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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唇轻咳了声，她缓缓道：“既然万家古董行绝不出售赝品，那以往高价收购了不少或华丽或繁复的陶瓷玩器，若是毁掉全部，不免有些浪费制作者心血。所以……我决定将所有这些陶瓷玩器全部低价出售，”缓缓环视四周眼睛异亮的众人，万三金不负众望，“每件无论大小材质售价均定为二十贯。先到先得……”
话音尚未落下，转眼之间除了几个华服美冠不屑于与平常人哄抢的富贵人物还在外面观望外，聚集在她身边的众人俱以抢宝的热情拥进万家古董行，甚至有几家相邻店铺的人都混在人群之中抢了进去。
要知道，即使是赝品，也是做工精致的玩器，就算不是古玩买回家当摆设也是极好的！况且只不过需要二十贯钱而已，说不定真的能够淘到宝。
万三金看向数十年来从未如此热闹过的万家古董行，唇角上扬出轻松愉悦的弧度，轻松转身，这才发现那辆纯黑马车早就不在原地，就如同它来的悄然一般，它离开的同样悄然。
他走了啊。
心中陡的一阵失落，失落的让她忍不住暗啐自己一声花痴。
“小姐，值钱的古玩已经全部收起来了，店里现在就是一些精致瓷器而已。”小猴儿捧着一个木盒子从后门溜了出来，眼底全是掩不住的崇拜敬仰，“小姐，您是怎么知道那些人一定会抢着买那些瓷器？有些可完全不足二十贯。”
“贪小便宜的心理，古往今来人人皆有。况且，当所有人都在疯抢，又有几个人能够静的下来仔细辨认自己抢到的是不是值二十贯呢？”万三金耸耸肩，不理智的购物行为本来就不值得同情。况且她定的价格本就算不得高，也不过在成本之上多收了三成利润而已。
小猴儿眼睛一亮，旋即有些担忧：“小姐，即使那所有的东西都卖了出去，也不过千贯而已，还差两千贯。”
万三金视线飘啊飘，往上往左，一直飘到左上方——聚古斋的二楼上，本坐在那里的两个女子也早已不在，她的眼里掠过些微嘲讽笑意。
少了舞龙舞狮队、炮竹和托儿又何妨，虽然添了许多插曲，她的第一步还是走的极好。
下一步，才是重头戏，不是吗？
※
聚古斋果然不愧为钧州城里古玩第一家，虽然万三金于这些古玩器皿上并不甚懂，但光看四周大气而又美轮美奂的装饰，也是值得这个称谓。作为一家店铺，门面素来重要，尤其你的客人都是有钱人的时候。
从聚古斋二楼雅间往下看，可以将整个聚古斋正厅内所有景致一览无余。午后时分，来聚古斋赏玩古玩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可即使人多，正厅从客人到小二都保持着绝佳风度，无论是赏玩古玩还是商量价钱，声音都是温雅轻微。
正厅之中焚香烹茶，间或间偶尔有丝竹之音传了进来，说不出的风流雅致。金字招牌本就耀眼，再加上有如此雅致氛围，怪道聚古斋是钧州城里第一家古玩店铺。
万三金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虽然已经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神色还是淡然自若的很，她不急，捧着那木盒子站在一旁的小猴儿倒是忍不住开口了：“你确认要将这件东西典当给聚古斋？直接卖了不是更好？”
万三金将茶杯搁在桌上，挑眼看过去：“怎么，你觉得不妥？”
小猴儿思忖了下措辞，低道：“同行素来相忌，咱们姑且不论聚古斋会不会收这个方壶，若是收了，我们一月之内不能收回方壶，恐怕……”丢人了。
小猴儿虽然一直佩服万三金的算计谋略，可万三金这次并没有打算将方壶卖给聚古斋，只不过是将这方壶典当给聚古斋一个月。姑且不论方壶是真是假，聚古斋又不缺那些钱财，他们怎么会傻的愿意接收这么个东西？
小猴儿将心中疑惑含蓄说了一遍，万三金才要夸赞小猴儿见识见长，忽的见着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已经到了门口，却不进门，只是伸手将碧玉珠帘高高撩起做着一副恭谨模样：“十二姑娘，您这边请。”
