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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把手伸给他,他有些无趣,把伸出的那只手缩了回去。
“不用麻烦你了,我坐出租车。”我说。
“我送你。”他坚持。
他似乎不会再说什么热络话了,也没有说下次的意思。我心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犹疑了片刻,我还是鼓足勇气说:“以后电话联系吧。”
他的神情有些犹疑,我的心凉了。他是个不善于流露感情的人,我后悔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我忙说:“我是在一厢情愿吗?”
他立即制止:“不是!”
他不再言语。
我绝望地说:“好了,随你吧。”
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模样显得痛苦而无奈,终于说:“好,我答应你,会给你打电话的!”
那话有点像是敷衍,我心里积聚的乌云越来越重。那一刻,我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不赶快走开,乌云会在瞬间酿成狂风暴雨。
我快步走出了客厅,没想到玻璃门外竟是一个美丽的庭院!庭院里种着竹子和杜鹃,门廊上养着鹦鹉和金鱼。我欣然四顾,才发现他的家是一栋古色古香、小巧玲珑的两层别墅!红砖、绿瓦、飞檐、游廊、透着幽黄灯光的花窗,还有天上的一轮如钩弯月……有些像南唐后主那首《乌夜啼》里的“西楼”。
我的情绪一下子淡化了很多,被别墅纯粹的古雅和美丽折服了。
拥有这样一栋带着庭院的别墅一直是我的梦想,我厌恶摩天大厦、石头森林。但是,舒鸣对我的梦从来不感兴趣。他说如果花同样的钱他更愿意投资股票赚上一笔。他已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拼杀上瘾,需要不断在成为胜者的经验里寻找活着的乐趣。他非常清楚什么是浪漫和风情,却鄙视它们。
“这栋别墅真是太美了!”我由衷地感慨道。
“它是这个郊外惟一的一间,并不属于某个别墅群。”他颇为自豪。
“是你设计的吗?”
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低声说:“不,是我一个最好的兄弟的创意。”
“和你一起去美国留学的同学吗?”
“是的,到现在我们还在一起打拼。”
我沉吟了片刻,又望着飞檐之上那轮弯月说:“你那位朋友设计时,有没有受到南唐后主的《乌夜啼》的启发?”
他敏感地看着我,幽默地一笑说:“你已经神往我那位朋友了吗?”
我诧异地望着他,以为听错了。
他呼出一口气,一下子又变得严肃了,接着说:“不要!我很害怕那样的结果,真的很害怕!”
“你说哪儿去了!我只是喜欢古诗词罢了。”
“看来俗语说得对,物以类聚。或者,你和他才是最般配的。”
“你在说什么?”
他很勉强笑了笑,掩饰地说:“哦,吟诵一下李后主的《乌夜啼》吧?”
我看了看他,又转头望向天上月亮,轻声吟诵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和文栩站在古典浪漫的庭院里,长久地望着天上的那轮月亮。
“你这么年轻,家已经这么漂亮了!”我感慨地说。
“如果喜欢,可以住进来。”他笑了笑。
听了他的话,笑意很快洋溢在我的脸上。那一刻,我的笑是甜蜜的,是一种纯粹得没有任何瑕疵的甜蜜。
回到家里,夜已经深了。
坐在阳台上黑暗中的摇椅里,我没有一点食欲,心中遍布的是无边无际的寂寥和空落。所有热闹之后的时光都是一样难挨的吧?昨夜的此时,我曾经怀抱着那么大的热望要去和文栩见面,五匹马也拉不住。而现在,最精彩的故事已经开了头。
既然我充分享用了昨夜的热闹,今夜的寂寥也必须承受。
尽管现实中的文栩和网上的并不完全吻合,但起码是个优秀的男人。我认识他是幸运的,我真的开始关注一个男人了!即便他爱我不多,我还是有退路的,可以再把那种感觉拉回网络。只要他还上网,就是一辈子在网上相对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那种方式对于我这样的已婚女人来说更合适。
在甜蜜和苦涩混乱交织的真实里,我回想着文栩。他影影绰绰地晃悠在我心里,聪慧、实在、负责、理智……过了一会儿,我脑子里出现了他把我搀扶到床上的幻象……太不可思议了,他竟可以把一个刚刚出浴、穿着他的衣服的女人原封不动地扶到床上。也正是他的不可思议,使我又一次对他产生了些微的不满。对于一个健康的男人来说,那个过程简直就是对自制力的极限挑战,他竟真的经受住了!是他过于理智?极度负责?还是我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一种强烈的求证欲在我心头升起。我拿出手机,翻开记录,找到了他给我发短信约见的那个号码。
我翻来覆去地犹豫了很久,终于拨下了。
文栩很快接听了。听到他的声音,我倒一下子懵了,忽然觉得向他求证那种问题有肉体诱惑之嫌。我忙支吾着说:“哦,我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温和地说:“我正在争取时间睡一会儿,夜里还要做程序,做我们这行的习惯在夜里工作。”
“昨晚你没睡吗?”
“昨晚你在这里,我一夜没睡好。”
“对不起。昨晚麻烦你了。”
“怎么这么客气了?”
