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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雷眼睛湿润了,他宁愿挨一顿揍。也不愿忍受父亲的道歉。 老雷大口喘着粗气,神情激动得难以自持,他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雷雷见父亲痛苦的样子,很是担心,想上前扶住他,可是手铐限制了他的自由。
老雷盯着他问:你还要让你妈伤心到什么时候?
雷雷低下头,等父亲推门出去,眼泪喷涌而出。
老雷捂着胸口走出病房,雷母和陈副局长忙上前搀住,扶他在长椅坐下。雷母递过药片和水,老雷服下,气色逐渐好转。他叹气说,老陈,找女方家长谈谈吧。陈副局长点点头,雷母大感欣慰。
陈副局长安排叶氏夫妇跟老雷夫妻见面,气氛既尴尬又别扭。叶母像焦躁的母豹子,在屋里一刻不得安宁,她质问陈副局长警察把她女儿带到哪里去了?陈副局长冷静地说,按程序规定,叶青儿要配合警方调查做笔录。
叶母急了,大声叫嚷说她女儿脑子不清楚,眼下不能受刺激。陈副局长镇定地说,他问过医生,医生说叶青儿神志清醒,身体康复得也很好,她有义务配合警方做笔供。
老叶胆小,拉妻子坐下。叶母不依不饶地问,她女儿如果有什么意外,谁负责任?雷母受不了叶母的喋喋不休,请她少安毋躁,找出能帮助两个孩子最好的办法。叶母一听她将女儿与雷雷相提并论,火上心头,怒斥说,她把伤害者与受害者混为一谈,是混淆是非。
雷母低眉顺眼说,她儿子让叶青儿受了惊吓,犯了错误,请她原谅。不过,他已经受到惩罚,受了重伤,差点丧命。叶母打断说,你儿子受伤和你儿子犯罪,是两回事儿!
雷母忍着气,一再道歉,希望他们高抬贵手,给她儿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保证雷雷再也不会跟她女儿有任何关系!
见妻子低声下气求人,老雷心里不是滋味,开口道:如果雷雷真的侵害了你女儿,犯下不可饶恕罪行,我们做父母的绝不会估息他,一切严格依法处理。问题是,现在你女儿证明,雷雷并没有这样做。雷雷是犯了法,可也没到不可饶恕的地步,他应该负的责任,一定会承担。我们想做的只是怎样将坏事向好的方向转变,不把事态扩大化。
老雷说完,坦诚地看着叶氏夫妇,希望得到答复。叶母一时无话,便用眼睛狠狠瞪着老叶,示意他出马。老叶被逼无奈开口说,他们夫妻不认为雷雷没有侵害他女儿。
老雷有些傻眼,狐疑地看着老婆。雷母再也压抑不住怒火,问老叶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女儿可以马上做妇科检查,如果真是雷雷干的,就判他无期,她一句怨言也没有。
叶母觉得这话难听,跟雷母吵起来。雷母愤恨地问,她陷害他儿子,对她有什么好处?
两个女人剑拔弩张,他们的男人却神色木然,不知如何化解僵局。这时,陈副局长陪着叶青儿进来,她脸色苍白,坦然地对父母说,她已经做了笔录和妇科检查,雷雷没有侵害她,她放弃起诉。
老雷夫妇暗暗松了口气,叶氏夫妇却傻了眼,叶母急了:他绑架了你,犯了法!怎么能这么放过他!
