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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把她放出来,来跟我当面对质?”墨珩抚额,想要训斥妹妹,但想着她什么都不知道,训斥的话便说不出口,他只好看向仍然在不停磕头的柳妈妈。这才一天多,这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婆子就一副的糟糕相,混合着那额头磕出来的鲜血和刺鼻的血腥味,倒真是惹人同情。
墨珩眸色逐渐变得冰冷。
做戏功夫如此高,难怪过去这么多年将他们骗得团团转。
他冷然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柳氏关回去?”
“哥哥!”
“阿染,此事你莫再插手,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也去告诉母亲,叫她别惦念这个人了,大小事务整个二房就找不到一个人来接手?”墨珩不容置疑地一挥手,旁边的家丁立即上来连拉带拖将柳妈妈给弄下去了,远远地还能听到柳妈妈惨嚎的声音,引得远近下人都探头探脑怵不敢言。
墨青染整个呆掉了。她早就做好会惹墨珩不高兴的心理准备,可压根没料到他会如此绝,一点点的情面都不留。他不单是不给柳妈妈情面,还根本没有顾及到自己这个妹妹的感受。想到这里,她漂亮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
墨珩压抑下因柳妈妈那个细作而引发的负面情绪,转眼看到墨青染这般模样,暗暗后悔自己做得有些过了,轻声安慰她:“柳氏是罪有应得,其中缘由以后你会知道的,别为她伤心了,来,擦干眼泪,我们去上学。”
他想去拉她,却被用力地甩开,看看墨青染两个侍女也被吓住了一般,脸色发白神色畏缩,他不由叹息一声,转头见自己的人中唯有苍苍是女子,便对她道:“苍苍,麻烦你过来把阿染扶上车,就到我的车里好了,今日我们兄妹一起坐。”
我们兄妹?苍苍挑起眉梢。
她一直以一种很客观清醒的态度旁观。她当日给墨珩的纸上写的不是具体名单,而是暗示他侯府奸细甚多不得不查,才过三天他居然就能抓出柳妈妈,这一点她也是相当意外。
通过刚才的观察,她揣测墨珩应该完全没有料到柳妈妈是他人眼线,极为信任的人突然之间发现是戴着虚伪面具的敌人,任谁都一时难以接受吧,她本来还想一会儿说些什么安慰他一下,可当从他的脸上看到的是对墨青染的满满的呵护怜惜时,不知怎么,她心里竟说不出的抑闷,就好像……一样自己珍视的东西突然被人抢走了一般。
我们兄妹。她回味着这句话,嘴角扯出淡至看不见的自嘲,慢慢向墨青染走去。才刚碰到她,还没说话,她却突然爆发出来:“不要你来假惺惺的!”她控诉道,激动地指着她的鼻子,“都是你,你来了之后哥哥就变了。和哥哥出出入入有说有笑的是你,让哥哥生气担心的也是你,你挤掉了褐香雪香和华仪的位置,你还要夺走哥哥对我的关爱,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祸害,有你就没好事!”
“阿染!”
“她们?”苍苍抬手示意墨珩先别说话,她自己走近一步接着墨青染的话问,“她们是谁,都跟你说了什么?”
墨青染哼一声,用手帕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渍,瞪她一眼掉头就跑掉了,任墨珩怎么喊也不回头。
“这……我这妹妹被宠坏了,她的话多半不经心的,你别在意。”
苍苍远望墨青染离去的方向,笑了一下:“我当然不会跟她计较,可是墨珩,听说她是被许给四皇子的,你觉得以她这副单纯又任性的性子,能有什么下场?”
