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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啦,这样就够了。这类的话我可不想再听了。”
“不过这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足以证明人们对于事情合理与否的观念一直都随着时间改变。它显示黑格尔也会受到当代观念的影响,我们也是。我们心目中很‘理所当然’的看法也不一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什么样的看法?请举个例子。”
“我举不出什么例子来。”
“为什么?”
“因为我所能举的例子都是一些已经开始在改变中的事物。举例来说,我会说开车是很愚笨的行为,因为车辆会污染环境。但许多人已经想到这点了。可是历史将会证明那些被我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物有很多是无法在历史上立足的。”
“原来如此。”
“还有一件事:黑格尔的时代有许多男人大放厥辞,声称女人不如男人,但事实上他们这种做法正加速了女权运动的发展。”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们提出了一个‘正题’。为什么呢?因为妇女已经开始反抗了。否则如果大家的看法一致,就没有必要再发表意见了。而他们愈是高唱女人不如男人的论调,否定的力量也就变得更强。”
“当然哼。”
“可以说一种意见如果能受到激烈的反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反对者愈极端,他们所激发的反应也就愈强。有人说这是‘谷子愈多,磨坊就磨得愈起劲’。”
“我的磨坊在一分钟以前就开始磨得更起劲了。”
“从纯粹逻辑或哲学的观点来看,两个观念之间总是存在有一种辩证式的紧张关系。”
“例如?”
“如果我思考‘存在’这个概念,我势必需要引进‘不存在’这个相反的概念。你不可能思考自我的存在而不立即体悟自己不会永远存在的事实。然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紧张关系被‘变化’这个观念消除了。因为如果某件事物正在变化的过程中,则它可以算是‘存在’,也可以算是‘不存在’。”
“我懂了。”
“因此黑格尔的‘理性’有一种动态的逻辑。既然‘事实’的特性就是会有相反的事物,因此要描述事实就必须同样描述与事实相反的事物。我再单一个例子:据说,丹麦核予物理学家波尔(Nie1sBohr)在他的前门上方挂了一个马蹄铁。”
“那是为了带来好运气。”
“可是这只是个迷信而已,而波尔却是个一点也不迷信的人。当有人问他是否真的相信这种事情时,他说,不,我不相信,但人家告诉我这样真的有效。”
“真奇怪。”
“他的回答相当具有辩证意味,几乎可说是自相矛盾。波尔就像我们挪威的诗人文耶(Vinje)一样,是以模棱两可而出名。他有一次说:世间有两种真理。一种是表面的真理,与它相反的说法显然是错误的。但另外一种则是深层的真理,与这样的真理相反的说法却是对的。”
“这些是什么样的真理呢?”
“例如我说生命是短暂的……”
“我同意。”
“可是在另外一种场合,我可能会张开双臂说生命是漫长的。”
“嗯,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也没错。”
“最后我要举一个例子显示一种辩证的紧张关系如何能够导致一个自发性的行动,并因此造成突然的改变。”
“请说吧。”
“假设有一个小女孩总是回答她妈妈说‘是,妈’、‘好的,妈’、‘我听你的,妈’、‘马上,妈’。”
“真可怕!”
“过了一阵子,她的妈妈对女儿这种过度顺从的态度感到很恼火。于是她大吼:”请你不要再当这样一个乖宝宝了!‘而这女孩仍然回答说:“好的,妈。”
“要是我,就会给她一巴掌。”
“我想你一定会的。可是如果那女孩回答说:可是我想当一个乖宝宝呀!那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回答很奇怪。也许我还是会打她一巴掌。”
“换句话说,这种情况就是一个僵局。在这里,辩证式的紧张关系已经到了一种一定会发生某件事情的地步。”
“比如说打她一个耳光之类的?”
“我们还要讲到黑格尔哲学的最后一个层面。”
“我在听呀广”我还记得我们说过浪漫主义者是个人主义者吗?“
“神秘之路通往内心……”
“这种个人主义在黑格尔的哲学中也遇到了它的否定或相反。黑格尔强调他所谓的‘客观的’力量,意思就是家庭和国家。你也可以说黑格尔对个人抱持着一种不信任的态度,他认为个人是团体的一个有机的部分。理性(或‘世界精神’)必须透过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才会彰显。”
“请你说得详细一点。”
“理性最主要是透过语言而显现,而我们说什么语言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即使没有汉生(Hansen)先生这个人,挪威语也一样很好,但汉生先生没有挪威话就不行了。因此并不是个人造就语言,而是语言造就个人。”
“应该是这样的吧。”
“除了语言之外,我们会有哪一种历史背景也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没有人和这类背景之间能有一种‘自由’的关系。因此,那些无法在国家中找到定位的人就是没有历史的人。你也许还记得这种观念也是雅典哲学家的重点。没有人民,固然就没有国家,但如果没有国家,也就没有人民。”
“显然是这样。”
“根据黑格尔的说法,国家并不只是由人民形成的一个集合。因此黑格尔说人不能‘舍弃社会’。因此,如果有人对他们所生长的社会不屑一顾,而一心一意只想‘寻找自己的灵魂’,是会受到耻笑的。”
“我不确定我完全同意这点,但这没有关系。”
“根据黑格尔的说法,个人不能发现自我,只有世界精神能够发现自我。”
“世界精神发现它的自我?”
