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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福四人退了下去,柏少阳掀开车帘:“下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了。”
万三金刚下了马车,立刻有轻风匆匆奔了过来,一见她,表情不由有些纠结,纠结片刻之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道,“大夫人、二夫人才进了主子房里,你随我从后门进侧屋,等待会两位夫人走了之后你再出来。”
随着小心戒慎还抽空瞪她的轻风小哥身后,万三金忽的感觉自己现在模样颇像是在做贼,最近她闲暇无事也看了不少戏文,也大致了解戏文之中男女私通大抵是公子主动,小姐只要含羞躲在厢房之中望穿秋水也就成了,如今倒好,她居然全部反了来了。
她唇角上扬,居然笑出了声。
轻风小小的眉头愈发皱的紧了,很克制很忍耐的才没有将心中愤懑全部喷过去,只是冷冷横了一眼过去。主子为了她到如今还病着,她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笑!
沿着后院小径进了一座院子,刚进了院子,万三金就被轻风匆匆忙忙的推进最靠着东南角一间屋子,幸好屋子还算整洁,只是左右架台之上堆了些许零散的东西。从隔纱窗往外看去,虽然这小院也是整洁,却没有什么假山之类的雕琢物事,一眼望去简单的没有丝毫特色简直与其他富贵人家别具匠心的院子不能比。
这里似乎只是简简单单的布置了下能住人便是,哪里看的出是首富叶家家主的院子,不知道的,倒以为是那个不受宠的庶子一般。
两绿衫婢女端着杯碗之类的物事从正屋里走了出来,随次而出的却是一娇小中年女子,相貌温婉眉目和煦,让人见了仿佛如沐春风,中年女子眼眶微红,显然是哭了一场,若不是万三金早知她身后那冷然女子才是叶家二夫人,她倒要以为中年女子方是叶闻人的娘。
文桃柳跟在那温婉女子后面往前走,眉心略拢,才要出院忽的脚步顿住,视线徐徐往万三金这边扫了过来。万三金暗叫一声不好,赶紧侧身往旁边躲了,心跳如鼓。
脚步声由远及近,已经就在门外。
万三金伸手抚了抚心,眼眸一挑,将慌乱一点一点强压下去。
既来之则安之,大宋朝律法也算严明,至少文香玉不会动她分毫,顶多日后为钧州城又添上许多琐碎诽谤,那些不过只是虚名,她素来不放在心上。
文桃柳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扉,手却忽然顿住,一时居然踌躇起来。
文桃玉在丫鬟服侍下也跟了过来,不觉纳罕:“二妹,你这是怎么了?”她上下打量了眼屋子,眼眶又微微红了,拭去眼角泪痕,“这不是闻人往日住的屋子,可自从挑了家业,这屋子也就无人进了。这孩子素来心重,如今更是……”
文桃柳向来冷然的眼里在阳光之下掠过些微闪烁的光彩,轻轻逸出了口气,手也收回:“我不过突然想起闻人最爱的翡翠石就搁在书桌上,罢了,如今还是让他专心养病。”她伸手扶住文桃玉,“大姐,我们走吧,今日是老爷的冥寿,还有许多事要忙。”
脚步声已经渐渐远去。
三金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转而看向窗边的书案。午后阳光从幽绿的窗纸中透了进来,落到一颗圆润心形的翡翠石上泛着清凌凌的光泽。
屋门被小心翼翼的推了开来,轻风才要唤人,这才发现万三金居然站在书案前握着那方翡翠石,他怔了怔,心中一酸,“这是主子以前最爱的翡翠石,可自从大少爷与大老爷死了之后,主子掌了家业,便不再玩了。”
墙上的纸鸢已经退了颜色,可还安好的挂在墙上,弹弓虽然已经蒙了尘,却仍放在架上最好的位置,还有卷轴里的字画,一幅幅堆的整整齐齐,就连最边缘的角落里还堆着许多不知道做什么用处的沙土……
“……主子自从掌了家业,就不曾进来,偏又舍不得扔,只有我时不时的偷空进来打扫一下。”
这里放着的便是叶闻人的过往?
