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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间的夜晚仍透着凉意,本想借着徐徐晚风吹散心中愁绪,却不想更是烦躁不安。觉得浅淡的残印也刺得双目生疼,便是一步也不愿逗留,只想快些离开,越远越好。
心中愀然不乐,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歇,耳畔有微不可闻的捻佛声传来。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长春宫。
我抬头探望四周,许是正直换班时辰,并未见着巡夜的侍卫。夜深人静,偌大的皇城后宫的道路好似都一样,来时并未留心,加之天色暗黑,竟不知哪条才是回宫的路。不由心下着急,奈何寻不见一人,只得跟着轻弱的捻佛声一路寻去。
随着捻佛声的越来越近,却是越走越觉得偏僻。远远瞧见自一扇朱红漆大门里透出一道微弱的光来。我心下犹豫,亦自知没有后路可退,只得振作精神,轻轻穿过朱红门。
暮色下的殿宇有着几分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飞檐重重。殿宇外的石廊上挂了三两盏宫灯,透着薄弱的月光,映得檐外树影婆娑。殿中寂寂无声,只是略有光亮透出的佛堂中有空灵的捻佛声传出。我本不欲打扰人,只是苦于寻不着回去的路,便沿着殿脚悄悄过去。
殿门半敞,我躲在门外朝里看去,只见大殿正中供奉有一尊念珠观音。其后有红木屏风,浮刻金字心经。高雅素洁,充满书卷气质。观音像前诚然跪着一位素衣女子,挽起的头发已略渐银丝,旁边则有一位身着宫装的来人燃了一炷香递给她。
我正要启门,冷不防听见里面有苍老温和的声音道:“燃了这炷香奴婢便伺候太妃早些歇息了吧。”
我的心悚然一惊,竟是无意间来了萱怡贵太妃的殿宇。我不敢再多逗留,只怕惊了太妃清净徒惹一身麻烦,匆匆欲走。许是惊得乱了心神,随意披在身上的菊纹上裳被殿门微微凸起的木须勾住了也全然不知,这样匆忙一退,将半敞的殿门带出一身轻微的细响。然而在这样沉寂的夜晚,这样一声细微的响声依然显得格外刺耳。
我惊得飞快捂住自己的嘴,却听见佛堂里有肃然的声音传出:“是谁在外面?”
卷二 第一百一十二章佛缘(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佛缘(下)
我踌躇不定,萱怡贵太妃寝殿的长窗下皆种满了一人多高的白玉兰,枝叶广茂,花白如玉,幽香似兰,倒是足以把我的身影掩抑其间。只是这座殿宇及是偏僻,便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也不能回到长春宫,若是惊扰了其它宫中的娘娘,只怕更是麻烦。于是收敛心神,飞快向前一步,福身一拜,惶惶不安道:“臣妾扰了太妃清修,请太妃恕罪。”
萱怡贵太妃默默看我半晌,旋即含笑道:“你是廪亲王府的嫡福晋吧?外面风大,先进来说话吧。”
我恭顺应一声“是”,才缓步进了佛堂。
萱怡贵太妃嘴角挂着一抹轻浅的笑意,“你这样的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面上微微一臊,低声道:“臣妾本是想出来随意走走,一时寻不着回宫的路,听见有捻佛的声音,便一路寻了过来。不想竟扰了太妃清修,请太妃责罚。”
萱怡贵太妃道:“既是佛音引你过来,也是你我的缘分,哪里有责罚的道理。”又叫孙姑姑看了座让我坐下说话,和颜道:“你此番进宫本宫也略有耳闻,毕竟皇嗣之事是宫里的大事,皇家自然很是看重,这些时日也只好先委屈你了。”
我听她这样说,急忙应道:“劳太妃记挂了。”
萱怡贵太妃也不说话,只含笑看我。我心中惴惴不安,正欲起身告辞,她却开口道:“本宫还有一卷**没有念诵,嫡福晋也是有佛缘之人,可愿意陪本宫一同诵经?”
