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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儿!你难道要朕负荆请罪不成?”文起帝怒道,一口气呛了肺子,剧烈咳嗽几声,谁知这咳嗽便止不住了,袖出丝帕掩住嘴,痛咳一阵,直憋的满脸通红,这才擦了擦嘴角。“若要翻腾起来,太子之罪行必然暴露。”
“陛下,叶相的千金按照约定已将龙脉图交了出来,想要换取她父亲的清白名声,如今太子伏诛,若陛下依旧不肯降旨为叶相修建寺庙,寒的是清官的心,痛的是忠臣的胆。难道陛下还有难言之隐,甚至不肯将叶相流放,非诛人一族?”
“你个混账!”文起帝眼前一花,险些跌倒,颓然倒在椅子里,恍惚间宫灯模糊一片,伸手揉揉眼睛,这才明白是眼中泪下。
“打江山时,意见不合者,只能将其牺牲;守江山时,明君容谏才能保万世江山。”
“你胆敢影射朕昏庸?你为了个女人居然屡屡犯上?”
“陛下,臣不敢!否则当年御花园的镜湖前,臣便会有话对舅舅说。”
“你……”文起帝格的一声,给噎个倒仰。“说一千道一万,你对当年母亲的死还是耿耿于怀?”
“臣只是觉得叶相之死许是还有隐情。”轩辕一醉端起眼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舅舅这十几年都不内疚?”
文起帝的手一颤,虚虚抓了一把,手终于无力的落到桌案上。
暗沉沉眸子无力的盯着轩辕,却在他眼中看出了镇定与坚持。君臣二人相持半晌,文起帝点了点头,以手指着轩辕。
“……好,好,好!就为这舅舅二字,朕就如了你的愿,准了你的奏。王瑾!”
王瑾听见呼唤,急忙一路小跑着进了大殿。“宣朕旨意,着工部李侍郎与钦天监王墨择吉日在京郊西山选址,修建一所寺庙,供奉叶相及七千男儿。佑我大汉天朝。”
“遵旨!”王瑾接过圣旨,急忙撩着袍子一路小跑着出大殿一径去了。
“臣带叶氏孤儿及七千将士谢陛下隆恩。”容颜稍霁,轩辕一醉的脸好似冰河开化。
文起帝以袖掩面,剧烈咳了起来。
“醉儿,”文起帝用手帕擦了擦嘴,绢帕摊开,一朵朵红色的梅花绽放在雪白的帕子上。“醉儿,舅舅老矣,这咯血之疾越来越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身后事。”
“龙脉图陛下已然毁去,陛下放心。”
“经这一劫,朕已经想明白。既然娉婷入不得你的眼,不如成全你,也算对的起你的母亲。”
“谢陛下!”
“趁着朕身子还能支撑,过几日朕要瞧瞧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样人。”
“……遵旨!”
文起帝撩眼看着,轻轻叹了一声。“只有你如此象……朕……朕愧对你母亲……和你父王。”
文起帝极想再说些什么,却只看见轩辕王妃的脸在眼前直晃,那女子泫然欲泣的神情,那求照拂自己儿子时候的痛苦……时至今日,他从来忘不了。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向来予取予得的帝王竟然也有这诸多遗憾。他入了自己的魔瘴,再也扎挣不出。
那女子死前的一番话,让他的心从此套上了枷锁,只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至宝双手捧给他,就象捧给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
奈何……他非但不领情,不稀罕,不喜悦,眼中的那一种探究竟能让自己毛骨悚然,夜不能寐。
轩辕直了直身子,瞟一眼外面,没有说话,他听得出文起帝的暗示,而且已经暗示了许多年,只可惜……他不想领这个情。
“醉儿!”
“旧事已矣!提有何益。”
……
……
……
一个黄门内侍正手提着一份奏折,急匆匆小跑而来。
“陛下!”
文起帝正准备和轩辕一醉说话,看见传事的小太监急匆匆赶来,便住了口。
“陛下,兵部加急文书!”
文起帝接过奏章,瞥了一眼奏章上的分类标识,便不展开,只是捏在掌中,然后扭头看看轩辕。
“一醉,凶手已经到案,是哪里人氏?”