万三金环视左右,鼻头忽的一酸。
不过是个体弱的少年罢了,却硬生生的将叶家偌大的家业挑起,硬生生的将自己喜好也从生命中剥除,这需要何等毅力也需要何等决绝的勇气!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虽然活的狼狈,却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走着每一步,偏偏,他这个人人钦羡的叶家少爷,众人只看得到他的风光明媚又如何看得到风光之下的痛苦割舍?
一直随着轻风走进正屋,囊入掌心的翡翠石已经被她捂的温热,几乎也蕴热了她的心。
看着床榻上侧睡的少年,一月不见,他的形貌愈发清瘦,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仿佛一点生气也无,仿佛是死了一般……
她心中忽而一惊,下意识奔到床榻前。脚步声许是重了些,床榻上的少年眼皮略动睁了开来,睡意未醒,一双清眸里先是茫然,随即便是错愕讶异,种种情绪交叠在一起清眸里的眸光也复杂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方才从厚厚的棉被里伸出了手,慢慢伸手拭上她的面颊。
她的面颊冰冷。
他的手却是温热。
冰凉与温热交叠在一起,两人俱是一震。
仿佛这一刻已然在梦里萦回千百遭,到如今,却总算是真真切切,一时间居然忘了要放开,居然忘了根植在心中的压抑,只是见着她流泪,似乎所有一切外物一切挂碍都已经没了踪影。叶闻人喟叹一声,声音之中全是无奈叹息:“别哭了,伤了眼睛可就不好。”
她一怔,伸手抚上脸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泪湿两腮,才觉得视线朦胧,她几乎看不清他了。
从来她都于自认对他不过是动了心,可如今,他这一声叹息却仿佛击中了她心中最为软弱的一环,刹那间只觉魂飞魄散心窍俱转,醍醐灌顶间深思已然清明如水。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在这大宋朝能够找到如此一个一心念她,一心为她的人,她今生又复何求?
她唇角上扬,泪水落入口中,咸咸涩涩却带着几分甘甜。
叶闻人见她泪不断,清眉不觉又拢了起来,才要唤人,忽的清眸蓦然大睁,不置信的瞪着万三金。
他的唇,被一方更为柔软的唇给覆着,温软而香甜,尤带着春日里百花的香气……
她也在看着他,杏眸里明显有着几分羞涩,但更多的还是蛮横的霸气与毅然,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明明该是要拒绝的,手明明是要推开她的,可却鬼使神差一般,慢慢覆上了她的腰际。
房门忽的被重重推开。
一阵寒风卷带着漫天的飞雪从房门前涌了进来!
※
月白长衫的少年正定定站在门口,细长的凤眸牢牢的锁在他们二人身上。漫天的风雪汹涌而来卷带着他的衣袂飒飒作响,风雪虽寒,却寒不过他眼角眉梢间的冷意,那肆无忌惮的杀气几乎让人承受不住。
“你、你们。”随后赶来的柏少阳张目结舌看着叶闻人与万三金,瞧闻人脸红如火的,看来该是那万三小姐强行如此做的,他以往真的是小瞧了这位三小姐了。
果然是个女中豪杰!
叶闻人迷乱神思忽的惊醒,用尽全身力气用力推开万三金,万三金猝不及防之下居然被他推了起来,也幸亏他大病之后力气不算大,很快便已稳住了身形。
她凶狠瞪了叶闻人一眼,叶闻人面色酡红,接连几日苍白的脸色居然添了几分红润健康之色,却是撇开脸不敢看她。
唇红齿白,眉眼清润,再添上颊边晕红羞涩颜色。万三金看的一呆,居然被他挑出了几分羞涩之意。咳,她刚才是霸王硬上弓,赤裸裸的调戏一个羞涩男人啊。
万三金只顾着含羞赧然,倒是一时忘了面前还杵着两个观众,柏少阳咳了声,首先打破过于尴尬的氛围,打圆场道,“十四少爷,先去侧间奉茶吧。”
未轻寒却恍若不曾听闻,定定看着面前两人,往前走了一步,五指已然扣住腰间的长剑。
长剑出鞘,寒光已然掠出!
