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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顿然明了,忽而莞尔一笑,声音却冷得沁骨,“皇后在玄武帝身边时日最久,自然知晓他不喜吃翠玉豆糕,只要玄武帝不吃,我与淑妃谁吃对她来说都是好的!”
纵是魏锦闻言亦不免面色一变,问道:“二小姐是说,‘藏花红’的毒是皇后命人下的?”
我笑得更冷,轻轻端起桂花茶饮下一口,遂道:“要证实此事也唯有倚重魏大哥了,便要劳烦魏大哥替芸儿走上一趟了。”
卷二 第七十四章 凉意深深
是日夜里,殿中疏朗开阔,我独自躺在榻上面壁而眠,心中烦闷,如何也睡不安寝。窗棂半敞着,雨后的空气似乎也干净了许多,殿内隐隐飘溢着桂花的清香细细。
虽有小莲子私下传话,却也不知其中可有隐瞒,爹爹、额娘如今近况如何。禁足将军府,衣食用度自然比不得往日。可是宫中官僚向来见风转舵,攀高踩低,爹爹往日作风便已惹了朝中许多佞臣不痛快,却见着爹爹官高位重不敢表露颜色,眼下骤然失了兵权,又被玄武帝禁足将军府,想必定会有人趁机依附硕亲王落井下石。想至此,更是心烦难耐,再没了一丝睡意,起身吩咐了翠儿去宫门侯着阮暨岑,遂唤上觅兰同我去荷花桥上走走。
一池小荷早已败尽,便连那偶有余下残败的零星小花亦叫人折了去。天际辽阔无尽,满天无数繁星依旧颗颗明亮如钻,而那悬挂于夜空中皎洁的明月此时已如同一轮残了一角的冰盘,亮则亮矣,却终究不再圆满。
我轻叹一声,心中无尽惆怅,便是绞尽脑汁,终究也是无计可施。觅兰见我这般,劝说道:“福晋今儿个一整天都愁眉不展,老爷、夫人尚且禁足府中,福晋可别怄坏了自个儿身子才是。”
我用长长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刮着梨木做的桥栏,忽的用力,在光滑的桥栏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划痕。指尖只觉着有些凉凉,垂眸看去,竟是弄断了指甲,伤了皮肉,溢出血来,虽仅是这么一点点,却是银色的月光下显得异常触目。
觅兰一惊,连忙掏出绢帕裹住溢血的手指,红着眼眶淬泣道:“福晋便是生起亦莫要拿自个儿身子出气,奴婢人微言轻说的话福晋不愿听,可夫人的交代福晋也该记住的。”
一时间只想起了纸片上短短八字:家逢巨变,珍重自身。稍稍缓了情绪,方道:“事情落得如此地步,你叫我如何不焦心。”
觅兰将绢帕在我手上拧了结,才略略压低了声音,“福晋何不请王爷在皇上面前替老爷说说情呢?”
我默默不语,不是没想过,而是以阮暨岑与我赵家此刻的关系,是决计不能让他在玄武帝面前替我们开脱的。玄武帝此刻本就将我赵氏一门视如芒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阮暨岑若是现下出面求情,不仅会惹得玄武帝龙颜大怒,亦会让奸人有机可乘。我赵氏一门再也受不起“妄想另立新主”的罪名。
觅兰见我怔怔出神,不免忧心唤我。我回过神来,沉吟道:“此事莫要在王爷面前提起,我们只装作不晓便是。”
觅兰不解,却也只顺从点点头应了。默然片刻,方似想起什么,凝着面孔在我耳畔轻声道:“奴婢想起一事儿,不知该不该讲。”
我用手轻轻摸着桥栏上的几道刮痕,道:“说罢。”
觅兰道:“福晋当日坠水可是因为池中有蛇惊吓所故?”
