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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的命?有本事自己来拿,我枕戈以待就是。”
说完她再也不多看一眼,迈步走了出去。
太阳刚刚升到半空,二月末的阳光已经有熨人的温度,暖洋洋地照耀着盛京城。
舞阳门外的广场上,金黄铺地一片安宁,因就在皇宫脚下,这里平常甚少人迹,除了两大高台不时吸引人来观赏,其他地方偶尔才有几个行人走过。
两大高台分别被两队士兵守卫着。它们底座阔大,形体庞硕,不知堆砌了多少上好的坚硬材料,直如两个十来丈高的远古巨人,一个托着漆黑沉警的长乐钟,一个扛着辉煌耀目的凤凰台。
长乐钟边上,撞钟人抱成一团缩在高栏边一动不动呼呼大睡,百姓对此已见怪不怪。
长乐钟上一回响还是先帝长逝之时,近二十年来央国未曾发生何等样石破天惊会动摇国本的事,这警醒世人的大钟几乎成了摆设。自然,终身任职的伟大撞钟人,便成了盛京最无事可做的存在。一连数年刮风下雨都得呆在上面数蚊子,你让人家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再者也无人想听见长乐钟声,那意味着大难临头,所以对撞钟人的消极怠工,百姓们表示非常理解。而当他们看向凤凰台时,目光便炙热了很多。
凤凰台上没有人。
建国以来能上去的不是封侯拜将者,就是给那人封侯拜将的人,如皇帝、大臣。
凤凰台在央国人民的心中,那就是大鹏展翅鱼跃龙门的地方,十人里少说有九人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上去,所以这边无疑要更受瞩目一些,守备力量也更强些。
“老大,不成啊,守卫根本调不开。”离凤凰台不远的街角阴影里,一个人低声对靠坐在马车前的车夫小声道。
车夫微微抬起头上的草帽,露出钟离决那张深刻朗毅的面容。他看看那边,轻轻道:“那就等,巳时三刻(上午十点)守卫会换一次岗,就在那时候动手。人都准备好了吗?”
那人赶紧点点头。他是钟离决打小一块长大的生死兄弟,叫陆州,是个魁梧彪悍却也不乏头脑的小伙子。这次事情牵扯甚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赔进去,所以钟离决只告诉了他,两人挤在一块儿商量了好几天才把事定下来,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陆州不由有些紧张,他们待会儿可要在凤凰台下撒野啊。
钟离决瞧他一眼:“怕了?”
“哪能啊!”陆州一瞪眼,随即哼哼着说,“这不是目标是凤凰台吗?老大,你忘了当年我们可是做梦都想上凤凰台的,那玩意跟神物也没两样,可现在,也未免太刺激了……”
钟离决一怔。
是啊,当时年少,谁心中没个辉煌梦,他们这些不就立志保家卫国成为一方大将?想想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自从洛阳兵败到如今,几个月磕磕碰碰,兄弟们生死由他人拿捏,所有人都几乎在看我们笑话,高高在上的那几个更是不把我们的命当命。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官场,靠人际和权势说话,谁手里有力气谁的声音就响亮。”
“即使当了将军,还不是要被这些规则吃得死死的?既然如此,”他看看凤凰台,冷漠而坚定地道,“州子,那东西咱不稀罕也罢。”
陆州被惊住,半晌回过神来意气满怀地低叫:“成!只要能救出兄弟们,只要能把家乡从南周那些狗腿子手里抢回来,不做将军又有什么了不起?”
钟离决淡笑着摇摇头。不,州子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凤凰台不必上,但力量还是要的,他要换一个方式变强,还得强得连最上面的人都动不了。
陆州兀自坚定着决心,末了又担心起眼下的事:“老大,那姑娘真会从台子底下出来?要是她出来的时机不对怎么办?”
“这个不用担心,我和她早就说好的,若要行动,我会制造信号给她,如果找不到时机,就一直等到巳时三刻换岗的时候,而即便她出了意外不能出来,我们也会立即撤退……”他忽地双目一凝,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远远看着舞阳门口走出来的列兵小队,“看,来了。”
陆州兴奋搓手:“我去叫人准备行动。”
“不急!”钟离决忽然制止他,眼睛乍亮双耳轻动,“你听,来的还有另一拨人……是从三皇子府那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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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何以不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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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苍躲在门后憋气憋得胸闷。
地牢与外界间隔着两道门,一道是那机关门,她一出来门就关上了,再一道就是她眼前的这道了。门只有半人高,也是铁制,直接安在地上,可以说是凤凰台最下层的储物区的外框门。
透过门缝她已经看到阳光,自由和成功在向她招手,可同时她也很清楚,外面有全副武装的守卫凤凰台的士兵,她很担心自己一个呼吸过度就会惊动他们。
没有等到期待的动静,她知道钟离决一定是没找到机会行动,那就只有等,等到巳时三刻。
凤凰台的守卫一日换三次岗,每到那时守卫距离凤凰台最远,注意力最弱,即意味着有机可趁。苍苍觉得这个机会很好,毕竟多少年来还未曾发生过有人要从凤凰台底逃脱的前例,根本不会有人防范到这里……
等等,不对,殷据也会盯紧那一刻,他明知自己还没出来,自己逃脱的机会,也是他抓捕自己的机会。
苍苍快速思索着,事情不好办啊,而她出于谨慎并未告知钟离决这个危机,不知道他会怎么应对,如果他机灵一点,来一招借刀杀人,那就一箭双雕了……
事已至此,她也只有寄望于钟离决不要让她失望了。
等了不知多久,当苍苍的虚脱越来越严重时,地面上传来齐整的脚步声。
来了!