万三金心中一惊,慌忙侧身挡在叶闻人身前生怕他伤了他,怒色低叫一声:“未轻寒。”
未轻寒的脚步一顿,深黯凤眸定定落在她的身上,素来凉薄的声音之中添了好几分煞气,“万三金,你果然是中意他。”这种护持的样子,到底像是何种模样!
这段时间她对他总是冷冷淡淡,他不以为意,他一直笃定她定然非他莫属的,没想到她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这个伪君子你侬我侬!一股子从未体验过的意味充斥在心头,被背叛的愤懑几乎如脱缰野马一般横冲直撞,撞的他心中火起,恨不得一剑刺过去。
万三金咬了咬唇,初始的慌乱已经慢慢退去,她最近这些时日一直刻意与未轻寒保持距离,本只想着他小孩心性,过个一年半载也就淡了,可万没想到今日未轻寒居然撞了过来。
这个炸弹压力强大,若真的炸了开来,恐怕遭殃是所有人!
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眼眸里闪过些微痛色,说到底她其实是真心欢喜十四的,他虽然肆意妄为没个章法,但他活的却是潇洒的没有任何束缚,恍若猎鹰当空。若是猎鹰因为这个折的翅膀,她又于心何忍。
她放软了声音,“十四,我于你从来都只是朋友之交。”
未轻寒衣袖倏地一甩,“朋友之交?朋友之交?”
“是的,朋友。”
未轻寒深吸了口气,忽而仰天长啸,啸音连绵居然将风雪逼出了门外!
“十四……”她心中愈发软了,往前走了几步,却又顿住。当断则断,她再也不能一谓心软了。可不曾未轻寒凤眸陡亮,忽的往前纵身掠了几步,长臂一伸将万三金搂住,一个纵身起落已经消失在门口。
柏少阳一怔,起身就要追去。
“少阳,算了。”清浅疲累的声音于寂静屋内掩不住萧索之意,声音虽小,却成功阻住柏少阳往前的动作,他回头看向床榻上已然闭目而卧的清俊少年,饶是他比他大了几岁,鼻头一酸,好不容易才生生的将那酸意给掩了下去。
他又怎么不了解他的心思,可见他这般苦,他又如何忍心。
再回首,院中已经没了那两人声响,风雪极大,落在屋檐之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又谁说,落雪已无声。
柏少阳将叹息生生的压了下去:“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端药去。”
待风雪之声愈发大了起来,声响也愈发大起,屋门被掩上便已经风雪隔在门外。
叶闻人慢慢睁开了眼,眸色依旧清亮,伸手抚上唇瓣,唇上依旧泛着温温的热,仿佛她的气息还留在那里一般,百花香气有如春意烂漫,偏偏这春意又何必浪费在他这个形如枯朽的人身上?
十四年少康健,才堪堪配着她。
心中猛地起了钻心似的痛意,这痛意最近来的愈发频繁,他还能撑的多久?
※
风雪来势愈发急了起来,万三金紧紧搂住未轻寒早就已经尖叫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将她从叶府里强掳出来,一路直接往西,偏偏又不走个正常的路径,都是在屋檐树梢之类的高处纵横起跳,迎风雪而上,早就迷了眼睛。
也不知行了多久,安全无虞,她居然迷迷糊糊的搂着他打起盹来,等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她已经侧身平躺,身上盖着一块类似于虎皮之类的皮垫,山洞之中篝火熊熊燃烧发出噼哩叭啦的声响。
未轻寒在往篝火之中递着柴火,火色之下,愈发显得他眉目美艳若妖孽一般,剔透的如玉石雕成。
她没有动,可他却仿佛已有所觉,凤眸扫了一眼过来:“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暗哑,在篝火之中愈发显得落寞。”我哪里敌不过他?”
万三金裹着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