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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清泉般的感觉流遍全身,所有的疲倦和浮躁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洗去了。
画舫从五亭桥往东行了里许地,拐过一个湖道岔口,前方的水域豁然开朗。瘦西湖以“痩”闻名天下,说是湖,其实大部分水域体形狭长,倒更像是河流,唯有此处水面广阔,确实有了“湖”的感觉。画舫到了湖面中心,风明显大了起来,吹得船舱两侧的舷窗“沙沙”作响。
沈飞自斟自饮,算起来已有二三两白酒进了腹中,此时面孔微微发红,已经有了些醉意。听到风声作响,一时性起,口中嚷着:“好风,好风!”站起身来,向着船舱外走去。
姜山笑着看了徐丽婕一眼:“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吧?”
徐丽婕欣然点头,两人跟在沈飞身后,也来到了船头。只见四周的湖面与月光相映,泛起一片粼粼的银色。三人静静伫立,衣襟被清风带起,轻轻摩挲着肌肤,耳畔则是水声潺潺,幽绵不绝,霎时间只觉得神清气爽,疑似到了仙境龙宫一般。
忽然间徐丽婕手指着左侧前方的不远处,“咦”了一声,问道:“你们看,那是什么地方?”
沈飞和姜山顺势看去,只见一条三米多宽的石廊从岸边延伸出来,插入湖心四五十米。石廊尽头是一座精致的小亭,黑顶黄墙,窈窈临水而立,透出一股奇妙的韵味。
“哦,那是瘦西湖上的一处名景,叫作钓鱼台。”姜山向徐丽婕解释道。
“钓鱼台?为了钓鱼,专门到湖中心建起这么个亭子,可真够有闲心的。”
“这座亭子可小看不得。第一,当初它是为了供乾隆皇帝休息和垂钓所建;第二,它还是中国古典建筑中极具成就的一个典范之作。”
“是吗?”徐丽婕瞪着眼睛对着那亭子又端详了片刻,只是远远看去,亭子虽然漂亮,但比起一路看来的那些楼榭水阁,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把眼睛瞪破了也没有用。”沈飞笑嘻嘻地说,“只有站在亭中,你才能发现它巧妙的地方。”
“不错,徐小姐如果有兴趣,我们不妨停船靠岸,到那亭子里小坐片刻。”
“好啊。”徐丽婕被勾起了兴趣,立刻对姜山的提议表示赞同。
画舫悠悠,在石廊边靠岸停下,一行人下了船,信步来到亭中。那亭呈四方形,重檐斗角黄墙,面东装木刻镂空落地罩阁门,濒湖的三面则各开有圆形的门洞。此时随行的女子从船上搬下了瓷凳,供三人坐下休息。徐丽婕刚才听了沈飞的话,原以为亭中的构筑一定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谁知这里面竟是空空如也,连石桌石凳也没有一个。
姜山看出徐丽婕心中的疑惑,冲沈飞笑了笑,说道:“飞哥,你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这亭中的奥妙就由你来解释吧。”
“那好吧。”沈飞也不推辞,直咧咧地说,“大小姐,你坐在这里,分别从西侧和南侧的门洞往外看,看看能发现什么。”
徐丽婕依言而行,只分别看了一眼,便兴奋地说道:“啊,刚才的五亭桥正好出现在西侧门洞的正中,南侧的门洞里则可以看见一座高塔。”
“那座塔也是瘦西湖畔一个著名的景点,叫作白塔。”
虽然是夜晚,但在明媚的月色下依稀可以看得出,那塔果然是通身一片洁白。
等徐丽婕把目光收回,沈飞又继续说道:“五亭桥、白塔、钓鱼台。关于这三个景点,有一个有趣的故事。相传当年乾隆皇帝南巡时,要来瘦西湖观景,扬州的盐商们当然就绞尽脑汁,想要拍一拍乾隆爷的马屁。其中两个最有钱的盐商就分别修建了这白塔和五亭桥,希望能以此博得乾隆爷的青睐。还有一个盐商呢,他没那么多的钱。于是就在这里建了一座钓鱼台,然后领着乾隆爷到亭中休息。乾隆爷往这儿一坐:哇,这边能看见白塔,这边能看见五亭桥,两处美景统统收入眼底。妙!来人哪,赏!于是这个盐商从此发达了。所以说,这座小亭子本身并不出奇,奇的是它能够以门借景,成为我国造园技艺中运用借景的杰出范例。”
“原来是这样,有意思!”徐丽婕高兴地拍着手,“最后的这个盐商才是真正的构思精巧,摸透了乾隆爷的心。”
“不错,这就是所谓的匠心了。这样的道理其实同样也可以用在做菜中,比如姜先生刚才的那桌‘春江花月宴’,借景入菜,也称得上烹饪技艺中的典范了。”
“‘典范’两个字不敢当。不过这桌‘春江花月宴’确实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姜山与沈飞虽然地位悬殊,相处时间也不长,但几番交流之后,却大有知己的感觉。距离拉近了之后,说起话来也就没有多余的客套和顾虑:“你们知道吗,在北京,如果想要吃我做的这桌菜,那可得提前一个月预订。”
“是吗?嘿嘿,那我可真有口福啊。”沈飞摸着下巴,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似乎还在回味不久前的那顿大餐,“不过我也不能白吃,得回请你。”
“哦,我猜猜,飞哥要请客,自然是用名满扬州的炸臭豆腐干了?”
徐丽婕笑嘻嘻地插话:“沈飞炸的臭豆腐干我吃过,味道棒极了!”
