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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这般,心中气也消了许多,遂叫他起来回话。他却不敢,仍是跪着。“春瘟难治,我亦不怪你,若是再如之前那般罔顾人命,本夫人定会去向皇上讨个说法。”
胡太医本已是吓得身子发软,听我这般言道简直如临大赦,连滚带爬的到了塌边,为觅兰请脉诊治。
一番诊断之后,胡太医才道:“觅兰姑娘疫气入体,已侵五脏六腑,只怕已是药石无效。”
“你说什么?”我心头一震,看着塌上骨瘦如柴的觅兰,心中酸楚不已。胡太医跪地不敢应声,我情知他已尽全力,颓然坐下,说道:“你便去替其他病者好生医治吧。”
胡太医看了我一眼,遂道:“嫡福晋,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我微微颔首,并不应他。他亦知再劝无意,鞠躬退下了。
觅兰面色苍白如雪,呼吸极其微弱,眼看着便像要归去似的,槛窗上的窗花还炫丽如新,惶然落下泪来。觅兰,觅兰,你我情同姐妹,如今我竟救不了你。
胡太医虽言明觅兰已经药石无用,却也替她煎了药来。觅兰服药之后并无半点起色,我正焦急万分之际,曾大夫竟带了人来。
我不明曾大夫何以会在人人避之不及之际带人过来,待我见到那人身影之时,他虽由黑色斗篷遮面,却心中不由一紧。待那人卸下遮面斗篷,亦印证了我心中所想,我早已泪如雨下,虚弱唤他:“魏大哥,你快救救觅兰……”不是魏锦又是何人。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邪气至口鼻而入,均可生成疫气。
魏锦替觅兰诊治之后,方结合艾叶性温,燃之则有温阳补气,扶正祛邪之作用,可驱邪外出。再以苍术末、红枣、乌梅、蜜、藿香叶、雄黄、薄荷、甘草、冰片几味配制药丸,为觅兰缓解疫气对五脏六腑之克冲,调养元气。如此一来二去,觅兰疫气倒也去了几分,虽仍未见醒,然呼吸却已平稳许多。
我终日操劳,又为觅兰之事郁结于心,终究病倒了。先是呕吐,接着是发热,头晕……我知道,我亦是染上春瘟了。意识尚算清醒,却总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忽然听见寝门被巨大力道撞开,随即便是一声沙哑而撕心裂肺的呐喊:“芸儿……”
岑!怎会是他?他不是被蔚太后接入宫中了么?如何会来?不要来,快走,快走!我惹了春瘟,会传染……
忽然觉得身子被猛的揽入怀抱,感到到他的温度与独有的气味……竟与梦中那般相似,他离我这样近。心头一震,只是凭着意识想将他推开,却是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虚弱而断续道:“走……会……传染……”
他并不听,反而将我揽得更紧,贴着我的耳沙哑的说道:“芸儿,我岂能将你丢下?当日一曲《广寒相思》,不仅蕴含了先帝对太后深浓情意,亦如岑对芸儿一般。”
“王爷,还请王爷先让微臣替您身上伤口止血,嫡福晋自有魏太医诊治。”忽闻胡太医跪地说道。不由一唬,他受伤了?他不是入宫了么,又怎会受伤?强迫自己睁眼看他,一声抽泣忍不住由喉间逸出。
映入眼帘的哪里还是那个美如冠玉,温文儒雅的男人?才几日不见,他如何这般暴瘦?两颊凹陷,一双翦水眼深深内陷,双唇干裂无一丝血色,神情疲惫,面如死灰。身上的盘龙常服破烂不堪,还有几处触目惊心的血渍,有的已经凝固变得深红,有的还殷红如新。
我的心犹如被万剑穿刺一般,疼得快要窒息。他是如此虚弱,若是再染上春瘟,那该如何是好?心中一狠,咬着唇道:“芸儿……并不爱你,你……走……”
“你若不爱我又怎会因我与翠儿亲厚而感到心痛?你若不爱我又怎会日日往那听雨小筑偷偷看我?你若不爱我又怎会在我走后独自落泪?”此时,他的眼中只有浓浓深情。轻轻为我拭去脸上的泪痕,乞求般的再道:“芸儿,不要再将我推开……”
我默默垂着眼泪,如何还能狠得下心将他拒绝?低声唤他:“岑……”
魏锦出列,凝神蹙眉说道:“王爷,微臣方才查出嫡福晋病状有异。”
阮暨岑迅速抬头看他,紧张问道:“何异?”