她望进墨珩的双眼,带着些微的嘲讽和警告,这话语这视线是如此的切中肯綮及直诛本心,以至于墨珩愣是失神了一下,连她直呼自己的姓名都没有注意到。
苍苍不理会他的反应,径自走开。不知是太受宠还是受到了轻忽,墨青染从小接触的环境受到的教育都太单纯,导致了她聪明但谈不上智慧,率真有余而沉稳不足,这种性子嫁入一般人家自是好说,但她要嫁的是皇家,纵然殷灏再爱护她,不出几年她也要如同花朵凋谢,一点商量余地也没有。
本来她帮着提点一二也并非不可,怎么说她对墨青染还是有些好感的,但刚才她那番话牵动了她不太美好的记忆,她肯给墨珩已经提个醒算是很厚道了。
她心里憋着股若有似无的气,一会儿想到墨青染离去前丢过来的那种“你等着瞧”的目光,一会儿想到柳妈妈被拖下去前也是类似的眼神,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柳妈妈是谁的手下她已经记不得了,只隐约记得她与世子夫人罗氏有勾结,当日她在墨松房里落下的那块染血帕子被扯出来说事,就是她们联手的结果,从那时起她就明确柳妈妈有问题了,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现在她重新跳出来……
算了算了,她都已经被抓,还能做什么,就算能做点手脚,与敌人殷据和皇椅上那位一比,又算得了什么?
她摇摇头,忽然看到连姨匆匆地赶过来。若非有事连姨不会在这时来找她的。她精神一振,跟墨珩说了一声便和连姨走到角落:“有什么事吗?”
连姨附到她耳边悄声说:“钟离决来信,说是你交代的事办好了,叫你找个时间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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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被忽略的第四只雕(二更)
这是盛京之外一个小地方的府衙大牢,正是午饭时间,佝偻矮小的狱卒拖着一大一小两个木桶挨个走过一间间牢房,旁边另一个年轻些的狱卒捧着碗筷,每到一间牢房前他就从大的木桶里挖一勺白米饭,从小木桶里添一勺烂白菜在饭上,再往牢门前一摆。
“吃饭啦吃饭啦!”年轻狱卒踢着牢房的木栅栏叫喊着,满脸的不情愿:“真是晦气,今个儿施饭的几个都商量好似地集体拉肚子,把我赶过来做这种活,真是气死人了!最最要命还给我整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他嫌弃地撇一眼老狱卒,一脚踹过去,“走快点啦,慢慢吞吞哪里找来的老不死!”
老狱卒回过头对他讨好地笑笑,满脸皱纹夹起来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年轻狱卒一阵恶心,只觉得牢房里酸涩霉腐的气味一股脑往肚子里钻,险些吐出来,连忙别开眼睛低低骂个不停。
牢犯们闻到饭味就像是冬眠的动物逢春苏醒,急不可耐地爬出来,捧起饭碗就用手抓着食物往嘴里塞,活像晚一步就会被人抢去一般。一时间咀嚼声、口水声、争抢声、“饿死了饿死了”的叫声混成一片。
年轻狱卒更觉得恶心了,走得又快又急,走出一段,却见老狱卒没跟上来,顿时叉腰没好气地骂道:“老东西你在看什么看!还不快过来!”
老狱卒停在一间牢房前正在往里面看,两只木桶快倒了也不知道,对年轻狱卒的喊话也充耳不闻,年轻狱卒气得跑过去:“你到底在磨蹭什么?”一看牢里顿时“哦”了一声,“这个人啊,他就是个怪胎,别理他就行了。”
牢房里的这个犯人靠墙而坐,一腿屈起一腿平放,手指在屈起的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闭眼哼着小调,那神态,悠闲惬意得像在自家后院葡萄架下。
年轻狱卒虽嘴里说着别理他,但看一犯人如此快意,而自己累死累活,登时心里不平衡了。
“喂,吃放了。”他扯亮嗓门想破坏对方的心情,结果对方理也不理,狱卒气乐了,哼哼一笑,猛地一脚把牢门前的饭碗踢进去,“吃饭了你没听见啊!”