青儿冷漠地说:爸妈,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理雷雷,你们放过他吧。不然就是我害了他,我会一辈子忘不掉他。
她大义凛然,神情决绝,叶氏夫妇无话可说。
第二天,叶氏夫妇帮女儿办出院手续,收拾东西。雷雷拄着拐棍看见,忙将目光移向别处。青儿一家三口目不斜视,从雷雷身边走过。
雷雷神情木然,青儿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直直地向前走,像是机器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这是一次不告而别,彼此情感未及挑明,就这样分道扬镳。
莎莎拎着一兜水果迎着青儿一家走来,她在青儿眼中看到死灰般沉寂的绝望。而在雷雷的眼里,她看见的是一片茫然。
她搀着雷雷走进病房,让他躺下。他像玩偶一样,机械照做。莎莎从袋子里拿出很难吃到的热带水果龙眼、荔枝、芒果等,又拿出托人从山东买来的阿胶,说是补血的佳品。
她热情地唠叨半天,却换不来他一个笑脸。她忍着,剥好龙眼送到嘴边,他机械地张嘴,嚼都不嚼生吞硬咽,噎住呛得直咳嗽。护士听见忙进来,雷雷吐出龙眼,冷冷地让护士撵莎莎出去。莎莎气得不走,护士说,病人情绪不稳定,她还是别刺激他为好。莎莎愤怒地冲出病房,一路走一路流泪。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有太多的回忆和故事在这时发生,故此感情脆弱得不堪一击。雷雷孤零零拄着拐棍在院内草坪上走,坐在长椅上看着傍晚泛红的天空发呆,医院外商业街隐隐传来邓丽君歌声: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他的眼睛湿润了,心里最软的地方被这歌攫住,动弹不得。大头远远走来,看见他闪动的泪光,一句话也没说,在他身旁坐下,掏出烟点燃,递给他。
两个半大的男人笨拙地吸着烟,呛得直咳嗽。雷雷的伤口因剧烈颤抖绽开,疼得他嘴唇哆嗦,他强忍着,不管不顾大口大口地抽烟。
大头告诉雷雷,黑皮父母听说他要判重刑,吓得把黑皮送到外地亲戚家躲避,跟那儿找了份工作,不打算回来了。雷雷把烟头掐灭,半晌无言,连累了朋友,他心里有些内疚。
大头遗憾地说,如果他最后一门考了,分数肯定能提档,上个普通大学没问题。雷雷苦笑说,他跟大学没缘分。
沉默了片刻,大头看了看雷雷,欲言又止。雷雷抬手给了他一拳,让他有屁快放。大头认真地问他和叶青儿的事儿就这样算了?
雷雷叹气说:还能怎么着?听说她父母恨不能判我无期,还逼着女儿承认被我强奸了。唉,真想不明白,他们为啥这样恨我。他说着身体靠在椅背上,仰面出神地看天。
大头感叹他俩的爱情太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了。
雷雷沉默片刻,摇头说:它妈胡扯!她当我们双方父母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理我;我也向我父母保证过,不会再见她,我们就这样了。对了,你要是和你女朋友分手,什么感觉?
大头看着雷雷,慢慢摇头:我们是正常人,不会像你们这样疯疯颠颠。
雷雷听了自嘲地苦笑。
暮色渐浓,叶青儿呆在卧室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母亲推开门,“啪”一声打开灯,青儿一惊,见是母亲,后面站着韩阳。母亲笑着说韩阳来看她,随便聊聊吧。
叶母将韩阳让进屋,出去时随手把门带上。青儿端坐书桌前,一言不发,韩阳怎么呆着都感觉别扭,于是走到窗台前站着。
他看着青儿说:我知道你心里苦,不愿意跟人讲,可是老这么憋在心里会出毛病的。
青儿尖刻地说:我心里怎么想的,你和我父母会不知道?你们只在乎自己的想法,真正关心过我感受吗?
韩阳很反感她把自己与她父母混为一谈,情绪有些失控: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儿孝顺的女孩儿。在398的时候,你母亲一直为你骄傲,我那时候真的尊敬你。可你现在,变得这么自私,你父母为你伤心难受,你就当没看见?
青儿惨然一笑:以前父母为我出污泥而不染骄傲,现在,他们却以我为耻,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我袒护了一个小流氓,因为我没有撒谎……
韩阳不能接受她的说法儿,认为这话说得太偏激。青儿正在气头上,说讲真话没人听,讲假话反倒让他们心安理得。她和雷雷究竟做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如临大敌?