我情知觅兰许是发现了什么,亦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觅兰默默,半晌才道:“奴婢今儿个一早路经柴房时遇见了小杉子,他求奴婢替他向福晋求个情,说这荷花池他一日打捞三次,花池附近又洒了雄黄粉,是决计不会有蛇的。”觅兰微微顿顿,再道:“奴婢瞧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在说谎。”
我略想一想道:“去问问管事儿,王府里都是哪些时节洒雄黄粉的。”
觅兰忙点头应了。话语刚落,便见翠儿忙忙跑过来喜滋滋道:“奴婢瞧着福晋不在殿里,便晓得定是来了这里。福晋便快快回去吧,王爷回来了。”
觅兰微微抬眼看我,我只淡淡回了她一眼,遂拢了笑意,道:“咱们这便回去吧!”
我回到望月轩的时候,阮暨岑已经换下了朝服,满面皆是难掩的疲倦。他见我,嘴角浮起一抹笑,伸手将我拢在怀中。我便由着他这样揽着,二人皆是半晌无语。
烛火微暗,摇摇影曳似要熄去,我起身拔了发髻上的蝴蝶嵌珠银簪轻轻一挑,昏暗的寝房顿然亮堂许多。我自温盅里取了一盏蜂蜜桂花羹给他,又加了一碟果脯,微笑道:“宫里的东西颇为油腻,你总是吃得少的,便特意准备了清淡的桂花羹给你,里边儿又兑了蜂蜜,这时喝了正好消乏安睡。”
他并不忙着喝,略略沉吟,方道:“皇上今早下令撤了赵将军旗下的左右翼前锋营指派给了硕亲王。”他顿顿,微微抬眸,看我反应。
我“嗯”一声,剥了一粒果脯放进嘴里嚼着,只微微拧了眉啐道:“这果脯想是放得久了,不尽香脆了。”
阮暨岑一愣,“你不问我皇上何故会撤了赵将军旗下的左右翼前锋营?”
我径自顾着再剥了一粒果脯,喂进他的嘴里,才盈盈笑道:“这可不是顶好的么?爹爹已今非昔比,这些年来身子亦是不好的,皇上体恤,撤了爹爹旗下的左右翼前锋营想必也是让爹爹早些日子在家享清福了。”
他轻叹一声,伸手复将我揽入怀中,“岑今日想了许久,才决定将此事告你知晓。”他略略停顿,感愧道:“皇上下了旨意,暂时让将军府通府禁足。”
夜早已静下来,凉风徐徐,吹得满园的桂花簌簌垂落。我亦静声不语,只枕在他怀中。他低叹一声,在我耳畔轻道:“明日我便去请皇上收回旨意。”
我抬眸看他,只轻摇头道:“皇上既然已有决断,岑再为爹爹求情亦是无益,反而会惹得皇上不悦。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爹爹一生尽忠职守,更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待皇上查明事情缘由,定会还我爹爹清白的。”我虽面无波澜,心底却漫生出无声的叹息。皇上若真真愿意查明事情缘由,也不需急于一时将我赵氏一门统统禁足了。岑又如何不晓得其中道理,这样说,只是为了宽慰我心罢了。
他只将我揽得更紧些,下颌抵着我的额柔声道:“我已遣了人好生打点,府中人不会受到丁点儿委屈的。”
我心中冷笑,本以为玄武帝还念及爹爹扶持之义并不苛刻生活用度,原是阮暨岑暗中打点一切。想起玄武帝,竟心生恶心。
我在阮暨岑怀中柔顺点头,轻声道:“近日你亦入宫频繁,切莫累坏了身子,我叫人暖了桂花羹,喝了早些睡吧。”说罢命人暖了桂花羹,眼见着阮暨岑喝了通尽,才与他一同安寝。
卷二 第七十五章 荷池的秘密
次日清晨,我方得梳妆打扮停当,便见觅兰掀了帘子进来。她捧起梳妆台上的桂花香油润了手,轻轻替我将额前小碎发顺紧,附耳对我低声说道:“李顺海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我只捡了珐琅匣子里的鸳鸯翠玉簪子递给觅兰,淡淡道:“今儿早的风好似特别的凉,便让他在殿外多吹吹,想来吹得清醒了,也能多记起些事情来。”
觅兰会意,只点点头,接过我手上的鸳鸯翠玉簪子莂入我的发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顺海依旧在殿外侯着,我正喝了一盅蜂蜜椰蓉羹,觅兰递一张锦帕给我,轻声道:“李顺海在外边儿冻得直哆嗦,又不敢不侯着,正拿身边的奴才发着气呢。”
我接了锦帕轻轻拭了嘴,浅浅笑道:“看来这凉风倒是把他的火气吹得更胜了,去取盆儿冰来,也正好降降他的火气。”又吩咐翠儿道:“叫李顺海到偏殿侯着,我今儿个倒要看看他这个管事儿的倒底管不管事儿。”
