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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春红眼神倏地发利，若不是碍于自己的肚子，几乎是要按捺不住上前讨个明白了！
秦红玉乍惊还喜，直以为是自己最近与万三金打好了关系所以她才如此说，不由面露得意的抵了自家相公一眼。
沉默半晌，还是万柳氏开了口：“三金，万家古董行是你爹传给你大哥的，如今景况其实也不错，我看这事……”
“娘，不是我存心与大哥为难，我当初为了造势号称万家古董行里绝对没有赝品，如今是冬日，库里的真品还是当年爹留下来的，等过了年，生意肯定会更好，到时候难不成还要走老路不成？”万三金叹了口气，低道，“大哥做事实诚，可做生意的，尤其是做这需要眼力还有人脉的古董生意，大哥却是及不上二哥的。”
杨春红再也按捺不住，才要尖声为万万金说话，手臂忽的被万万金一拉：“春红，这些年你独自一人，本就苦了你了。”他这些年早出晚归忙的没有个着家的时候，却只有看着古董行在他手上一点点的垮掉，他不是个不认份的人，一如……
他抬眼看向春风，春风却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反倒朝他笑了笑，光华朗月，一点芥蒂不曾有。昔日那偶然相视的小妮子，早就岁月之中默默长大，眼界早已铺展开来，他于她，只是过客而已。
他震了震，心中到底掠过些微失落，但随即便已经释然。
往事如风，便让其随风而逝，或许，许多载之后想起来，也是繁花开遍荼蘼，温凉绵软。
杨春红一怔，见着自幼倾心的相公两鬓已染白，再见他伸手摩挲着自己凸起的小腹，心中酸软却是不吭声了。
万万金看了一眼春风，春风立刻上前，将一方契约送到万万金面前。
万万金略扫了眼，怔住：“这是什么？”
“幸亏福郡王帮忙将那刘武人的诡计给拆穿了，那几日赚到的三千贯也是无用，所以我干脆就托邱家管事帮我在城外买了个窑，窑器虽然比不上古董精贵，但若是烧制的好了，卖个好价格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我想大哥负责窑场。”
万万金瞪着那契约，略显苍老的脸上陡然现出喜色，他素来就爱烧窑，偏为了家业他只得四处奔走，没想到……心绪激动之下，他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紧紧搂住喜极而泣的娘子。
万三金转而看向万千金：“二哥，我知道你一时将担子扔给你怕是有些难处，我已经跟春风阁说好，以后每个月她们便会秘密将一件贵重古董卖给我们，不过这件事是秘密，你千万不能往外说的。春风阁的东西虽然珍贵，但价格太高，绝不是一般人能买的起的，还要劳烦你出去寻一些物美价廉的古玩回来方是。”
万千金呆了呆，好一会才有些赧然：“三金，你知道我是个浪荡性子，你不怕我……”
万三金笑了笑，“有二嫂盯着你，我又怕什么呢？二嫂，可是？”
秦红玉早已醒过神来，忙应了，“那是，我定然管的他服服帖帖，不敢让他胡来的。”
众人都喜不自胜，晚膳匆匆扒拉了两口，万万金便拉着杨春红去那窑场，万千金则被秦红玉硬拉去了古董行，临走之前万千金却忽然顿住了脚步，迟疑片刻方才道：“三金，今儿你向叶家逼婚的事，可是真还是假？”
已经走到院中的万万金与杨春红一听这话，立刻折了回来，忧道：“三金，万一明日叶家不来求亲，那可如何是好？”
万三金眨眨眼，笑了：“若他不来，我便嫁了福郡王好了。”
既然得不到爱情，她便做个伟人，成全了爱情。
※
翌日。
已经是二十九了，明日便是三十，可一大早便开始往下飘雪，雪中还勾着雨丝，寒冬腊月朔雪连天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万三金清早便已起了来，洗漱完毕，刚出门便见着万柳氏坐在正屋之中，一身雨后墨绿的素雅褙子穿在她身上似乎倒也年轻了许多。她一见万三金出来，忙不迭站了起来：“三金，你今儿怎么只穿着这身衣服，快去换了那身新作的红色棉裙来，女孩子家家的，穿这么素雅到底不像。”