谈话已经很接近要求证的问题了,但我最终也没问出来。
电话就那么匆匆忙忙挂断了。
第二天一整天,文栩都没和我联系。我也渐渐了解了他们那种人的工作性质,有时甚至可以在电脑面前坐上几天几夜。他们在电脑前的工作就是绞尽脑汁,最不喜欢被打搅。因此,我没再打他的电话。
午夜时分,我打开电脑,发现信箱里有文栩一条上午发送的留言:紫蝶,因为业务上的事情,我必须立即赶往美国。如果你今夜还是○时上网,我那时刚好坐在飞机上。这次出差,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回国,手机暂时关掉了。在美国闲下来时,我会上网找你。
事情的发展像戏一般曲折离奇。我望着电脑屏幕上的那段文字,又本能地怨恨起他来。即便他真的去了美国,也没必要关掉手机。即便没办理手机的国际漫游手续,在美国哪怕再忙,挤出时间打一两个电话也绝对没问题。但是,他在留言里强调的显然是要和我用文字交流,而不是用声音。
他为什么那么忌讳电话联系呢?他是不是在逃避我,就尽量避开那种直接的联系方式?或者他想使我慢慢淡下来,最终对他死了一条心?
我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无聊女人,不会再去向他追问什么。我决定消极等待,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记住了那天的日子。
第三天深夜,我忽然接到了千恕的朋友阿伦的电话。他刚问候一声,我就听出他的声音喑哑而沉重,似乎处在极大的悲痛之中。我心里猛地震动了一下,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千恕死了……”
那句话使我的头脑迅速变成了一片病态的空白。紧接着,我的神经绷紧了,似乎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我颤抖地问:“你确认了?”
“我刚刚处理完他的后事,从泰国回来,现在还在机场。”
我终于相信了,骗子千恕已经死了,天使与魔鬼的混合体终于毁灭了。我呆呆地握着听筒,千恕异常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又嬉皮笑脸地对我重复那句蹩脚誓言:“来吧!你个二手女人!让我们谈一场空前绝后、足斤够两、有肉有魂的恋爱吧!然后你勇敢地嫁给我!”紧接着,“华南虎”初识、烤肉啤酒、海边求婚、小楼里的烛光晚餐……那些情景一古脑儿地向我涌来,几乎把我的头挤破了。我想狂笑,又想痛哭。那么精明奇异的一个人,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呢?
我浑身失控地哆嗦着问:“他怎么死的?”
“走私野生动物在泰国落了网,案情特别巨大。他是团伙首犯,自杀了……”
我忽然记起千恕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是个什么好人,不喜欢按牌理出牌。这个世界也不按牌理出牌。”也许,那种死法对他来说再合理不过。
我曾恨他恨得想亲手杀死他,我一百遍一千遍地告诉自己,当他死了,就当他死了。天却真的替我把他杀了!我握着听筒,靠在床头,忽地就泪流满面。
我几乎是疯狂地喊道:“他死就死了,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有遗物留给你。”
我惊愕得弹簧般从床上跳了起来。
“如果不觉得太晚,我们可以去‘华南虎’的士高会面。我从机场赶去大概要半小时。我想把千恕的遗物尽早交给你,不然心里不安。”
我答应了他。
放下电话,我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木立在客厅里,千恕的那首诗,一直在我脑子里萦绕不绝。
……
我知道我将来会以什么身份离开这个世界一个城市森林里的猎人带着猎人的本色走到上帝安排的天堂或者上帝指派的地狱哈哈哈哈哈莫诅咒莫怨恨你只需静穆地望着我在狂笑中耗亡不需流泪……
那首诗实际上是他的一个可悲预言,他早已拿“城市猎人”自比。直到今天,他死了,我才真正理解那颗在残酷的世界里寂寞挣扎的心。
来到“华南虎”,风尘仆仆的阿伦就坐在初识时的那个位置上等我,身边还放着一个行李箱。午夜已过,“华南虎”的疯狂已经停息,舞池里只剩下零零星星跳慢舞的人,大多数客人在静静地喝酒交谈。
喝着淡酒,阿伦平静地对我说着千恕:“千恕和我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朋友,从小住在一个大院里。他命苦,七岁没了妈,十岁爸也死了,就跟着奶奶过,靠卖菜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很苦。他脑子聪明,和我一起考上了大学,他学哲学,我学法律。刚考进大学,他奶奶又死了,我父母就省吃俭用供我俩读完了大学。毕业后,他当了公务员,我和一个亲戚一起去东南亚做起了咖啡生意,赚到了一些钱。他心动了,就辞职跟我一起干。但是,不久他就不满足于那种收入了。他认识了黑道上的一些人,跟他们干上了。他要我也加入,干个一年半载就可以享受一辈子了……”
“你当时没极力阻止他?”
“没用,性格决定命运。他那种人注定要疯狂毁灭的,过不了平静生活。”
我想着千恕满脑子的奇异思维,觉得阿伦才是真正了解千恕的人。
阿伦接着说:“他常说他穷怕了,他发誓要挣够钱,在五大洲都置上房产,养着各种不同的女人。他确实做到了。”
我的心又开始痛起来,想起了那栋极具宗教意味的三层小楼,和马来西亚美女美依。
我痛心地说:“他永远不会满足。”
“是的。我不知劝过他多少次,他赚的钱八辈子也花不完了。不能栽,一栽就是死罪。他总是说,栽不了,我千恕怎么会栽呢?再做最后一次……其实,他差不多有一年没做什么事了,我以为他真的洗手不干了……”
我端着酒杯,万分悲痛,胸中憋闷得难以忍耐。
阿伦看看腕表,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只精致华贵的盒子和一把小小的金钥匙,郑重地捧给我,说:“这是他惟一的遗物!”
我接过来,捧在胸前,感觉那只盒子有千钧重。
阿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