这事儿让青儿恨眼前虚伪的世界,她不再相信有人真正关心爱护她。韩阳对此感到痛心,索性打开心井的盖子,声音颤抖道:你知道的,除了你父母,这世上最关心、最在意的人是我。
千难万难的话儿终于说出口,而且是在这种窘迫的氛围下,他呆不下去,推门出去。青儿再也撑不住,扑倒在桌上,失声痛哭。
韩阳带上门,站在门边儿,听着身后女孩儿凄然的哭声,黯然神伤。叶氏夫妇闻声赶来,担心地看着韩阳,他轻声说:让她哭一哭吧,对她有好处。
新学期开学了,华华从外地赶回来,发觉叶青儿脸色苍白,神思恍惚,像是大病初愈。问她吧,总敷衍不肯说。很快,几封匿名信便让叶青儿成了医学院沸沸扬扬的焦点人物。
系主任考虑再三,把韩阳找来了解情况,说他跟叶青儿是什么关系,系里不好追究,可她是医学院的学生,出了事儿不光系里要负责任,他这个班主任也得负责任。
他说着把一封信递给韩阳。还没看几行韩阳就火了,说“文革”都结束四五年了,怎么还有人搞这一套,这明摆着是造谣诽谤。系主任不高兴了,敲着桌子说,他问过公安局,信里的事儿也不全是捕风捉影。
韩阳情绪激动,说他很了解叶青儿和雷雷,他们都很单纯,绝对不是写信人说的那种肮脏关系。这个人居心险恶,应该把信交给公安机关,请他们处理!
系主任看着韩阳,态度认真地说,以前是冲着他的面子学院才接受了叶青儿。现在她在学院里名声太糟糕,如果这事儿学院较起真来,叶青儿的学籍都很成问题!
韩阳吃了一惊,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忙解释说,他跟叶青儿父母很熟,那些事儿纯属子虚乌有。她做过妇科检查,还是处女。
系主任停了片刻,说叶青儿和那个小混混之间的事儿,学院不感兴趣。校园是学习场所,一个学生老是被流言蜚语包围,对学院形象和学生学习氛围很不利,一定要注意。
韩阳深知,流言传开了了,就会有人相信,根本就解释不清,他能再说什么呢?他为叶青儿的处境感到焦虑不安。
女人对流言蜚语的兴趣最浓厚,凡是女人扎堆儿的地方,都会叽叽喳喳响成一片。叶青儿一走进教室,就听见这种叽喳声。
班上叫胡美月女学生仗着自己有些背景,怪声怪调地问:哎,叶青儿,听说你暑假住院了。
另一个女生低声道:听说看的是妇科。
青儿脸色很难看,还没等她说话,华华便挺身而出,让她们把心思用在正经地方,少胡说八道。一个女生低声嘀咕说,大家都是学医的,谁不知道谁怎么回事儿啊。胡美月嘲笑说,都不知道做几次了。
女生们憋不住嗤嗤地笑,华华见青儿脸色铁青,忙把她往外推,劝她甭跟这帮俗人一般见识。青儿挣脱华华的胳膊,冲到胡美月跟前,愤怒地盯着她,厉声道:你说什么,讲明白了。
胡美月吓得变了脸色,尖声叫着问,你想干什么?青儿威胁说,今儿不说明白了,你别想离开这间教室。
胡美月向那几个女生求援:赶紧告诉系主任,叶青儿耍流氓。
叶青儿怒不可遏:谁是流氓,你敢再说一遍!
胡美月仗着人多势众,提高嗓门叫板:叶青儿,别仗着韩阳护着你,谁不知道你什么东西啊!你自己交待,你跟几个男人有过关系啊!
青儿脸色铁青,抓起桌上的书本猛地朝胡美月砸过去,书擦着她的脸飞过去,她先是一愣,然后“哇”一声大哭起来。
韩阳闻讯赶来,见状不禁愣住。
青儿站在教室当中,脸色阴沉,冷冷盯着哭泣的胡美月说:我告诉你,胡美月。你造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