说话间，一身桃红稠裙的未清韵出现在门口，脸上虽是含笑，可笑意根本不及眼底，周身俱是威严之色。她慢步走进雅间，神色淡淡却不说话。
万三金起身朝未清韵欠身施礼：“三金见过十二姑娘。”
早有丫鬟将茶水送上了桌，茶香袅袅，未清韵在月华的扶持下在雅间首座上坐下，慢悠悠的玩着自己手上的碧月镯子，好一会，方才抬眼看向尤立在阶下的万三金，“来者都是客，三小姐快坐吧。”
这是在向她使下马威了啊。万三金心中了然，道了声谢在客座上坐了下来。小猴儿聪敏，不用她说话立刻将木盒里的方壶取出来放在桌上。辉光之下，黑彩施红交接显得大气，肩部之上三角形网纹与菱形网纹上下交错，纹路虽简却也古拙可爱。
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向万三金告了声罪，接过小婢女送过来的湿帕拭了拭手，确保手上干净之后方才伸手捧起那方汉壶仔细观看，轻敲细抹，须臾之后，冰冷眸里猛地一亮，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万三金心中仅剩的一点忧虑也随着中年男人的反应而烟消云散，她本来一直担心这方汉壶是个做工考究的赝品，如今看来不仅不是个赝品，而且还是个珍品！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将那方汉壶搁上桌，快步走到未清韵身边低语了几句。未清韵脸上露出些微诧异之色，清眸凝在那方汉壶之上一时不曾稍离。
“十二姑娘，这笔买卖如何？”万三金看了眼未清韵，笑吟吟的道。未清韵眼里审视意味浓的很，眼神锐利的仿佛在顷刻之间便足以洞悉敌手，周身泛着的俱是成功女人的魅力。这样的一个女人，却栽在一个体弱内敛的温文少年手中，真真的匪夷所思。
一个情字呵，果然害人。
未清韵眼眸略垂扫了中年男人一眼，中年男人立刻识相恭身往门外退去，他一个人出去还不够顺便将小猴儿强拉了出去，就连在门边伺候的丫鬟都鱼贯出去。顿时雅间内只剩下万三金与未清韵两人而已。未清韵没有说话，万三金自然也没有说话，她好整以暇的喝着茶，静待未清韵发话。
过了片刻，未清韵喝了口茶，总算是开口了，“可以问这方方壶是从哪里来的吗？”清眸倏地变得犀利无比，“这方方壶按照年份推算该是汉景帝年间之物，万家古董行恐怕还没有这种古玩吧。聚古斋可不敢收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尾音轻轻上挑，挑出些微明显的讽意。
万三金漫不经心的抚弄白瓷茶杯，轻笑了声：“十二姑娘这是在窥探方壶的来源？这种事情可是机密，十二姑娘问这话难不成是想挖我万家的墙角？”她顿了顿，“况且十二姑娘怕是误会了，我不过是想将这方汉壶典当在聚古斋一月而已，一月之后我必然以三倍价格将它赎回去。”
“三小姐怕是误会了，聚古斋开门做的古玩生意，可不是典当行。若你需要典当，我倒是可以介绍你去恒源当铺。”未清韵淡淡的道，“不过你若愿意将这汉壶卖给聚古斋，看在相交一场的面上，我倒是愿意出三千贯。”
三千贯？她向聚古斋开了价格不过是两千贯，聚古斋愿意以两千贯收购，看来这汉壶果真还是值些钱啊。她一开始倒真的想卖了，但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不妥。
欠了烟如柳人情不打紧，这些东西到底是从春风阁里出来的，若是替春风阁惹上什么祸端，她真的是良心不安了。左思右想，最好的法子还是将这汉壶给典当了，可一般典当行拿不出她要的价钱，与其将这种古玩珍品送入不懂的人手中还不如典当给聚古斋，至少不用担心损坏。