我估摸着时间,大约李顺海已经侯在了偏殿,才牵着翠儿的手去了。刚至偏殿,便见着李顺海堆着一脸的笑上前给我请安道:“奴才李顺海给福晋请安。”我倪眼儿看了随在李顺海身边的奴才,约莫十二三岁,规矩的跪在李顺海身边,怯怯不敢抬头。我和颜悦色道:“李管事儿何须行这样大的礼,快快起来说话。”
李顺海闻言起身,扯着嘴笑问道:“不知福晋今儿个一早叫奴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只径自落了坐,含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李顺海笑道:“福晋只管问,奴才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常听王爷说你的差事当得不错,王府上下繁琐事宜也管理得井井有条。这王府的内事本该由着我打点的,有你在,倒也让我省心不少,正琢磨着该赏你点儿什么,也好让下边儿人学着你,做事更谨慎些。”翠儿沏了桂花茶来,我执起杯盖有一下没一下拂着飘在面上的桂花花瓣,略略抬眸看他。
李顺海闻言自是满面欢喜的扬起头来,“谢福晋赏。奴才做的也都是奴才分内的事情。”
我见他面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差事儿当得好,得赏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昨儿个觅兰随我路过柴房的时候却听得有人在背地里说你的不是。”我声音放得温和,故意顿了顿。
他方一听我说完,面色微微一变,忙跪地道:“福晋莫要听那小杉子胡诌,他办事不利惹了大祸,奴才免了他的职务打发去柴房做苦力,他便对奴才生了怨恨,造谣生事,福晋切莫要信了他。”
“本夫人自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今儿个叫你来,也是想听听你的说法。”我声音依旧温和,却隐隐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凉意。李顺海何等机敏之人,听闻我已用本夫人自称,自然动了真怒,低了声儿道:“奴才只是从旁人那里得知小杉子胡乱造奴才的谣,实在不知道所谓何事。”
我陡然将手上茶盏重重搁在小几上,厉声道:“李管事儿若真真是贵人多忘事,本夫人倒也不妨给你提提醒。”我起身走至李顺海跟儿前,冷言道:“本夫人已命人问了,盛夏时节安规矩日日都要在王府四下洒些防蛇的雄黄粉,便是小荷池等地方亦是日日有专人打捞,绝计是不该有蛇的。”
李顺海见我提及此事,面色时青时白,伏地颤着声儿道:“兴许,兴许是小杉子偷了懒……”
“偷懒么?李管事儿不是向来很重视我望月轩的么?听小杉子说每每洒雄黄粉的时候李管事儿都是在场的,甚至还叫人守着小杉子打捞荷池,如何那日小杉子偷了懒也不得而知?况且既然生了这样的事端,李管事儿如何也不禀告一声,便私下把小杉子打发去了柴房,小杉子从第一日便一直喊着屈呢,李管事儿便这般充耳不闻的么?”我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望月轩进得来的人又有几个?或者,这蛇是你顺手放下的,让小杉子做了代罪羊?”
李顺海听我这般言语,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头道:“奴才万死也是不敢加害福晋的,那蛇,奴才是真不知从何而来的。”
我使了眼色,要翠儿将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奴扶起身来,婉约一笑道:“听闻李管事儿方才动了气,想是这头脑还恼着,不尽想得清楚。”虽唤觅兰道:“把冰盆端上来。”觅兰端了冰盆上来,里边儿放着的冰块还丝丝冒着白烟,纵然是偏殿的暖阁中,益发觉得森寒。觅兰命人在殿外放了桶子,里边掺了凉水,又将冰盆里的冰块尽数倒了进去,飘在水面上,便是看一眼,也会禁不住打起寒战来。
我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