万三金低头看看自己家常衣服：“娘，我这身衣服极好的啊。”
“你这孩子……”万柳氏方要说话，门口忽的有人扬声笑道，“三金，看你说的，今儿可是叶家来提亲的大日子，你这身衣服可怎么成？万一让叶家看了，说不得还要生气呢。”秦红玉娇声笑着进门，香雾手里还捧着一身衣物，“二嫂可请人连夜替你做了身新衣。”
紧随其后的是杨春红，小桃儿手里捧着许多明晃晃的首饰，几乎耀花了人的眼。
大红锦缎耀眼的的如初生太阳一般，紫艳褙子更是花式繁复的绣出了许多瑰丽之色，小羊皮靴圆头镶金，就连边角处都是用丝线一点一点的织弄而成。
这一身装扮无比华贵，怕是费了许多银钱，怪道二嫂跟献宝似的拿了出来。
只不过叶家来提亲罢了，有必要穿出这么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出去？
万三金本想拒绝，可一看万柳氏也是一脸欣然的模样，那欣然倒是让她前段时日的愁苦疲乏之色消了大半。三金心中微微发软，娘接连一年的光景娘都是日日不得安枕，又是忧虑她在邱家被人欺负，后又是被强逼着嫁人，又是回绝福郡王的求亲，如今难得欢喜，她为人女的怎么也得配合一下。
任着秦红玉将她给拉了进去，足足换了大半时辰方才穿戴了整齐，看着镜中女子娇美无限的模样，耳边俱是秦红玉的赞叹，她倒一时有些恍惚，一点点的羞意从从心里爬升了出来，染上两颊，倒是愈发显的喜庆了。
万家大门从大早便敞开着，忠伯来来回回的扫着院里院外，生怕留了一点。
日头渐渐升起，仿佛转瞬间便已上了中间。
叶家没有人来。
中间日头渐渐往西垂，一点一点的，将万家众人的心却是要揪了起来，一个个坐卧不宁，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了午膳之后便待在屋里没有出来的万三金。
万柳氏到底还是忍不住，悄悄将万万金给拉了出来，悄声道：“万金，你要不再去门口迎一迎？”
“已经是第三次了。”万万金虽然叹息，却还是出了门，万柳氏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惶然不可诉之于口，只得双手合十默念。
老爷，就算我明知不是她是咱们的三金，可你看她一心一意为万家着想，你在天有灵，也该帮着她些。三金，我的儿，你若不曾转世，也帮着她些，算为娘的求你，可好？
日头已经渐渐往西落了，雨雪不知何时停了，太阳出头，露出白晃晃的颜色。
春风焦急站在门外，小猴儿已经去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可怎么到现在一点踪影也没有。
难不成，叶二公子真的如他们所猜，弃了三小姐？
她为这猜想心中陡然惊了又惊，下意识回头看去。
午膳之后万三金托辞休息早就将那身丽装脱了去，只着着家常穿的旧袄倚在窗口看着书。光是从侧脸看去，却是看不出丝毫端倪。仿佛今日叶家求亲不求亲，她压根不在意一般。
迟疑了下，春风还是拿着大氅走了过去：“三小姐，窗边寒气重，还是将衣服披上吧。”视线微及，却是落到万三金手上的经书上，是本华严经。
三小姐是最不爱看这些佛经的，虽然拈花大师着人送来不少，但大都都搁在了二夫人的房里。春风咬了咬唇，轻道，“三小姐，天色暗了，再看下去怕是要伤眼睛的。”
万三金也不答应，春风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回身便去点灯。
背后忽的幽幽一声：“无尽缘起，辗转一心。春风，你道我果真是强求了？”