“黑格尔说世界精神回到自我的过程可分为三个阶段,也就是说世界精神在经历三个阶段后才意识到自我。”
“你就一次说个清楚吧。”
“首先,世界精神意识到自我在个人中的存在。黑格尔称此为主观精神。然后它在家庭、社会与国家之中达到更高的意识。黑格尔称此为客观精神,因为它在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显现。可是还有第三个阶段……”
“那是什么?”
“世界精神在‘绝对的精神’中达到最高形式的自我实现。这个‘绝对的精神’就是艺术、宗教和哲学。其中又以哲学为最高形式的知识,因为,在哲学中,世界精神思考它对历史的冲击,因此世界精神是最先在哲学中发现了它的自我。你不妨说哲学是世界精神的镜子。”
“这大神秘了,我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不过我喜欢你说的最后一句。”
“你是说‘哲学是世界精神的镜子’这一句吗?”
“对,这句话很美。你想这话和那面铜镜有关系吗?”
“既然你问到了,我只好说是。”
“什么意思?”
“我猜那面铜镜一定有某种特别的意义,才会时常被提到。”
“你一定知道它有什么意义吧?”
“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如果它对席德和她的父亲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的话,它不会时常出现。只有席德知道它有什么意义。”
“这算是浪漫主义的反讽吗?”
“这种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苏菲。”
“为什么呢?”
“因为运用这些手法的不是我们,我们只是那个反讽中两个倒楣的受害者罢了。假使一个大小孩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东西,你不能问那张纸说他画的那东西是代表什么。”
“你这话真可怕。”
祁克果
……欧洲正迈向破产的地步……
席德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四点了。她把讲义夹放在书桌上,然后便跑到楼下的厨房。她得在妈妈等得不耐烦之前赶快到船屋那儿去。她经过那面铜镜前看了它一眼。
她很快地把茶壶拿出来,准备烧茶,并以加倍的速度做了几个三明治。
她已经决定要跟她爸爸开几个玩笑。她开始觉得自己愈来愈站在苏菲和艾伯特这一边了。等爸爸到达哥本哈根时,那些玩笑就要开始了。
很快地,她已经端着一个大托盘,站在船屋那儿了。
“我们的早午餐来了。”她说。
妈妈正拿着一块用沙纸包着的东西。她把一绺散落的发丝从额前拂开,她的头发上也有沙子。
“那我们就不要吃晚餐好了。”
她们坐在外面的平台上,开始吃起来。
“爸爸什么时候到家?”过了一会儿,席德问。
“星期六。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可是几点呢?你不是说他要在哥本哈根换机吗?”
“没错……”
妈妈咬了一口肝酱黄瓜三明治。
“他大约五点会抵达哥本哈根,七点四十五分有一班飞机开往基督山。他大概会在九点半时在凯耶维克机场着陆。”
“这么说他在卡斯楚普机场会停留几个小时……”
“嗯,干嘛?”
“没事。我只是想他一路不知道会怎样。”
她们继续吃着。当席德认为时间已经够久时,便假装不经意地说:“你最近有没有安娜和欧雷的消息?”
“他们不时打电话来。七月时他们会回家度假。”
“他们不会提前来吗?”
“我想不会。”
“这么说他们这个星期会在哥本哈根……”
“到底怎么回事?席德。”
“没事,只是聊聊。”
“你提到哥本哈根两次了。”
“有吗?”
“在刚才我们谈到爸爸在……”
“我大概是这样才想到安娜和欧雷吧。”
她们一吃完,席德就收拾杯盘,放在托盘上。
“妈,我得回去继续看书了。”
“我想也是。”
她的回答里有谴责的意味吗?她们以前曾经说好在爸爸回家前要一起把船整修好。
“爸爸差点没要我答应他在他回家前把那本书念完呢。”
“这真是有点太胡闹了。他虽然离家在外,也不需要这样子指挥家里的人呀。”
“你才知道,他可是会指挥人呢!”席德高深莫测地说。“而且你无法想象他多喜欢这样呢!”
她回到房里,继续看下去。
突然间苏菲听到有人敲门。艾伯特严肃地看着她。
“我们不想被人打搅。”
敲门声又响了,这回更大声。
“我要和你谈一位丹麦的哲学家。他对黑格尔的哲学非常不满。”
敲门声愈来愈激烈,以至于整扇门都在晃动。
“一定是少校派了什么童话人物来看看我们是不是上钩了。”
艾伯特说。“他这样做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如果我们不开门看看是谁,他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这整栋房子拆掉呀!”
“你说得可能有道理。我们最好还是开门吧。”
于是他们打开门。由于刚才的敲门声大而有力,苏菲预期这个人一定长得很魁梧。可是站在门前台阶上的却是一位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穿了印花夏装的小女孩。她两手各拿了一个小瓶子。一瓶是红的,一瓶是蓝的。
“嗨!”苏菲说。“你是谁?”
“我名叫爱丽丝。”小女孩说,一边害羞地一鞠躬。
“果然不出我所料。”艾伯特点点头。“是爱丽丝梦游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