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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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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座位,举起筷子夹菜,却觉得筷子很沉,拿不太稳。
  41
  喜宴结束,荣安缠住施祥益,一定要他到隔壁的百货公司。
  荣安还拉了三个同学一道起哄,不让施祥益有脱逃的机会。
  我一进百货公司,便指着某化妆品专柜正在特价的一瓶香水,说:
  “这瓶卖1990,我就买这瓶。剩下的10元就让你赚吧。”
  施祥益说了一堆下次他一定会还钱以及我又用不着香水之类的话。
  “正如你所说,我们都同样是选孔雀的人。”我打断他,耸耸肩说:
  “所以我现在一定要讨回这笔债。”
  他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
  施祥益悻悻然走后,我、荣安和其它三个同学在原地聊天。
  “他上次叫我代包两千块红包,到现在也没还。”第一个同学说。
  “我也是。下次我也要用这个方法把两千块讨回来。”第二个同学说,
  “不过我很好奇,这次又是哪个倒霉鬼兼笨蛋帮他代包红包?”
  只见第三个同学哭丧着一张脸说:
  “我就是那个倒霉鬼兼笨蛋!而且这次是两千八!”
  我们五个互相取笑了一阵后便做鸟兽散,我回家,荣安回屏东。
  回程中我不断想:如果孔雀代表金钱,
  那么为什么我对金钱的追求或重视程度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呢?
  或许金钱只是狭义的虚荣,广义的虚荣可能还包括其它东西。
  例如我目前所追求的学位,是否也属于广义的虚荣?
  刚踏进院子,发现李珊蓝正在院子中驻足,似乎若有所思。
  我从她身后经过,打算爬楼梯回房间。左脚才踏上第一阶,便回头说:
  “对不起。”
  她没回答,也没反应,我的脚步停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爬。
  过了一会,她淡淡地说:“为什么说对不起?”
  “上次在中国娃娃,你来收杯子时,我以为你是热舞女郎,所以……”
  我想了一会,直接说:“所以对不起。”
  她哼了一声,说:“如果我是热舞女郎,你就不必说对不起?”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她依然站在原地,身体和脚步都没移动。
  “你凭什么看不起热舞女郎呢?”她加强语气,“凭什么呢?”
  “没有……”我有些心虚。
  “你们到心里认为是不正当的场所去玩,”她终于转身面对我,
  “却要瞧不起在那些场所工作的人,真是可笑。”
  我觉得有些羞惭,答不上话。
  “你看不起在中国娃娃工作的人,我也看不起去中国娃娃玩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推开院子铁门离开。
  我楞了一会才回过神,一步一步慢慢爬回楼上的房间。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想起和施祥益、李珊蓝的对话,不禁起了感慨:
  原来孔雀不仅被人看不起,孔雀之间彼此也看不起。
  模模糊糊睡着了,醒来后天已大亮。
  漱洗完毕后下楼,右脚刚踏完最后一阶,李珊蓝也正好推开房门走出。
  我见她提了我看过的黑色包袱,心想她大概又要去台北摆摊。
  “你要去台北吗?”我问。
  她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要不要我载你?”我走到机车旁,“这样可以省出租车钱。”
  “我用走的,一样可以省钱。”
  她冷冷抛下话后,昂首走出大门。
  我有些不高兴,早知道当初应该说房租是四千五,而不是四千。
  这天可能因为心情不好,在学校熬了一整夜,第二天中午才回家睡觉。
  谁知道躺下没多久刚看到梦乡的入口时,便被地板传来的咚咚声弄醒。
  我一肚子火,踢开棉被,劈哩啪啦冲下楼。
  我要跟她说清楚,请她用正常的方法叫我,不要老敲天花板。
  如果她再这么敲,哪天地板蹋了,她自己去跟房东解释。
  我来到她房门口,房门半掩,我看见她正坐着。
  她手里拿着一小瓶东西,瓶身透明,只有手指大小。
  我见她转动把玩那瓶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
  她看到我,说了声请进,然后把那瓶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我想要这瓶香水很久了,今天终于买了它。”她说。
  “有事吗?”我说。
  “裤子卖光了。”她说。
  “什么裤子?”
  “本来该卖190结果却卖490的牛仔裤。”
  “喔。”。
  “我本来半信半疑,没想到生意真的很好。”
  她又拿起那瓶香水,似乎越看越喜欢,还递给我观赏。
  我低头看了看,很巧,跟施祥益买给我的那瓶香水是同一品牌。
  “我真笨,竟然没想到提高定价反而比较好。”她说。
  “是啊。”我说,把香水还她。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说我笨,是谦虚。”
  “我说你笨,是诚实。”
  她又打量了我一会,似乎纳闷我竟然会取笑她。
  “没关系。”她耸耸肩,“我心情好,而且我要谢谢你。”
  “怎么谢?”
  “这条牛仔裤给你。”她说,“我特地留了这条,你应该可以穿。”
  “就这样?”
