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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空洞得生了轻微的回响,凝造成一种浓浓的冷漠和淡淡的悲伤气氛,叫人不寒而栗。一切摆设都是旧时模样,客厅角落上的茶几满放着一帧帧照片,殷家宝伸出颤抖的手拿起来看,是他和卡碧抱着小宝的合照,小宝那张胖墩墩的苹果脸笑起来,竟那么像从前的小杨模样,殷家宝忍不住抽泣起来:“小杨,我对不起你。”
“别伤心,小杨会明白的。”
把殷家宝轻轻抱住,不断拍抚他肩背的是伍诚。
这天晚上,殷家宝与伍诚一直陪伴在卡碧、小宝和伍碧玉的遗像旁,谈以后的计算。
“诚伯……我还能够做些什么吗?”殷家宝问。
“好好地回香港去,紧守你的岗位,怕这场风暴还没有过去呢,多一个人的力量,会减一分的破坏。”
“诚伯,我不放心让你独个儿留在曼谷。”
“别担心,”伍诚拍拍殷家宝的手,“请相信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活下去,活到八十岁,九十岁,一百岁。我需要长寿,好让我有机会看一些人的下场。”
伍诚说这番话时,语气隐隐然有着难以潇洒的哀痛和仇恨,然而,眼神是决绝坚定而真挚的。
“诚伯,我们是要好好活下去,看最后的一笑属谁。”虽然伍诚一再催促,殷家宝还是要坚持办妥了傅卡碧母子三人的后事才回香港。
下葬时,殷家宝掏出小杨给他的笔记本,放在卡碧骨灰盒旁,让黄土把它从此埋葬,他心中默祷:“卡碧,相信不必我再解释,你也明白一切。这是小杨的遗物,我归还给你了。那班无恶不作的金融风暴作俑者,在游戏规则之内谋害平民百姓的财富与生命,是很不公平的事。我们是无法依靠一些纸上的数据向他们索偿和追讨报应的。总有一人,有人会替天行道,以眼还眼,血债血偿。”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殷家宝到泰国才不过几天工夫,在香港,不知多少误踏国际金融大鳄法兰罗斯陷阱之中而不能自拔的财经企业,已处于风雨飘摇,临于生死边缘的绝境。瞬息之间,堂堂皇皇的一个企业王国就会化为乌有。
宝隆集团只是其中一个例子。
49、红颜知己
这天晚上,李善舫伏在偌大的办公桌上喘息,脑子里空白一片,完完全全不知道怎样去应付卡尔集团送来的最后通牒。欠债还钱,否则就只能将宝隆双手奉上。这时,有人叩他的门。进来的是妻子杨颖。
“善舫,我是顺道来看望你的。”
“嗯,”李善舫慢应着。
“善舫,我买了赴澳洲的机票,今儿晚上启程,特来向你告别。”
“杨颖,宝隆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我没空跟你玩这种把戏,你知道吗?”
“就是因为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宝隆朝不保夕了,我才作这样的决定。善舫,我们夫妻一场,你明白我的个性,我从来都只是温室内的一盆花,经不起日晒雨淋的。请原谅我,我不是个有德行有能耐可以吃得苦中苦的人。我想过了,我对你的最大贡献,还是远离本城。”
李善舫站起来,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善舫,”杨颖说,“男人在不同阶段需要不同类型的女人,当年你娶了我,是因为李氏豪门需要一个得体的女主人为你助阵,到了现阶段,你需要一位真正倾慕你的红颜知己。”
大门关上之后,李善舫双脚发软,颓然跪在地上。
这以后的两天,送进李善舫办公室的三餐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出来。李善舫的秘书周太开始焦急了,她灵机一动,给樊浩梅摇了个电话。浩梅马上赶来了。
李善舫望着樊浩梅,想起了杨颖的话:“现阶段,你需要一位真正倾慕你的红颜知己。”
他觉得樊浩梅更像柳信之,柳信之爱她,并不因为他拥有什么,也不因为他失去什么。他固不情愿对方为了他拥有很多而爱慕他,也不甘心对方因为他失去了很多而怜惜他,他忍不住问:“阿梅,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是不是怕我成为第二个尤祖荫,所以跑来看我了?”
