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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决一直都是很实在,很简单,很确定,很坚持的。像一柄钝刀,渐渐磨出锋芒,该是什么质感就绝对不变,该往哪里劈斩,也是蓄势以待一往无回。
这样的性子其实很吃亏。没有高明的头脑,没有长袖善舞的手段,却亦不屑不懂去伪装弱化自己。
所以他说要走,就一定铁了心,若非这两日苍苍先是被桑瓜弄伤,再是一直昏睡,他早就走了。
即使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也做不出这样逃难一样跑掉的行为。
“给我。”他摊开手,锋利的眸子里没有压迫与冰冷,只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就好像钢刀是致命利器,他却只会用在该用的地方上,平时,只是一种自己惕防和震慑。
不过也要看他遇上的是谁了。
苍苍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连一把拐杖也抢不到,你准备去哪里?一出这个门就被尾随你的人弄去暗巷灭杀抛尸很有意思吗?……你真是行,为了离开这里,倒还学会了变通,竟串通齐行山装作外伤无碍的样子来诓骗我。你的骨气呢,都用在计算着怎么躲去远远的是不是?我告诉你那不是骨气,那叫没脸见人!”
钟离决脸一阵红一阵白。
想法被揭穿他很无地自容。
的确。他的伤还远远没好,是他请齐行山不要说,那天也是准备妥当去苍苍面前露一面,好顺利离开。
因为他实在呆不下去了,一个原本好手好脚的人忽然之间重伤,每天只有坐坐卧卧,不停地喝药喝药,接受别人的伺候,他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更何况他问过齐行山,他这伤太重。伤及心肺,十有八九是要落下根的,远的不好说。单说以后的三五年里不要想能动武,也根本经不起劳累。
三五年?
他能等,她等得起吗?
他虽然于时政不精,但也看得出,她处境堪忧。这几年怕就要生事的。
既然如此,他就是对她无用了,那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早早地走了,他心里顺畅,也省却她的麻烦。
他不起不伏地说明着这些情况。她是很理智很心宽的,既然已经被她看出来,不如实话实说。好聚好散。一抹淡淡的苦涩泛上来,被他强压下,声音微紧:“既然你我互不拖欠,就此别过也好,我去养我的伤。你趁早找个人顶我这个位置。”
去前线,打仗。积功,晋阶,得势,这一步步都是要时间的,时间越久,资历越深,能量才越大,一点都耽误不起。他宁愿不要这个机会,也不想日后因为他的失败,两人成仇。
苍苍何尝不知道这点,眼看着春试就到了,哪怕是一过春试就能把钟离决送到前线去,都有好几年要磨,她都嫌慢呢。可是……
“你以为找个有潜能的未来将才跟挖大白菜一样?你以为满大街都是你这样的人?还是你以为我对世上的人都了如指掌,一找一个准?”
都不可能好不好?
看着钟离决有些惊讶的表情,苍苍挥着拐杖,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我告诉你,就算不能动武了,那做大将的也有很多,难道一军主帅的作用都是带着人在前面横冲直撞?重要的是脑子好不好?况且你现在外伤都没好,也还不能真正地试试自己有没有废掉,急什么急?你看永青,他中了毒,身体无力心慌气短,那还帮了我大忙呢,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还不如他?”
钟离决苦笑,她难道不懂吗?主帅是一般不自己上阵,可是他是要去从小兵做起的,没有武功根本是断了他的路,连命都可能随时不保。
“我和永青怎么相同?他本就是你的人,理所当然……”
“难道你就不是?”苍苍重重一顿拐杖,恰好顿在一块石砖头,痛得她两手发麻,就忘了自己说的话有多不妥,钟离决的表情又有多奇怪震惊,管自己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在这里又占地方又麻烦人,自觉不得颜面,所以不顾一切想离开。可是你也得想想,这么做有没有好处,你真能安全离开?还是我找了别人,你不后悔?你也不是独行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就不为你的兄弟们想想?”
她从袖子里摸啊摸,摸出一枚绣制的铜板状物件,一把拍在钟离决手里:“多说无益,我言尽于此,你要肯留下,就收下这个当我欠你一桩事,然后好好地去安老那里走动走动,帮我看看他的脾性如何。若执意要走……也随你!”
苍苍大步走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陆州凑到钟离决面前嘿嘿笑:“老大,还要不要叫狄子他们进来接你?”
狄子也是钟离决兄弟之一,过命的交情,此时就在城外。
陆州小心地看自家老大不停变换的脸色,又看看被他拿在手上目不转睛地看的青色绣币,紧张地等回应。
离开这里别说会不会遇袭,就算能安然出城,以后也是如丧家之犬,这谁都明白。以钟离决的身份,这辈子都别想牵上一条明线去达成他的目标。可他心高气傲,就是不愿意赖人家的,这才要走,比起这个,哪怕废了武功也要轻些。毕竟后者是人力难以转还的,前者却是人品问题。
就好像卖东西,劣质的货,假冒的货,就是不能卖的,哪怕本来自己也不知情,后来知道问题了,也要去买家那里退回来,但有损失,打碎牙齿和血吞也罢,全在自己。
可现在买家不愿退货,她说即便后来变劣质了,那也是她看上的,再没有好的能比得过。
钟离决深深吸一口气,感觉多日倾颓的心情刹那间变得明朗起来,就连伤口也不那么隐隐作疼了,而那少女离去的方向,仿佛铺开灿灿金光,那后头便是他要的未来。
……
苍苍走出去好一段路才默默叹口气,甩甩头,后面忽然响起叫唤声:“小姐,小姐。”
她转过头去,是她院子里打扫的小碧:“什么事?”