“疏衡已经拿获了贼人,此事他会具折上奏。”
文起帝轻笑了一声,继续问道。
“一醉,你预备如何处置?”
文起帝的眉头微蹙,斜眸望去。
只见他瞳孔一缩,眼中一丝冷意渐渐凝聚,精致的下颔象刀刃微微扬起,唇角边浮起了一种森然的神情。
文起帝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展袍站起身,剪手,踱步。“朕看,就不必送三推六问了,判三千凌迟!如今京都已经平息,朕要看我大军将辽远打回大漠去。大军出发前,行刑!”
轩辕侧首看觑,只见文起帝一对暗幽幽眸子如无波无澜的古井,虽无情绪,却也摆明了你不让我舒服,我也不要你舒服的姿态。
原来文起帝洞若观火,早已经彻查了一切。
轩辕扶了扶椅子,站了起来,如刀刻的俊美侧颜绷紧。
“陛下既有决断,臣遵旨!”
——石非的命运就这样定了!
石非之死(上)
轩辕自文起帝的手中接过邸报,同文起帝一样扫了一样标识类别的三角形标识,便告退走出皇宫。
坐在马车里,琢磨着邸报内容,眉头皱了起来。
——边关只怕已经出事。
兵部承报的加急邸报内容出乎人意料,又在人的意料之中
——澄州知州弹劾边关冯大将军澄州节度使联手克扣军饷。
桓疏衡的大军尚未出发,边关路遥,此去最少需要一月时间才能到达,只怕一切都迟了一步。
敲了敲车壁,侍卫叶枫急忙走近车的右侧,请求示下。
轩辕一醉低声吩咐他哨鹰传讯白马镇,这才阖上双眼,闭目养神。马车辚辚,向王府奔去。
“梅子呃……酸酸甜甜的梅子呃……”一阵叫卖声传来。
轩辕的眼皮蓦地睁开 ,舞阳噙着一抹淡淡讥笑的脸忽地出现在你眼前。
……
人心浮动,流言四起!
自桓居正被刺,太子毙命,虽不过几天时间,整个京都陷在了一种微妙的不安中。峨冠广袖,手持牙笏的大臣们对着空空的龙椅,不敢置喙,私下里却议论纷纷。
皇帝抱恙宫中,绝少坐在大殿,这诏书却是一道一道接连颁布出来,先是以国礼安葬太子,桓居正,接着又发布诏令在京郊的西山建庙立祠,祭奠故叶相及十四年前夹皮沟意外阵亡的将士。
不明所以然的几个言官纷纷上表,有直言此事不合祖制的,有颂扬万岁圣明的,也有说此举耗费银两,奢侈浪费,大可不必的,文起帝扣下所以奏章,不置一词。
桓王府内,白纱幔帐已经撤去,只是那种压抑的气氛还没有散去。
轩辕一醉手拿着密件正和桓疏衡商谈,哨鹰撒出,没有回讯,两人都已经警觉起来。
“轩辕,我已经提调副将董不大率三千敢死队简从轻行,先行赶往白马镇,但愿来得计。”
“你正在服丧,我暂代你去边关。”
“轩辕,不必说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京城内刚刚平息,别有用心者还不知道还准备掀起什么样的风浪,还是你在此镇守,我出征。你的功夫毕竟在我之上,若是耶律等蛇鼠之辈再来偷袭,需要你在此坐镇。本王决意已下,三日后处决石非,即刻亲率大军,蹈碎敌营。”
“……既然你意已决,我命季良接应。”轩辕接过茶盏,托在掌中。
“疏衡,分兵之事,要小心!据青衣所报,雁云深处密藏的这支所谓辽远队伍是西戎的队伍。”
“诶,大丈夫驰骋疆场,马革裹尸,方不负我辈少年。咱二人当初约定你除去这些江湖败类朝中逆党,我拒辽远西戎于边境之外。自你纳了舞阳倒变得畏首畏尾了……舞阳的事绝不算完,我一直对她客气,不等于我不追究。”
轩辕哼一声,啪地将密件摔在桌子上。
“她有同谋之嫌。”桓疏衡怒气漾了出来。
“至多算是见死不救……她若想动手,不会等到今日。”
话音未落地,桓疏衡的脸白了,一掌拍在案上!