“什么?”樊浩梅相当委屈且恼怒了,她指着窗口,“从这儿跳下去,后果跟尤祖荫是一样的,是不是跳了下去就会解决问题,你亦明白。任何人对自己前途的选择都是高贵的,不需要别人怜惜。但,我不相信你会像尤祖荫,纵使你明天像初来时一样拍手无尘,只要你愿意重新开始,你就比以前富有,起码,你多了一段真正的感情。”
“知道吗?我每天想,三十年前我身无长物,就算明天回复原形,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是宝隆的股东和员工,一旦积蓄与饭碗化为乌有,如何是好?”
“我从没想过纵身一跳,放弃我的责任。”
樊浩梅平生敬慕爱恋的就是这种有担戴的男人大丈夫。今宵回头一看,那人已在灯火阑珊处。
翌日,市场传出了宝隆财政不稳的消息。
50、临危受命
宝隆大厦的财务部出现了挤提的人群,宝隆的股价更像滔滔江水,不住下泻,势头难以控制。
殷家宝终于在这危难的关头赶回香港来,参加了李善舫的紧急闭门会议。李善舫既失望又气恼:“这段日子来,我倾尽全力就是要撑住局面,不让卡尔集团有机可乘,趁我们财政出现困难时,揭我们的疮疤,造低我们的股价,以便增加他们跟我们讨价还价的注码。没想到,他们依然穷追猛打。”
“不消说,”公司秘书胡辉叹息,“宝隆财政不健全是卡尔集团放的声气,市场开始传说我们要被迫清盘。”
“卡尔集团犯不着逼我们清盘,约翰伟诺的目的是旨在以贱价收购接管宝隆,才会让市场上掀起谣言。”李善舫一言惊醒梦中人,殷家宝气愤地说:“对,宝隆在亚太地区的金融网络太值钱了,去年美国嘉富道集团的资料调查部出过一个报告,认为要建立一个像今日宝隆的王国,所需的投资数十倍于宝隆的市值,卡尔集团能收购接管宝隆的话,是平白获得了一座宝山。”
“现今欠宝隆债务的各大中小型企业,其实都在亚太区内办得有声有色,前景相当好的。”财政总监骆滔接着说,“只不过地方货币被冲击成功,一时周转不灵,只要债主不追债,给一个缓冲时期很快就可以翻身。大债主是卡尔集团,他们控制了宝隆,等于全面掌握了亚太区内的这些优质企业,算盘打得精极了。”
“主席,我们该怎么办?”
李善舫站起来走近窗前凝想片刻,才说:“弄到如今的这个局面,我是无所谓了,就算全副身家转到卡尔集团名下,也是我一时不慎应得的后果。但,股东的利益,员工的前途,甚至我们的客户企业翻身的机会,都必须保存,要这三方面有成绩,只有俯首称臣,好好地跟卡尔集团谈投降的最优惠条款。”
语惊四座,谁都不发一言,事实上,已有不少李善舫的爱将旧部,暗暗把盈眶的热泪吞回肚子里去。
李善舫继续说:“如箭在弦,已到了非摊牌不可的地步了,今日宝隆的股价下跌了百分之三十七,就以此为底线,我向约翰伟诺拱手称臣。
请他向股东提出全面收购,欠卡尔集团的款项,用我的股份抵消。
还有,必需要他答应,接管宝隆之后,沿用所有旧人,并把客户的还款期顺延半年。其余证券及期货事务监察委员会、交易所等要申办的手续,请各位按照你们职责行事,只是谁去跟约翰伟诺谈这些条件呢?“
“我去。”殷家宝说。
李善舫没有立即答应。
“主席,请让我去,我跟约翰伟诺有一段交情,在他面前,比较容易说话。”
“好吧!谈妥了,必须白纸黑字写下来。”
51、针锋相对
殷家宝约了约翰伟诺在高尔夫球场相见。
“接管宝隆?”约翰伟诺笑道,“不必了,这么一个烂摊子,我们要来干什么,你别开这种玩笑。”
“如果你真的视为笑话,那么,我们今天就专心打球好了,你也不妨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必忙于在各地散播谣言,造低宝隆的股价。这是徒劳无功的。说不定明天一大清早醒来,扭开了电视机听新闻,李善舫已经宣布破产,你们卡尔集团就等着清盘官的通知,以债权人的身份取回你应得的欠款好了。”
这番话果然有效,约翰伟诺微微一怔,试探道:“破产是耻辱,李善舫不会行此险着吧!”