狱卒这一脚很有力,直接把饭碗直踢向犯人头部,可这位闲适的犯人却跟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一般,简洁而又迅捷无比地往边上一让,那只碗摔碎在墙壁上,饭菜溅得到处都是,却甚少沾上他的身体。
他抬起头朝这里看了一眼,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英姿勃勃的脸,两只眼睛像最精密的仪器,不带感情地扫描了一下,计算确定眼前的人既无价值又无意思,便又恢复那种散漫不羁的神色,懒洋洋地靠着,甚至打了一个哈欠:“饭?不要不要,酒倒是可以接受。”
年轻狱卒又跟个傻冒一样跳脚,:“去你的还想要酒?你当你是谁啊,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身边一直跟木头一样站着的老狱卒在衣服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只小小的水袋隔着木栅栏扔给犯人:“酒么,你看看这个可合心意?”
“这,这……”年轻狱卒惊呆了。不是说这个老家伙是哑巴吗?可他刚才听见了什么?他竟然和囚犯说话?而且,而且那个声音……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老狱卒,恍然发现他佝偻的背挺起来了,虽然整个人还是很矮小,才够到他的肩膀,可是这个气质,这个体魄,分明是个少年人。
他张嘴就要喊,可就在这时耳后一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年轻狱卒像一滩烂泥啪地摔倒在湿冷的地面,他站立过的位置后面,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
“都办好了。”他声线低沉,充满一种隐而不发的张力。
“老狱卒”回头一看,各个牢房的人都已经昏睡过去,不是被饭菜里的迷药药倒,就是给点了穴。
“嗯。”利落微沉的单音节从鼻腔溢出,男女不分但绝对年轻,脏兮兮的袖子下面伸出白皙纤细的手,在脸上抠了两下,把那张皱纹如沟壑的面皮给撕了去。
面相稚嫩五官清美,神情却是不相衬的沉着清冷,以阴沉逼仄的大牢为背景,产生难言的震慑感。
“初次见面,商去非,我叫做慕苍苍。”她微微一笑,双眼凝结着刻骨的冷静与清醒,将牢里人定定看着。
“这个时候,蒲镇的大牢应该被攻陷了吧?”桑瓜窝在大椅子里昂起脖子仰望天空,“你说这盛京人笨不笨,师兄都特意把人放在防守薄弱又好找的府衙大牢了,他还愣是找了三天。”
“钟离决不是盛京人,他来自洛阳。”好听的声音淡淡纠正他,桑瓜扭头一看自家师兄正专注地翻看一本册子。那是殷据为了讨好他亲自送来的,上面记录着盛京城里的各大势力分布、角逐情况,各个重要的值得注意的人物。师兄已经翻了很多遍了,以他的聪敏早该把上面的东西全部记住,这时不知道他还在看什么。
桑瓜挤过去问:“师兄师兄,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没有。”未名垂下长长的眼睫毛,似乎在自言自语,“没有她的记录。”
“没有谁?”桑瓜想凑到书上看个究竟,端着茶点进来的麻叶一把打开他的脑袋:“挡着师兄的光线了。”他把茶点放好,“没有的当然是那位苍苍姑娘的资料。经过这些天我们的布局和观察,余师叔口中那个造成了盛京种种变化的变数自然是慕苍苍无疑,她是殷据的敌人,殷据又希望师兄帮他铲除敌人,可这本册子上居然没有一分一毫提及她,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说完看着未名:“师兄我说得对不对?”
未名抬头看看他,点了点头,又看向册子:“殷据不想让我注意到她。”
“真是笑话!”桑瓜扔了一块糕点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当初我们刚来盛京,拜访三皇子府起初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问问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个本该运势上升的家伙靡蘼不振,是他跟见了救星一样硬拉师兄留下。想借师兄的力,又还藏着掖着,这人一定有问题。师兄,我看我们现在也找到慕苍苍这个引起星相改变的目标了,离开这里也没关系吧?”
麻叶也看向未名,等着他的决定。未名没说话,伸手从碟子里拿出桂花糕,放到册子上。一块,两块,三块,四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