魏锦眉头锁得更深了些,微微吸了口气遂道:“嫡福晋除了春瘟一疫之外,身体里还存有大量毒素。”
卷二 第五十六章 谁被算计了
春瘟疫情稍有遏止之相,魏锦自然功不可没。我斜斜靠在阮暨岑怀里,指尖顺着他胸前包扎着的锦带轻轻划动着,他终是不愿告诉我何故伤得这般严重。
当日我受春瘟之苦,迷迷糊糊又困乏得紧,只闻魏锦道我除了春瘟一疫之外,还有中毒的迹象,便再也坚持不住,昏睡过去。
待我醒来之际已经是两天之后。热已经退了,身子却还是乏得很。阮暨岑告诉我,雄黄本身带有毒性,魏锦的方子里亦有这味药材,兴许是我身子弱了些,药素便囤积下来了,调养些日子便会痊愈。我情知他是不想我忧心,只是浅浅笑着,亦不作答。
王府里仍然弥漫着艾叶焚燃之气,却已不若之前那般让人人心惶惶。春瘟一疫,全府上下拢共病逝二十三人之多,多是因救治不及时之故。皇上尚无旨意下来,我们仍被禁足。
魏锦当日带着赵妤茹私奔一事本已违抗圣命,是砍头的罪。然此次救治春瘟一疫亦有功劳,阮暨岑已答应我会向皇上讨个人情,免了魏锦抗旨之罪,不过这御医一职指定是没了。至于赵妤茹,她身为将军之女,身份本就矜贵,再加上近日与拉塔斯国关系吃紧,玄武帝自然不会将她作何。
觅兰春瘟之气亦是去了六七分,身子虽还弱着,精神却已是好了许多。面色也不若之前那般苍白,恢复了些许红润之气。小顺子、小贤子并未惹上春瘟之疫,阮暨岑既已回府,自然得在身边伺候着。翠儿亦被禁足几日,如下常有时间也会前往照顾觅兰,并无半分架子,也算得上至情至性之人。
经过多日调息,阮暨岑亦是恢复了几分昔日风采。自那日回府后,他便一直与我一起,未去探过翠儿。我虽亦有私心,却也不免觉得对翠儿些许不公,况且许多事情不是不提便可当做未曾发生,毕竟翠儿是我亲手推给阮暨岑的,我亦是该对她负责任。
推开阮暨岑绞玩着我垂落发丝的手,悠悠起身坐直,穿上了塌案上摆放的绣花嵌珠锦鞋,走到槛窗边,若有所思的看着院子里春意昂然之境。
阮暨岑自身后将我揽在怀中,在我耳际轻吻一下,柔声说道:“春寒之意尚浓,莫要再侵了寒气。”
我轻轻靠在他怀里,看着院子里被风吹落的花瓣,一时竟生了几分感伤。对他道:“改明儿个你去看看翠儿吧。”
他微微颔首,将我胸前散落的发丝握在指间绞玩着,问我道:“芸儿不愿意岑日日陪在身边么?”
“芸儿一心只想得一好男子专心待我,平平安安白首偕老……”我顿了顿,继续说道:“相信世间女子想法皆与芸儿相同,翠儿……你亦不能负了她。”我强忍着喉间的苦楚,回头直视他。
阮暨岑与我对视半晌,握着我的手轻轻一吻,含笑而道:“岑今生今世对芸儿一心不二。”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心口,柔柔一笑道:“你这里难道就一点没有翠儿的位置么?”
他反手将我的手握住道:“岑这里早就已经被芸儿占得满满的,如何还能容得下其他女子?”
我有些恼,轻嗔道:“你们这些男子最能的便是花言巧语,这些个儿话可是对翠儿也说过吧。”
他抱着我的肩膀,伸出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子道:“我的芸儿可是吃醋了?”