我不知她用意何在,谦谨道:“臣妾只怕念得不好。”
她却已经手持佛珠,面朝念珠观音跪下,声音似有些飘渺,“只要心诚则已。”
我自知无法,连忙过去在她身边跪下。
萱怡贵太妃双目紧闭,诚心念诵:“依黑黑等殊,所說四種業。惡色欲界善,能盡彼無漏。應知如次第,名黑白俱非。四法忍離欲,前八無間俱。十二無漏思,唯盡純黑業。離欲四靜懀В诰艧o間思。一盡雜純黑,四令純白盡。惡身語意業,說名三惡行。及貪瞋邪見,三妙行翻此。所說十業道,攝惡妙行中。麤品為其性,加行三根起。彼無間生故,貪等三根生。殺麤語瞋恚,究竟皆由瞋。盜邪行及貪,皆由貪究竟。邪見癡究竟,許所餘由三。惡欲他財貪,憎有情瞋恚。撥善惡等見,名邪見業道……”
我并不会念诵,只是静静听着,然而佛音靡靡,顿然觉得心静如水,呼吸也跟着安静了许多。本是想做做样子便罢,如此倒也虔诚起来。
过了片时,萱怡贵太妃渐渐缓下了诵经的声音,曼声道:“前些时日筝蓉来宫中向本宫请安,本宫见她身上那一袭纯色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衣甚是贵重,倒是嫡福晋有心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却听得我背脊一阵阵的发寒,原本平静我呼吸也急促起来。我一时心乱,不知从何答起,忙俯下身叩首道:“臣妾只是觉得那披衣与姐姐甚是相配,并无别的用意。”
孙姑姑扶她坐起身子,她并不疾言厉色,不温不火道:“你们虽非后宫的嫔妃,却也是亲王的家眷,老祖宗的遗训,女子不得干政。你却让余筝蓉劝说硕亲王在朝堂替你家父求情,可知是犯了大忌讳?”
我心下陡然惊悚,不敢随意抬头,未想到这件事情萱怡贵太妃竟会知道。心念一转,余筝蓉既然肯替我爹爹说情,必定是经了萱怡贵太妃的首肯的,心情稍为平复,情知过分辩解反倒不好,于是道:“【。52dzs。】臣妾惶恐。臣妾便是再年轻不懂事,也不敢违背祖宗的遗训。硕亲王运筹帷幄,心中所念岂是随意便能左右的。臣妾也只是心系家中双亲身体,才求姐姐替臣妾说两句好话。若说干预朝政,臣妾是万万不敢有丝毫沾染的。”
萱怡贵太妃略略沉吟,徐徐叹息一声道:“荣极必衰,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佛祖云人有七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失荣乐。若贪嗔痴不在心里边,淤泥也可化红莲。然而这“贪”字却在七苦之首,或费尽心机,或使尽伎俩,或机关算尽,或明争暗斗皆因贪念所致。硕亲王当日若是对手上兵权有一丝贪念,只怕今日也没有这样的尊荣了。你虽有私心,却也句句皆是实言。念及你的一片孝心,倒也罢了,你起来吧。”
我这才如临大赦一般,起身恭谨垂首站在一边。
萱怡贵太妃也再不看我一眼,复在观音像前跪下,道:“本宫还要再诵两卷**,你先回去吧。”她重新燃了一炷香,一边供上香炉一边说:“姿容,你就陪她去一趟吧。”
孙姑姑应了声“是”,便点了宫灯与我一同告退。
深夜的月亮远远望去越发不真实,然而如轻纱般光滑而绵密的月光却静静的延伸着,更是显得月影婆娑。晓月花影下,只有我与孙姑姑轻缓的脚步声。
萱怡贵太妃自硕亲王封王之后便礼佛诵经,孙姑姑跟随数十年,身上自然也有了些清远疏离的气息。我思量几番,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恕芸儿冒昧,方才在华仪殿芸儿没有见到有其他宫人,难道萱怡贵太妃身边只有孙姑姑一人伺候么?”
