冰层包裹的严严实实,以至于兰昕根本感觉不到这滋味儿。而她身为后宫之主的凤权,也因为皇上的不待见逐渐消移。
而这才一切,似乎是不知不觉中的事儿,快到让兰昕有些措手不及。
实际上,自从年氏暴毙的那一日起,她就一直困在皇上不信任引发的悲伤里。走不出自己的心,哪里又能看见旁人的用心?
锦澜与索澜虽然一直不停的在身边劝说、宽慰着,可竟然不起半点作用。一个漫长的夏日过去,兰昕对着镜中的自己,竟发觉肌肤似雪一般,白的有些唬人,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红润。情分是不是也如此,过了最好的时候,越发的不能入眼了。
“娘娘,奴婢亲手煮了几道您爱吃的菜肴,这会儿也已经晌午了,想来娘娘您也饿了吧。”锦澜在这个时候,越发的贴心了。虽然平日里爱多心,皇后器重索澜要多些。可关键的时候,她还是明白一损俱损的道理,再没有使小性子,默默的陪着皇后挨过眼下的难关。
兰昕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左右本宫也没有什么胃口,你何必花心思去做。御膳房送什么来,咱们吃什么便是了。”
皇后是无心的一句话,或许也是不想自己太麻烦。可锦澜听了,却生生忍不住夺眶的泪水,她转过头,埋肩落泪,仿佛心底的委屈再也压不住了。
“锦澜,你怎么了?”兰昕看着她有些不对劲,稍微一想,便已经猜到了什么:“是不是谁给你脸色看了?”
“奴婢受委屈不要紧,可奴婢见不得娘娘您受委屈。”锦澜憋不住话,想着说出来也好,或许能让皇后娘娘清醒一些。“御膳房日日送来的,不是青菜豆腐,就是粗粮五谷,根本连一丝荤腥都不见。奴婢气不过,就去找江连理论,他可倒好,口口声声都说是为了撙节用度。
娘娘您平日里待他不薄啊,怎么这个时候,连他也敢这样糟践您。撙节用度?奴婢从未听说有奴才帮着正宫娘娘撙节的。这口气,您吞得下,奴婢却不能!”
第二百三十章:独倚危楼风细细
兰昕看她哭的可怜,也不禁心酸起来:“江连岂会不是看天做人,而克扣长春宫的用度,未尝不是为了保护咱们。”轻轻的递过丝绢,唇边浮现了一抹笑意,兰昕平和道:“江连也得看天做人,上面顶着皇上、太后两座大山,他岂敢对本宫上心啊。”
听了这话,锦澜哭的更凶了。“娘娘,您的宽惠,恩及六宫。哪怕是如同江连这种僭越主子的狗奴才,您也可以宽仁以待。可是娘娘您为何,要处处刁难自己?明明不是您的错,为何什么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啊,这不是无中生有的事儿么。再者说,他们又有谁会顾念您的好了?”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兰昕只觉得心疼的不行。“傻丫头,宫里也好,宫外也罢,本宫从未想过为自己谋算半分。所有顾念,无非是皇上、孩子以及亲族。少吃些珍馐百味,少穿些绫罗绸缎算得了什么,本宫能对得起自己的心,便于愿足矣。”
提及永琏,兰昕真真儿是想得厉害。若非和皇上堵着一口气,抵死不愿走出长春宫,她真相去阿哥所看看永琏。
又是好几月不见,永琏一定长高了不少吧。
兰昕心里不是滋味儿,又被锦澜哭的头痛不已,忽然觉得这后宫里最暗无天日时候,大抵就是现在的日子了。
“姐姐,你快别哭了。”索澜端着热茶走进来,一瞧见这情形,顿时就恼火了起来。“旁人怎能糟践咱们都无所谓,咱们自己得善待自己。皇后娘娘到底是正宫娘娘,哪里能受不住区区几个奴才的气。早晚加倍讨回来。”
将热茶递进了皇后手中,索澜双手握住了皇后拖着茶盏的手:“娘娘,咱们消沉的够久,时至今依旧查不出年氏暴毙乃何人所为,想来这一切早已精心让人抹去了。既然是精心抹去了,那么您继续留在长春宫内,也依旧不能改变什么。奴婢总觉着,这事儿也算是揭过去了。您实在犯不着再和皇上置气。”
兰昕很感激她这番肺腑之言,却没有精神应酬:“本宫乏了,你们下去吧。”抿了一口茶,兰昕将茶盏交到索澜手上:“让本宫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锦澜哪里肯走,还想着连同索澜一并劝好皇后。却被索澜拉着她,乖巧的退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啊,没看见娘娘的心结还没打开么。”锦澜不想出来,哪怕是言行有过,她也想让皇后明白过来。
“姐姐,索澜如何会不明白您的心意。只是皇后娘娘这会儿提不起精气神儿,怕您说的再多也是徒劳。何况没完没了的嚼碎,只能让娘娘心烦意乱,惶惶难捱。”
锦澜沉着脸道:“这么说,你有好法子?”