我故作生气之状,手肘轻轻撞了他的胸口道:“谁稀罕,便是再多出十个八个翠儿来我也懒得吃醋呢!”我侧过身子,等着他来哄,他半晌未做回应,方回头看他,却见他面色苍白,捂着胸口躬身蹙眉。我不由一惊,怕是一不小心将他的伤口撞了正着,急忙将他搀住道:“可是伤口被我撞着了?我去请魏大哥过来瞧瞧。”说着便想寻魏锦去。哪知脚步尚未迈出,便被他双手一揽搂在怀里,在我耳边轻道:“便是再多出十个八个翠儿出来,岑的心里依然只有芸儿一人。”
他的气息靠我越来越近,我耳畔一热,推开他道:“也不知臊!满嘴的谎话,这些个骗人的话还是留着明儿个哄翠儿吧!”
他轻轻替我拂开额上散下的头发,看着我认真说道:“翠儿这些日子虽在‘福泽阁’,不过却一直居住在‘心怡堂’之内。”
我心中一唬,‘心怡堂’乃是‘福泽阁’内的偏房,是贴身伺候阮暨岑的宫人住的地方,翠儿如何会被安置在那儿?
他看穿我的心意,再度将我揽入怀中,用下巴在我脸上轻轻蹭着,越发的柔了声道:“岑若不将计就计,让翠儿跟在身边,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将你这般揽在怀里。”
我微微顿了顿,才将他的话明白过来。“将计就计?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你算计了?你和翠儿一直是在做戏给我看?”
他轻轻一笑,并不否认,接着说道:“若无觅兰帮忙,这戏亦是演不下去的。”
“还有觅兰?你们三人联合起来骗我?”我心中顿悟,难怪会这么凑巧在听雨小筑‘巧遇’他与翠儿看雪赏景;难怪阮暨岑会将小顺子指给了翠儿使唤;难怪觅兰时常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原来早下好了圈套等着我往里跳呢!心中愤然,两个吃里爬外的小蹄子。
他微微一笑,顺手关上了半敞的槛窗,牵着我在床榻上坐下,遂凝视着我道:“淢湖献舞那晚,虽烛光暗淡,无法辨清芸儿容貌,但芸儿身形岑一眼便能辨出。更何况,芸儿舞姿岑早已见过,便是如何也不会忘记的。”
我用手磕了磕脑袋瓜子,本想以舞姿来引诱阮暨岑,却忘记洞房那晚在他面前载歌载舞闹腾了一夜,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阮暨岑拉过我的手握住,笑看着我道:“不过芸儿舞姿,岑亦是百看不厌其烦的。”
我心中愤愤,这傢伙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嘛,岂能让他这般得意?嘴角弧度微微一勾,问他:“那王爷方才亦是在演戏给芸儿看咯?”
这次换他面有疑惑,我微微活动了手关节,贴着他的耳朵说道:“王爷这儿应该不痛了吧?”朝着他胸前绑着的锦带使劲一撮,随之便连绵不绝的求饶声……
卷二 第五十七章 夜访
夜渐渐深了,春日里的寒意越发的浓烈,虽有半弯月亮挂在天际,却依然朦朦胧胧的,仿佛笼罩了一沉如烟般的薄雾。用挑子微微挑了挑烛心,原本就薄弱的烛光咻的灭掉,我起身将关上的槛窗推开半扇,便有淡淡的月光透着窗纱筛进来,隐隐约约映照出了床榻上阮暨岑俊美的轮廓。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险些让我失神。伸手拿过一旁的墨色斗篷披在身上,用大大的蓬帽遮住的容貌,闪步没入月夜之中。
借着微薄的月光,穿梭在庭院之中,三月里的春色,万物生光辉,连在深夜亦不逊色。初开的梨花、玉兰在月光之下影影绰绰,有风吹过,便见得花瓣簌簌落下。我避开脚下还娇艳欲滴的花朵,拐弯闪入了一旁早已为我开启的角门。
后堂里还微弱的闪着烛光,从门缝里亦是透着微亮。我轻轻的推门而入,揭开了头上遮面的斗篷,微微一笑道:“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