明明他是应了她了啊……也是，本来完全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两人，硬是她强自有了牵扯，他不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若他不来，未免太不守信了吧。
若是未十四，不守信她可是丁点都不稀奇，可依叶闻人的性子，虽然他是个商人，却也是个有着极好良心的商人，绝不会这般任着她将自己的名节往地上踩的。
最后一点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四周昏昏暗暗起来，按理来说也该是万家吃晚膳的时候了，偏偏外面一点声响没有，想来应该是担心惊了她不敢动静。可是他们不饿，她却是饿了呢。
才要打发了春风去帮忙，脸上却是一凉，薄凉清透的丝帛触上了她的面颊，隐约间似乎有闻到些微极淡的血腥之气。
视线凝在暗红长袖上暗红疑似血渍的物事，万三金慢慢抬头看着明显与人斗了一场形容狼狈但仍然算是脱俗绝美的十四少爷，不由大奇：“你又是跟谁打了一架？而且还败了？”
未轻寒脸色居然淡淡，唇角一扬，瞟了眼过来：“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你。”
万三金嘴角抽抽，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未轻寒再漫不经心的道：“反正人生漫长，我等你爱上我便是了。”
万三金嘴角再动，这位小爷数日不见，这言行愈发诡秘，愈发驴头不对马嘴，也颇有往妖孽方向上升的潜力，瞧着衣袂飘飘的模样，哪里像是大家之子？
两人四目相视了好一会，未轻寒淡道：“我过来时正好见着叶家去未家求亲。”他说的凉薄的很，仿佛无论是叶家还是未家都是与他无关的一般，眼一瞟，但见万三金脸色微微变了，他不由低笑，笑意讽刺的很。
“昨儿称你为三金的人，今日便去向旁人求亲，如此之人，你果然还要？”
※
万三金怔住。
叶家向未家求婚，他是想绝了她的心意？
不来也就罢了，何苦如此这般？
若是不愿，直说便是。
心中意念陡转，心中陡然起了几分悲凉之态，默然无语须臾之后，她忽的轻轻舒了口气，唇角居然上扬，扬出一抹春华灿烂的笑意。
未轻寒看着她居然又捧着本经书看了起来，不怒不悲不喜，他居然一时有些看不透，当年娘垂泪相思时他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女人于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素来重视的很，怎偏她一脸淡然。是爱的不够，还是这个人其实比他还凉薄上几分。
未轻寒疑惑：“你不恼？”
万三金看了一眼过去，微微一笑，“我又为何要恼？我中意他，我拼着名节不要让他应了声我娶你三字，我该做的都已做了，若他不来，证明我们有缘无份。既然有缘无份，我又何必妄自牵念。”死过一回，有些东西到底已然不是重中之重了。
未轻寒沉默了好一会，细长凤眸里挑出许多灿烂神采：“李危那边我已经帮你解决了，我正月十五要出海，你愿不愿随我去？”
虽然不清楚这位小爷是怎么解决了福郡王，但听到后面出海二字，万三金眼睛忽而一亮。
出海？
苍茫大海间惊涛骇浪，纵横是波浪之间，看日出日落沉浮不定。四野苍茫挥斥方遒的豪气，她从来是极向往的，前世里她是因为父母的缘故不敢去做浪迹天涯的水手，没想到今世居然有机会出海一游？
“好。”
※
农历的春年素来是热闹的，偏偏一直到了初六，万家都是静悄悄。到处都是炮竹之音，偏偏万家是丁点不敢放的，莫说炮竹，就连说话声都是轻声细语，生怕一不小心的惊扰了强颜欢笑的万三金。
那日叶家不曾来求亲，反倒命人去了未家，叶未两家甚至已经定下了正月十五结亲的帖子，甚至万家都收到了请帖。
是的，虽然三金面上笑容满面与往日里无异，可所有人都知道三小姐其实心里泪流满面，只是碍于众人强颜欢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