孙姑姑将宫灯微微朝我脚下移了移,含笑道:“太妃好静,自从移居华仪殿起便将身边宫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奴婢伺候着。”她看着幽静的长径,略略有些失神,“去时都还只是些十几岁人儿,如今也该快三十了吧,都是宫中的老人了。”她回神看我,笑道:“人一老,就喜欢数着回忆过日子了。”
我黯然低一低头,这样算来,佳芮伺候萱怡贵太妃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情了。况且萱怡贵太妃既肯让余筝蓉帮我,应该不会存有害我之心,这样想着,也渐渐安心下来。
临近玄宜宫,已经大致知道了回宫的去路,也不便再劳烦孙姑姑远送,向她言了谢,便请她回去了。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三章林园遇
第一百一十三章林园遇
玄宜宫是玄武帝的寝宫,百米之内燃点了数十盏宫灯,银光雪浪,甚是亮眼。宫中侍卫分作六队,腰带佩剑,举止投足如出一人,来回在殿外交叉巡视,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我心中暗自叹道,便是巡夜的侍卫必定也是百里挑一的,我虽身在百米之外,依然能感觉到肃然的气息,这应该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天子威严吧。
情知这个时辰玄武帝应该在殿中美人相伴,辗转缠绵。脚下却不听使唤,径直转入假山后的一带树林。据闻先帝一向在玄宜宫的御书房批阅奏折,考虑国事。于是让人在玄宜宫外修葺了这样一片树林,以便后宫嫔妃等候时随意走走消磨时辰。时日一久,内务府便在树林里修了几条小径可直接通往玄宜宫相邻的殿宇。
前几日曾听小路子提起,说这带树林的白玉兰是宫里开得最好的,过了长春宫的后园子走路不到半个时辰便到。我大致寻了长春宫的方向,一路行去。
因着宫中每隔几米便燃有宫灯明路,我心念着华仪殿较为偏僻,孙姑姑的年岁也大,便将宫灯留给她照明。这片树林总有十余年了,树长得很茂盛,几乎将微弱的月光全数遮挡,春日的夜晚透着湿气,露水润了小径道路,脚下步子越发难行。
心下不由后悔,方才哪里该逞一时能耐,惹得自己这般狼狈。正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掌灯过来,心下一动,下意识的便躲在一棵树后。
脚步声渐渐逼近,我心怕被人看见,急忙躬身蹲下。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喘,眼睛直直看着润湿的道路,只盼他们快点行过。灯光越发明亮,太监微微鞠身在前掌灯,猛然有明黄一色撞入眼帘,长袍角上绣有的“海水江崖”纹样生生将我惊出一身冷汗。
是他,玄武帝。
身子不由往后稍稍挪动,便连目光也再不敢往那边看去。
是杜全儿的声音,“皇上近日操劳国事辛苦,太后那边亦有多日没有过去了。”
玄武帝淡淡道:“太后近日病着,朕也不欲过去扰了她的清静。”
杜全儿言语间透着小心,低声道:“奴才听说今儿个太后让人去了司寝房。”他微微顿一顿,极是小心翼翼的提醒:“皇上已经多日没有翻牌子了。”
玄武帝声线微微一冷,道:“可是有哪个宫里的妃嫔让你来当说客的?”
只听见有人慌忙跪地的声音,杜全儿惶恐道:“奴才便是万死也不敢替娘娘们做说客的。只是近些日子皇上勤于朝政,难免有些宫里的娘娘不能体谅……”
玄武帝冷哼一声,道:“宫里的闲言碎语朕并非全然不知。说,都是从哪些宫里传出来的。”
杜全儿吓了一跳,面色为难道:“奴才也只听了些传言,并非亲眼所见,奴才不敢乱言。”
玄武帝言语间有了寒意:“你如今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连朕的话也敢拨?”
杜全儿大惊,“砰砰”磕几下头,慌忙告罪:“皇上息怒是骊嫔娘娘嫌粹莺宫里的花开得不够好,责罚了花房的奴才,还为此事迁怒了长春宫的嫡福晋,说嫡福晋……”杜全儿的声音嘎然而止,再不敢往下说。
玄武帝声音一凛,道:“接着说。”
“说嫡福晋此番进宫好听是自恃清白,骨子里却在想着法子勾引皇上。若非皇上垂爱,她赵家一门哪里还有现在的风光,赵将军的兵权哪里还有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