“算不得好法子,可必然是有用的法子。”索澜勉强的露出笑意,苦涩却多过得意:“奴婢昨个夜里去求了嘉嫔娘娘,娘娘说今儿面圣之时,会求皇上恩准,让二阿哥来瞧瞧娘娘。”
“当真?”锦澜瞬间心头一亮:“若是皇上恩准二阿哥前来,那皇后娘娘的病必然去了大半。就算不为自己,娘娘也总得为二阿哥筹谋不是。索澜,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有办法。”
这还是共同伺候皇后娘娘以来,锦澜第一次夸赞自己。索澜心头微微一热,不禁有些羞赧:“姐姐不怪我多事,这么做只是为了向娘娘邀功么?”
这话倒是问的锦澜羞臊起来:“怎么会呢好妹妹,患难见真情,从前的种种咱们休要再提,往后皇后娘娘面前,你我无需分清彼此。谁好都好,只要皇后娘娘能逢凶化吉,一切都不要紧。”
四只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心里的冰疙瘩随着温和的笑意逐渐消融。这种感觉当真是极好的。
这几个月来,皇上雨露均沾,除了新进宫的柏氏还未曾侍寝,其余的宫嫔处总算都轮着去了个遍。而嘉嫔与娴妃竟然莫名的恩宠好了不少,每每总能出入养心殿陪伴在皇上身侧。
这一日皇上又传召了嘉嫔,李玉亲自将人接来了养心殿。正在殿前遇见了来送汤羹的慧贵妃。
两人一打照面,金沛姿心里就恼火起来。那一日皇后抱恙请御医之事,她心里清楚至极,分明是慧贵妃刻意拦了皇上,真可谓见缝插针,心计是一点也不待漏算的。若此,金沛姿便拉长脸子,凉薄至极道:“慧贵妃的身子可是真的好多了。否则这样的时候,怎么好亲自送汤给皇上。”
高凌曦因为假落胎之事,憋屈在承乾宫许久未曾出门。失了从前的几分恩宠不说,这一出来可倒好,连嘉嫔也敢当面对她揶揄起来。还真就是物是人非了。可嘉嫔有什么好得意的,她不过是一直仰仗皇后的庇护罢了。
现下,连皇后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哪里又能护得她周全?
“本宫身子好与不好,皇上都是本宫心里唯一的记挂。”高凌曦姿容不衰,丝毫看不出憔悴之色。且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永远闪烁着幽幽的光彩,不那么的炙热,却偏偏能触动人心,仿佛一看就再也忘不掉似的。
当然,她也很识趣儿:“既然皇上传召了嘉嫔侍奉,那本宫便不进去了。”高凌曦温婉轻声:“就是不知嘉嫔能否代劳,将本宫的一番心意,呈递皇上面前。”
金沛姿倒也是很大方的,递了眼色给李玉:“慧贵妃娘娘一番心意,臣妾怎好回绝。呈于皇上是必然的,可皇上是否喜欢、喝与不喝,就不是臣妾说的算了。”
“走吧,碧澜,咱们回宫。”高凌曦碰上了金沛姿这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也登时窒闷起来。虽说皇上与皇后生出了嫌隙,可眼下皇上宠惜的女子,尽是与皇后亲近的。
这算什么?不想让后宫里尚存野心的女子,生吞活剥了皇后。还是皇上到底顾念夫妻情分,实在不忍心皇后一败涂地。
无论是哪一样都好,高凌曦自觉前方的路还很长很长,怎么个走法都是无比艰难的。
“皇上万福金安。”金沛姿于皇上面前,从来都保持着一股子清高。却不是让人讨厌的那种矫揉造作,而是不过分依附,仅仅是柔和以待。颇有些若即若离的味道。
弘历见她来,心中高兴,便伸手示意她近前说话:“朕才得了一幅极好的梅花,便按耐不住心性了,让人请你过来一同赏析。”
金沛姿温然一笑:“只有梅花似玉容,皇上怎么知道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