“府外,有人找……侍卫进来找您没看见您……奴婢就一路找过来了,不想真的碰到小姐。”
小碧气喘吁吁地说。
苍苍不耐烦人多,高川考虑到这点,除了必要的侍卫下人,明面上不再设人,这也就造成如果要找什么人的话不大方便,毕竟这宅子十分阔大。
“是什么人找我?”
“奴婢不知,听说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信已经送到院里,奴婢怕弄丢没敢带出来。”
苍苍眼睛骤然一亮,折身就往回走,不能说是走,而是跑了。心里蹦蹦蹦跳个不停,像阵风冲进院子:“信呢?信在哪里?”
连姨也在,殷晚居然也由人护着坐在阴凉处,大概是因为刚才找她动静大了把他吸引过来,一看到她来,他就欢快地跑过来:“姐姐!”
“哎。”苍苍随口应一声,问连姨,“连姨给我的信呢?”
连姨表情复杂地看她一眼,把手里的信封交给她。
连姨的表情……苍苍低头看信,还没拆封,可是上面的字,“慕姑娘亲启”……
“不是他的字……”她愣了一下,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整张脸都暗淡下来。
“上面写什么?”连姨紧张地问。
“这个啊,是荆老给我的。”她苦笑一下,“是我多想了……”
不知道多少天了,每有风吹草动都觉得是他,可是一次次都是失望,第一次知道牵挂一个人是这种滋味,食不香寝不安,可笑她却不能分辨这是什么情感驱使的。
“我去写封回信。”她胸口起伏了一下,钝钝的神情便正常起来,向殷晚伸出手:“跟姐姐进屋去,这里太阳大,天天晒要晒黑了。”
“男子汉就要黑,白了不好看。”殷晚一本正经地说,软软的小手却乖巧地放进苍苍手里,苍苍笑:“才不是这样,好看的,就是白白嫩嫩也有男子气概,不好看的,再黑那也只是根炭条,这个要看人看气度,跟颜色可没关系。”
把殷晚抱到椅子上坐好,他的眼睛乍从极亮处进到屋内,要适应小片刻才能看清东西。她就扶着他的小肩膀重新看过那封信。
信不知是不是荆遇本人写的,但落款的确是他,上面只有一句话:“《别有豪华》裱成,六月初一于春风得意楼参加诗画会,望能到场,一解豪华意。”
153一解豪华意
《别有豪华》。
苍苍一愣,然后心里第一个念头是,终于提起这回事了。
那是她在*楼里比赛时所作的一幅绣作,荆遇为之惊艳,便将其拿去了。可当日她即已说过,绣作一成,离了她的手就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题,荆遇分明也很欣赏这种说法,这时候却又来叫她解释。
一解豪华意,一解豪华意……
她掐指算了算时间,离五月初五都过去二十多天了,现在才装裱好,这个时间也太长了吧?
难不成……
殷晚适应完毕,眨眨眼睛,抬头望着苍苍深思的样子,小心拽拽她的袖子:“姐姐你在想什么?”
“有个爷爷跟姐姐打哑迷呢,姐姐在想怎么回他。”
“哑迷是什么东西?”
苍苍摸摸他发黄稀疏的头发:“哑迷也分很多种,这一个,是将彼此都明白的东西用难以一下子理解的词语写出来。”看他又要继续问为什么,苍苍自发道,“因为这样可以试探对方到底什么意思,不然把话说白了,可就没有余地,大家脸上不好看。”
说着她挽袖研起墨来。
如果她没猜错,荆遇不是现在才装裱好《别有豪华》,而是在琢磨的时候,越琢磨越奇怪,最后震惊不已,不知该不该把那东西拿出去给别人看。
因为上面的意味太敏感了。
山峰,平原,城郭,征战,这一连串意象组合起来,可是逐鹿天下的意味。
如今南北格局早定,战乱虽年年有。却没有哪一方能完全压倒哪一方的趋势,不存在大范围上重新分配地域的可能。既非乱世,何来逐鹿之说?
所以那幅《别有豪华》,可以理解为……造反。
荆遇就是看出了这一点。
这样也好。
苍苍研好墨,提笔蘸了蘸,殷晚见了很乖巧地从椅子上滑下去,站到一边,苍苍对他笑笑,也不坐下,弯腰在信下续写。
“今南定而北乱。南帝励精图志,北国却内争不断,长此以往。南蹄踏境指日可待。”
忧国忧民的一句话啊。
苍苍把信吹干,塞进信封,原模原样地封好口,转头看到殷晚睁着稚圆的眼睛望着自己。
她心中一动,蹲下去和他平视:“阿晚知道你父王是什么人吗?”
“知道。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小孩子一脸崇拜。
“保家卫国。那你知道保谁的家卫谁的国吗?”
殷晚糊涂了:“是皇帝伯伯吗?他是一国之君。”
“不是,”苍苍坚定地摇头,“是我们自己的家国,是所有大央子民的家国。皇帝,不过就是一个权利大一点的人罢了。一个人,不能违抗大集体的利益。”
殷晚眨巴眨巴眼。只觉得更糊涂了。
苍苍也没指望他这么小就能听懂这个,起身将信拿出去唤来沈城。
“应该去拿去哪去?”
“春风得意楼,你去问问掌柜的。他必会告诉你的。”苍苍顿了顿,“再探听一下后日诗画会的消息。”
送走沈城,她一个人伫立在门口,遥遥望着前方。
荆遇看出《别有豪华》里的逆反意图,他是清直耿介的文人。若是认定了那是真的,定会上报上去。
不过他没有先张扬。却是私底下过来问她,一解豪华意,就是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宽容,但苍苍很感谢这个做法,她只需几句话说明白,把造反说成忧国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