未清韵的拒绝早就在万三金的料想之中，所以她一点也不生气，“若是能够去典当行，我也不会来聚古斋了。十二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万家如今的难处肯定也瞒不过您，我在邱家的作为你也是看在眼底，若不是急着用钱，就凭着这个汉壶，莫说是三千贯就是三万贯我也照样可以赚回来。”
不待未清韵说话，万三金继续道，“典当汉壶一月之久，这期间，除了不能将汉壶卖于他人，聚古斋完全可以利用这方汉壶造势吸引更多的人进入聚古斋，到时候，聚古斋能够赚的可不是区区一千两千的小数目。十二姑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所言并非虚词。”
未清韵心中一动，但面上仍然是淡淡的，没有接口说话。万三金说的完全没错，那方汉壶的确是少见的珍品，即使是聚古斋之中也难得见到这样的物事，若是能够收入聚古斋之中，绝对可以造成一时之轰动。如果她如今是纯粹的生意人，如果坐在她对面的不是万三金，她绝对会一口答应。
可是……未清韵淡淡一笑，“为什么你笃定我一定会同意？你莫忘了，闻人特地赶来为你解围，我可都看在眼底。”
万三金定定看过去，笑了笑：“不为什么，因为你是十二姑娘。”十二姑娘虽然是女子，甚至是个痴情女子，但绝非普通见识狭窄的小女子，胸怀朗月的强人是不会将公私混为一谈的。心念忽的一转，她忽的想到，未清韵素来骄傲，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做出拦截那些炮竹舞龙舞狮的动作来？如今想来，不该是未清韵才对。
可如果不是未清韵，又是何人？
到底是谁在暗里与万家做对，难不成是那个刘武人？无头无绪，确实有些让人犯难了。
未清韵先是一怔，唇张了张，清眸里有眸光微闪一时却没有说话，唇角弯弯舒了口气，定定看着万三金，脸上泛起些微惘然之色，“如果不是因为闻人，我们极有可能成为朋友。”只可惜，这种极有可能落在现实之中则是完全不可能的……她神色一正，“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话音尚未落下，珠帘哗啦一声被人重重掀开，月华匆匆疾步奔了过来，扫了万三金一眼，那一眼里有着许多复杂的意味，似责备还忧虑甚至还有些微焦急之色，月华从来都是知分寸懂进退，如此明显的态度她还是第一次见着。万三金心中一时琢磨不透到底出了什么事，心中也不由有些狐疑。
月华在未清韵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未清韵猛地站了起来，清眸之中全是隐约火色，脸色也不甚好看：“万三金，这就是你打的主意？我倒是小瞧你了！”
※
未清韵急色匆匆的往前走，一头雾水的万三金跟在后面，唯一知道内情的月华亦步亦趋的跟在未清韵后面连头都舍不得回，更别说是跟她来个互通有无了。
下了楼梯一路急行到正厅之中，正厅之中站着一个娇媚无比的少女，峨眉淡扫唇红齿白，冬日时节她居然还穿着薄透的衫裙，裙边绣着金色的滚边，年岁倒也不大，只是眉宇之间的风情却实连未清韵都抵不过的。聚古斋里的来往客人视线俱不由自主的落到那少女身上，尤其是男人。
那少女正在把玩着一方汉壶，赫然正是万三金刚才带过来的那方物事。听见脚步声，少女抬起眼，如水似火的眸落到万三金身上，眸里强烈的恨意让万三金一怔不由顿住脚步。
她可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个人啊。小猴儿走到万三金身前，低声道：“她是烟如波，是春风阁里目前呼声最高的花魁人选，听说她与十四少爷关系匪浅。”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觑着万三金。
万三金没在意小猴儿颇为古怪的眼，但她被侯瑄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眼前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