她精神一震侧耳倾听,脚步声渐渐靠拢,外面响起换岗的招呼声和轻松的说话声。她的心也一点点揪起来。
就在这时——
“啊——”
“杀人了!”
打杀声突兀响起,伴随着重物堕地和奔跑呼喝的声音,外面立即乱起来。
苍苍连忙把门推开了一些,探头张望,只见好几个人张皇失措地奔过来,一个大汉自后面扬刀冲杀,凶神恶煞,这边交汇在一起的守卫士兵见状,自然要拦着人们不让他们碰到凤凰台,一时间几股人竟搅成一团。
苍苍内心激动,想借机出去,又觑不到机会。忽然,耳边响起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呼唤:“慕!”
她循声更大胆地探出去,只见一辆马车失控一般冲进来,马车前方的车夫微微抬头四下寻找,待看到她眼睛一亮,遂转而观察四周寻找突破口。
他真的来了!
苍苍兴奋地想跑过去,不妨一个士兵跌过来,阻挡了她的路。钟离决看到了,朝她无声说了“呆着别动”四个字,口里打了个哨,与冲杀的大汉陆州换个眼色,后者顿时明了,怪叫一声,赶过来给他开路掩护。
马蹄阵阵车轮滚滚,撞飞数个欲要阻拦的士兵,十多丈距离眨眼走到,错身而过的刹那,钟离决向苍苍甩出条绳子,苍苍反应也快,一把紧紧抓住,紧接着身体一轻就被拉到了车上。
“快进去!”钟离决胳膊一伸把她推进车里,一抖绳子,利落地把台下苍苍出来后没关上的门带上。
“驾!”他双手抖擞缰绳,马车刹时提速,飞一般地冲出去,大汉见此,也赶紧脱身,从另一面跑了。
士兵不敢离职,忙派人报官。被大汉追杀的那拨人快速商量了一下,一部分潜伏回去继续蹲点,另外的人去追马车。
马车跑出主街,在街口忽然冒出数十个市井小民,装疯卖傻地把追上来的人堵了一堵,马车趁机赶紧跑进小街道,又转入巷子,速度慢慢降下来,随即车上跳下两个人,相偕着抄小路逃遁。
一刻钟后,苍苍出现在长安侯府附近的巷子里,她忙着想把自己收拾得不太狼狈,可是因为没水,脸上的血迹怎么也弄不掉,她索性披下头发,马马虎虎掩盖住。
钟离决看着她的目光无比怪异,目光逡巡她额头血窟窿,思索着什么样的状况能弄出这样深的伤口,一面低低开口:“我本想用平民扰乱场面,谁知道发现了另一批人,便将计就计偷袭他们,将其引到凤凰台,没坏你的事吧?”
苍苍怔了一下,虚弱地笑了笑:“你做得很好。”另一批人果然是殷据的人吧,而后来冒出来的百姓,应该才是钟离决起先安排来准备制造混乱的人。能随机应变迅速做出调整,钟离决果然是个人才。
她心里很满意,遂道:“现在也该我兑现承诺了。”
“等一下。”钟离决侧移一步用高大的身躯遮挡住她,苍苍虽然不解但也没说话,片刻便见巷外慢慢走来一个妇人。
待她走过去后,钟离决才说:“这里不安全,你先回去吧,我明天进宫面圣,在那之前告诉我就行了。”
他没有说的是,他一眼看出苍苍严重失血,再耽误下去,话还没说完只怕她会先倒下去。
以他的性格,做不出逼着个小女孩交代遗言般地站在这给他“兑现承诺”。
苍苍微微吃惊,不过她还真急着回去给墨松解毒。于是点头道:“那好,我回头就让人传信给你,定不误了你的事。”
苍苍告别了钟离决,匆匆回府,奇怪地没有遇到连姨,偷偷摸摸回房锁上门,她迫不及待地拿出千辛万苦得来黑瓷瓶,倒出里面的东西。
那时三粒黄豆大小的药丸,晶莹剔透无臭无味。苍苍研究片刻一无所获,不过看殷据将它藏得那么紧,应该不是假的。事不宜迟,她打算立即让墨松服下。
梳洗换衣,简单上药,额头已经凝涸的创伤因为怕显眼暂时不敢包扎,遂剪出一绺浏海遮掩一下,然后她拿着解药出门,来到了二房主院。
她本想请墨珩帮忙,可是他正在接待客人,只能派来长随华仪配合她。
华仪便是当日墨珩回府,在梨树林与苍苍相遇时跟在其身后的人,是他的心腹。苍苍没有犹豫,直接说要见墨松。
但这事别说是华仪,就是墨珩自己也没办法助她做到,因为现在墨松危在旦夕,其房间外护卫重重,除大夫和墨氏几个主人外,谁都不能见到。苍苍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看看墨松的食物。
华仪便带她偷偷到墨松寝室旁边的厢房。
厢房里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物,还有药汤药丸。她惊喜地发现那药丸大小形状居然和“月杀”解药很相似,一问,这是昏迷中提供人营养延长寿命的凝息丸,墨松稍后就要服用的。
“真是天助我也!”
苍苍悄悄地,用一颗解药替换下一颗凝息丸。
心满意足,尘埃即将落定。
苍苍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觉泛起笑容,这才感到疲倦和疼痛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她一阵腿软,几乎站不住。
华仪赶紧扶了她一把。
“苍苍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看一看?”因为自家公子特意吩咐过,华仪对这位的态度远非以往的轻忽无视可比。
苍苍无力地摇摇头:“没事……我先走了。”
“你就这么走了?”
“嗯。”苍苍真心一笑,“回去告诉你公子,我该做的都做完了,他也可以放心了。”
她的笑容幽宁满足,仿若星辰绽放不可方物,看得华仪一阵发愣,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出去有一段距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去把这事告知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