沈飞冲徐丽婕竖起了大拇指,一本正经地点着头:“有品位!”
“好!那我明天就去尝尝飞哥的炸臭豆腐干!”
三人相视而笑,小亭内一派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那个关系到“一笑天”乃至整个扬州厨界命运的赌局在这一刻似乎真的与他们无关了。
此时在另一处的几个人,满脑子想的却是这个赌局。
“一笑天”酒楼的大堂内,“烟花三月”牌匾高高悬挂,如果它有灵性,此刻是否也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担心呢?
掌握它命运的,看来便是下面圆桌前围坐着的那几个人。
徐叔、马云、陈春生、凌永生、孙友峰、彭辉,这几个昔日在扬州厨界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却全都紧锁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忧虑。
如果你现在也坐在这个大堂里,你一定会很想逃出去。因为这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厨界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湖,刀客间互相挑战,原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作为淮扬名楼之首的“一笑天”,每年都会接到这样的挑战不下十次。每当面临这样的挑战,徐叔都会带领所有的后厨刀客认真准备,商量对策,因为他知道,敢来挑战“一笑天”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正因为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良好心态,所以“一笑天”的招牌才会历经风雨,却始终屹立不倒。
当然,那些从“一笑天”铩羽而归的刀客,无一不承认:“一笑天”酒楼确实具有强不可撼的后厨实力!
可这一次,形势却好像完全倒转了过来。
作为总领御厨之后的姜山,不仅在厨艺上令人感到难以逾越,更可怕的是,他显然为这次比试已作好极为充分的准备。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你几乎没有战胜他的可能。
好在几乎没有,并不代表绝对没有。
“除非当年的‘一刀鲜’出山,我想不出扬州城内还有谁能有战胜姜山的把握。”
说这句话的人是马云,他是扬州厨界里人人尊敬的元老名宿。可即使是他,在提到“一刀鲜”这个名字时,脸上也充满了景仰和尊敬。
可以用山峰作如下的比喻。有些山峰虽然高耸,但你在感慨其雄伟的同时,也会被激发起往上攀登的豪气,你梦想着有一天站在这座山峰之巅的时候,那会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
可另有一些山峰,它峭壁巍峨,直插云霄,甚至你把头仰到最大的角度,也无法看到其顶端究竟在何处。面对这样的山峰,你根本无法也不敢想象那种伫立山巅的感觉,在它的脚下,你能体会到的只有崇拜!
在厨界中,“一刀鲜”三个字,便是这样的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是两百多年来流传的一个神话。所有的刀客都只能用尊敬的眼神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敢有任何追赶和超越的野心。
即使在见识了姜山的巅妙厨艺之后,仍然不会有人怀疑:只要“一刀鲜”能够出马,姜山也只能败下阵来。
“可是‘一刀鲜’已经销声匿迹三十多年了,现在上哪里去找他?”徐叔叹着气说道。
一个人如果三十多年都没有消息,那他是否仍在人世只怕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陈春生忽然冒出一句:“不是三十多年,是八年。”
“什么?”众人立刻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我最近在北京认识了一些烹饪界的朋友。据他们说,‘一刀鲜’曾在八年前出现在北京,而且他当时在北京所做的事情,比现在姜山在扬州还要风光十倍。”
“那他都做了些什么?”凌永生久在“一笑天”,以前便经常听徐叔讲述“一刀鲜”当年的种种传闻轶事,早已把对方当作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此时听说有“一刀鲜”最近的消息,立刻满脸神往,迫不及待地追问。
“八年前,‘一刀鲜’独身一人来到京城,浑身上下除了一柄厨刀外,别无他物。他就凭着这柄厨刀,一个月内足迹遍布京城所有知名酒楼的后厨,在与近百名成名刀客的较量中,无一败绩。据说,当时所有的比试都是一边倒的局势,偌大的北京城,竟无人可与他真正一战。最多的时候,他一天就横扫了十一家酒楼;而最快的一场比试,他只挥动了一下厨刀,便让对方主动认输。”陈春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都发着红光,似乎这些辉煌的业绩都是自己完成的一样。
在场的众人想象着“一刀鲜”横扫京城的那种豪气,无不如醉如痴。要知道,能在北京的大酒楼里混饭吃的刀客,无一不是技艺超群的实力派人物,“一刀鲜”能在其中叱咤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他在烹饪上的造诣,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了。而在这种顶尖的较量之中,只挥一刀便决出胜负,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马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解地问道:“可他做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传开呢?”
“那是因为他在大获全胜之后,忽然间音信全无,因此此事也就在北京城里闹腾了一阵,后来也就慢慢平息了。”
“出手一击便势如破竹,却又在最高峰时悄然隐退,果然是高人风采啊。”马云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那后来他去了哪里?”徐叔倒是对现实的问题最为关心。
“据说是回到了扬州,但具体的行踪没有人知道。”
“只要他还在扬州,那事情就好办了。”马云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只要多派人手,把今天打赌的事情在市井闲人中广为传播,如果他听说了,应该自己就会出来。”
“不错,这倒是个方法。”有了寻找“一刀鲜”的希望,徐叔脸上的愁云立刻扫却了很多,心里似乎也有了底。他想了一会儿,又说:“赌局的时间是一个星期,我们也不能把希望都押在一个地方,自己也得有所准备。姜山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就到了无法战胜的地步。他毕竟是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能找到他的弱点,就不怕没有对付他的方法。”
马云听了徐叔的这番话,捋着胡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徐老板这么一说,我倒忽然想起三个人来,也许这次能够派上用场。”
“哦?哪三个人?”徐叔往前探了探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