  “喂,一件要490耶。有个男的要买,我还不卖呢。”
  “你真有原则。”
  我接过那件牛仔裤,深蓝色直筒,腰身的尺寸正好是我的尺寸。
  “我说过谢谢了吗?”她说。
  “算吧。”
  “那我再说一次。”她说,“谢谢你。”
  “不客气。”我说。
  我呼出一口气,刚刚冲下楼的狠劲早已消失无踪。
  “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在中国娃娃工作,就认为我是随便的女人。”
  “我那次去中国娃娃,是被朋友带去的,之前完全没听过这家店。”
  “我只想多赚点钱,虽然我不喜欢那家店。”
  “我去过一次后,就没有下次了。”
  “我骂你的口气太重了。”
  “我不该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我们各说各话,几乎没有交集。
  同时沉默了一会后,我们异口同声说:
  “对不起。”
  这是唯一的交集。
  42
  当蝉鸣从房间落地窗外的树上传来时,我知道夏天到了。
  以前住楼下时,从未在这里听过蝉鸣;
  没想到一搬上来,窗外树上蝉的叫声竟如此嘹亮。
  听到第一声蝉鸣时,除了惊讶外,又突然想起刘玮亭。
  记得《性格心理学》最后一堂下课后,我奋力追出教室时,
  接触到她的最后一瞥。
  那时觉得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只听见身旁树上的蝉鸣。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蝉越来越多,而且越叫越响。
  穷学生没钱在房间装冷气,只好打开落地窗吹吹自然风。
  一到下午,只要第一只蝉叫了第一声,所有的蝉便不甘示弱跟着叫,
  彷佛在比赛谁的气足、谁的声音嘹亮。
  于是房间里像是有一个小型交响乐团在卖力演奏,但旋律毫无章法。
  我常常气得朝窗外大喊:“你们一定要这么不成熟吗?”
  但蝉们不为所动,依旧各唱各的调。看来这个夏天会很漫长。
  我也渐渐多了解李珊蓝一些。
  知道她除了深夜在中国娃娃上班、偶尔到台北摆摊外,
  她也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大卖场打工。
  会知道这点是因为她有次拿超市过期的水果罐头给我。
  “才超过保存期限两天而已。”她说。
  “吃了不会死吧?”我说。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那么容易?”她说。
  我觉得这话好熟,后来才想起这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对白。
  因此我猜她大概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
  这个夏天也特别热,荣安来找我时,常热得哇哇乱叫。
  “看来只好讲个冷笑话来降低一下温度。”他说。
  “我不想听。”
  “你猜猜看,”他不理我,继续说:“水饺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想猜。”
  “水饺是男的。”他说,“因为水饺有包皮。”
  说完后他哈哈大笑,越笑越夸张,还笑岔了气。
  夏天的晚上在家里待不住,我和荣安通常会出去晃。
  当然最常去的地方还是Yum。
  小云总会泡一壶酸梅汤请我们喝,酸酸甜甜的,很清凉消暑。
  有天晚上小云炸了盘鸡块请我们吃,我吃了一块后抓抓嘴角的伤口。
  “你嘴角怎么了?”小云问。
  “这两天熬夜,应该是上了火。”我说。
  小云立刻把放在我和荣安之间的鸡块移到荣安面前,然后说:
  “那你要吃清淡一点的东西,少吃点肉类。”
  我抗议说:“你看过老虎熬夜后改吃素吗?”
  没想到话题由老虎开始,七转八转竟然转到刘玮亭身上。
  小云对刘玮亭很好奇,我简短述说往事,反倒是荣安巨细靡遗。
  “都是我不好。”荣安说,“如果当初我查到的是柳苇庭就好了。”
  “跟你无关。”我说。
  “可是……”
  “别说了。”我打断荣安,“是我不够坦诚,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她
  情书寄错了。“
  我自以为是的善意选择隐瞒,却不知道这样反而造成更大的伤害。
  因为刘玮亭应该会觉得我的将错就错是在同情她。
  她是选老虎的人,怎能忍受这种同情?
  甚至她会觉得是种羞辱。
  想到以前跟柳苇庭在冰店的对话,不自觉叹口气说:
  “如果我是选羊的人就好了。”
  “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Martini先生突然开了口。
  小云和荣安同时转过头去异口同声说:“什么故事?”
  “右边的石头。”Martini先生说。
  “右边的石头?”我也转过头。
  虽然我们三人都直视Martini先生,但他仍不慌不忙清了清喉咙,说:
  “嘴巴有些干。”
  小云见他眼光瞄向那壶酸梅汤,赶紧说了声抱歉,然后倒了一杯给他。
  他喝了一口后,说:“很好喝。”
  “谢谢。”小云笑了笑。
  “有个人的右边有颗很大很大的石头,几乎是像山一般大的石头。”
  Martini先生又喝了一口酸梅汤,“这个人很想爬上石头顶端看上面的
  风景,可惜尝试很多次都没成功。最后他放弃了,只好往左边走。但
  不管他走了多远、看了多少美景,他依然念念不忘右边的石头,甚至
  还会折返,再试一次。“
  我等了一会,见他不再说话。便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这个人的心中,将永远存在着属于右边石头的遗憾。
  他甚至会认为右边石头上的风景,可能才是最美的。“
  Martini先生看了我一眼,说:“你们刚刚提到的刘玮亭,也许就是
  你右边的石头。“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有右边的石头。但你可能是那种会在左右之间
  往返的人,而我……“Martini先生说,”却一直待在原地。“
  “为什么不往左边走呢?”小云插进一句。
  “我如果不爬上右边的石头,就永远不可能往左边走。”
  Martini先生回答后,摸了摸他的领带。
  他今天打的领带是绿色底白色圆点,看起来像是雪花飘落在草原。
  这种图样跟现在的季节很不搭调。
  我也注意到他偶尔会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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