“错了,是你们处心积虑,害到他有今日的,李善舫就是要出这一口气,宁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百亿身家既已化为灰烬,何苦要摇尾乞怜,扯着你们的衣袖,只讨回那一点点的股价?中国人的脾性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从古至今,多的是死士,李善舫如是,我如是。约翰,如果宝隆集团是你们心目中的一块肥肉,那么我们就按足规矩,以这几个月的平均价把宝隆拱手相让。如果不是你们设计得好,再高百倍价钱,你也买不到宝隆。”
约翰伟诺大笑:“诚如你说的,我们才出手造低宝隆的股价,断不可能就以你提出的价钱成交。大卫,如果我们不接管宝隆,而让宝隆难逃清盘的厄运的话,股东手上的股票,立即变成墙纸。”
这最后一句话正中要害。高手过招,就像玩沙蟹游戏,看谁能唬倒谁。两家既都是有心人,终于各让一步,把收购价谈到了一个殷家宝能勉强接受的底线。殷家宝忽然地英雄气短,再低声下气求约翰伟诺:“约翰,宝隆是多年老字号,很多香港市民、海外华侨的血汗投资都放在宝隆之上,既然连你们也看好宝隆,就别把股价压到这个地步,算是给我们半分面子吧。”
“如果我们有这份善心,”约翰伟诺大笑,“压根儿就不会有你站在我面前求我可怜的今日了。不必再讨价还价,这一元二角价位,你肯卖,我肯买,准备签约。”
殷家宝强忍心头怒火,盯着约翰伟诺说:“你是否答应就以一元二角这个价位作为指标,再不在市场上挫折宝隆的股价了?”
“大卫,回去告诉李善舫,一元二角我已经满足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对着约翰伟诺这个价钱,李善舫真的欲哭无泪。在有关文件上签了字,离开办公室时,殷家宝从倒后镜中看着远去的巍峨的宝隆大厦,有种去国归降的悲哀和绝望。他不愿想下去,打开了手提电话的留言服务。
“是殷家宝吗?”是一个带哭腔的女声,“有很多话,我要跟你说……请来见我一面……”
是方明的留言。
52、最后遗言
自从方明搬到半山去跟陈伟业同居之后,别说是樊浩梅,就连殷家宝也未曾来探访过她。彼此都有不言而喻的心理障碍。方明心知肚明母兄并不能接受她无名无分地跟了陈伟业这个做法。殷家宝虽说是比较开通,毕竟跟陶子行有交情,自然很难接受方明一脚把陶子行踢开的事实。这天是他第一次探访方明。
方明的电话无人接听,可以推论上楼去按铃也枉然。于是殷家宝跑到管理处去,打算表明身份,说明原委,让管理处给他想办法打开方明的大门。
出乎意料之外,当殷家宝给管理员道明了他很想进屋看看时,管理员一点骇异和抗拒的表示也没有,还说:“成了。我开门让你进去看看吧!陈伟业先生刚差人把钥匙送了过来,并嘱咐如果方小姐外出,有人要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