“亏欠叶家的不是我父王!”桓疏衡面色沉郁,气得腾腾的在屋子里转圈。“她原本要进我桓府,想的是什么?无非是要……要……她那么护着石非,如今杳无踪影,怎么可能与此没有相干。”
“她已经查出了石非的父亲,如今是心灰意冷。”
“所以你此次没有逼她现身,或者你把她关起来了?”
“查出石非父亲的下落,她就会出现的……很快……”轩辕淡淡道,胸有成竹的。
“你有事瞒着我?”
轩辕翘了翘嘴角,只淡淡说了一句边关想必已经出事。
……
莽莽雁云,横亘东西,绵延数百里,好似苍龙蜿蜒一路铺向天际。
冥冥落日孤悬,发出惨淡悲凉的光芒,将这座阻隔塞外蛮夷的大山笼罩在残照斜晖里。
几只苍鹰在山顶盘旋,矫捷灵动,身披血色残阳,御风振翅。时而向上刺破苍穹,时而俯冲贴地而起。
一队铁骑,站在雁云最高峰上。
身着劲装金甲的辽远将领,端然稳坐马上,默默仰望着振翅的苍鹰,嘴角翘出一勾冷笑。
棱角分明的脸,刚毅的神情,双目散发着如苍鹰一般犀利的光芒。
“大帅!”背后,一个硬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讲!” 振翅的苍鹰渐渐成了几个黑点,耶律雄这才徐徐收回目光。
“咱们杀回来了!”
“咱们终于杀回来了!”
嗬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耶律雄突然双臂一展,对着空濛山色爆发出一阵狂笑!
“好!文起帝还以为他悄无声息就平了一场叛乱。哈哈哈……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动声色就铲除了他两个儿子,寒天真是功不可没啊。”
“耶律宗主已经偷偷潜入落风山,即将进入绝情崖;咱们的特使也已经在西戎有了极大进展。”
“三路突袭,誓死拿下雁云山脚下的先锋营,将冯将军的中军彻底围困在白马镇里!”
“好。本王要让文起帝断子绝孙!还要让我二十万铁骑踏破这中原乐土,让他们的女人做我们的奴隶,让他们的王孙跪在我们脚下求饶……”
大帅!
千岁!
千岁!千岁!
大帅千岁!千岁!千千岁!
数十铁骑武士同时举起弯刀冲天呐喊,回音在雁云山上迸溅。
……
北风怒号,关山沉寂。
雁云山下,夹皮沟以南十余里,绵延十余里之遥,一座座大帐象沉睡的雄狮。
这是天朝应对漠北辽远人的第一道防线——冯将军派驻在此的先锋营。
北地严寒,天际如墨,朔风透骨冰寒。负责警戒的军士都不住的跺脚,除此之外,所有的军士都睡着了。
夜静更深,朔风中夹杂几点异样的蜂鸣声,警戒的军士不等反应过来,数十条黑影黑影如鬼魅般自天而降,个个手持弯刀。
不过一招半式,军士都躺在了雪地上。
随即,军栅被搬开,无数铁骑出现在辕门外;
熟睡中的将士被呐喊声惊醒,军营里登时乱做一团。
号角声,马蹄声,金鼓声,啸叫声,声声刺耳。
厮杀声,哀嚎声,呐喊声,声声悲壮。
北风象冰刀子一样刮在将士们的脸上,先锋营的战士们懵懂间不及披上战甲,便持刀上前迎敌……奈何敌军如蝗,铺天盖地的冲了进来。五千先锋战士很快却被偷袭者砍倒在了地上。
同一时间!
三波人马悄无声息的接近白马重镇,在守城诸将来不及迎战的时候,已经将白马镇团团围住。
北风吹的更紧了……
被困在白马镇的冯将军,一脸铁青坐在帅府内。
底下十数个副将在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