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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确实是逃出来的,”弗劳尔斯打断了他的话。
“好极了!那是在给他看病以后——”
“我只给了他一些甜味剂——”
“那同样糟糕。对布恩来讲,甜味剂与其它药物一样很有效。”
“你难道不明白为什么布恩要把那些磁带寄给你们吗?如果我真的给他治病了,他早就会用它来敲诈恐吓我了。”
委员会成员交换了一下眼色。“也许我们可以相信你刚才说的,”主席说,“除了我们,还有别的证据证明你缺乏职业道德和轻视职业规定。”
他说着,就按了一下录音机;简直难以相信,弗劳尔斯听着自己大谈医学界的问题、医疗费用和社会问题。
呵!他想,哈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他知道为什么。哈尔·谟克担心他自己毕不了业。班上少一个人,哈尔就多了一分毕业的希望。
主席又在对他说话了。“你得在今天上午办好辞职手续。尽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尽快离开中心。假如发现你以任何方式行医或治病……”
当他讲完后,弗劳尔斯轻轻地问:“你们打算怎样处理拉塞尔·皮尔斯大夫?”
主席眯起双眼,又转向坐在他右边的医生。“皮尔斯大夫?”他说。“哎呀,60年前他就失踪了,不是吗?他肯定早就死了。如果他还活着,他该有125岁……”
弗劳尔斯转身走出房间。法医的大厅里有架电话。他要了个号码,等了一下,然后对着话筒简短急促地说着。不一会儿,司机开着救护车朝中心驶来,弗劳尔斯在黑包里找出两颗安非他明药丸像吃糖果一样吃了下去。
当他发现有人跟踪时,他也不着急。
“你瞧,”他对值班药剂师说,“这儿的夜晚一定很无聊。你难道不想去喝杯咖啡过过瘾?’
“当然想。”
“去吧,”弗劳尔斯说,“我替你看着。”
药剂师犹豫不决,在责任和欲望之间矛盾着。他不愿意在助理医师面前显得胆小怕事,于是便去了。
药剂师一走,他径直走进保管库。沉重的房门半开着。最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不大的纸板箱。它里面东西的价值,保守地估计出来的数字写着10,000,000美元。弗劳尔斯把一支针剂装进了口袋,犹豫了一下,又拿走了其余的11支。
“谢谢你帮我看了这会儿,”几分钟后药剂师感激地说。
弗劳尔斯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说:“随时帮忙。”
当他走到由门卫守着的试验诊所时,一下子被门卫拦住了。“我没在这上面看到你的名字,”他对弗劳尔斯说,一边指着一张值班名单。
“毫无疑问,”弗劳尔斯也指着名单说:“他们把我的名字拼错了。是弗劳尔斯,而不是帕劳尔斯。”
这招果然灵。在里面,弗劳尔斯很快地穿过血库,器官库和自动心脏机器……那些专供研究老年病学用的实验室就在最末端。
在医院软软的床垫上,皮尔斯大夫骨瘦如柴的身子几乎一点也没陷下去。弗劳尔斯摇摇他,但他那模糊的眼睑一动不动。弗劳尔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剂,注射到他的静脉里。
弗劳尔斯在昏暗的房间里焦急地等着。皮尔斯大夫的眼睑终于抖动了一下。“皮尔斯大夫,”他低低地叫着,“我是实习医生,还记得吗?”皮尔斯以一种几乎看不见的动作点点头。“我要尽力把你从这儿弄出去,你和利厄。她也在这儿。你能协助吗?”
皮尔斯又点点头,这次有力气多了。弗劳尔斯从床边拿过一副手推床,把皮尔斯皮包骨的身子放在上面。又拉了张床单盖住他的脸。“我们出发吧。”
当他们快进电梯时,皮尔斯干巴巴的声音轻轻地说,“刚才注射的是什么?”
“起死回生药。这不很公道吗?”
“可惜是这种药太难得了。”
“你上次注射是在什么时候?”
“60年前。”
“你说过你会把自己的眼睛给利厄,你真的打算那样干吗?”
“是的。你能做吗?”
“碰运气吧。我只能一个人匆忙地进行。我本来可以从人体器官库里取一副给她,但她会恨的。用你的眼睛,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是件爱的礼物,”皮尔斯低声说,“谁也不会拒绝的,它能使给予者感到充实,使接受者觉得富裕。应该总是带着爱心去进行这样的手术。别告诉她。以后她会明白我是多么幸福,能够给她一个父亲不能给予的——光明的世界……”
值班室里空无一人。弗劳尔斯进去顺着手指的移动很快地查看住院单,他找到了利厄的名字。他找来另一张手推床,悄悄推进房间停在床边。“利厄?”
“本?””她脱口而出。
弗劳尔斯觉得自己坚定的决心有些动摇了。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这样叫他“本”了。“快上手推床。我找到你父亲了。我们得冲出去。”
“那会毁了你的。”
“已经完了。”他说。“奇怪。你心目中有个偶像——也许样子像你父亲。将来某一天,你看到时,却什么也没有。”
手推床推向电梯。到了楼下,他推着床进了手术间。当小床轻轻地碰了一下皮尔斯躺着的手推床时,利厄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她父亲的手臂,“拉斯!”
“利厄!”
这一刻,弗劳尔斯觉得自己在妒嫉。他仿佛是孤独的、多余的、被遗忘的。
弗劳尔斯给她注射了麻醉剂后,感到她的手指松开了,手无力地垂下去。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抖。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一不小心出了差错,那是致命的。
“勇敢些,实习生。”皮尔斯说。他的声音响了些。“你已学了7年了,这么容易的事你会成功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是的,他会的。于是他开始了,正如应该做的那样——充满爱心地开始了。
“实习生弗劳尔斯,”房顶上的隐形喇叭在叫唤,“快去寝室报到。实习生弗劳尔斯……”
他们发觉皮尔斯不见了。
老人和他说话的同时,弗劳尔斯的双手不停地忙碌着,这倒使他暂时忘掉了可怕的后果。老人跟他讲述了60年前他为什么突然走出教室。
“我当时突然觉得医学很像宗教。我们用传统大厦,神密难懂的药方,以及我们的医疗仪式建立了医学。渐渐地,人们把我们看作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人。宗教和医学——它们的产生都是归结于对死亡的病理学上的恐惧。死亡并不是今多么可怕的敌人。”
弗劳尔斯仔细地察看了那模糊的角膜,准备好微型手术机。
“噢,可不能责备医生。正如约翰·布恩是他自己的产物一样,我们医生是社会的产物。可是我们忘了一个能给予我们抵制力量的古老智慧。古希腊人说‘有好身体才会有个好头脑’。”
弗劳尔斯在利厄右眼上方摆好了解剖小刀。
刀片毫不费力地滑进了眼里,切开了角膜。
手术刀收了回来,移到了左眼。
两只眼睛的角膜都被清除了。弗劳尔斯看看手表。已花了不少时间。他转向皮尔斯。
“不用麻醉,”皮尔斯说。当微型手术机移到他脸上方时,他继续说着话。
空洞的眼窝包扎好了。
角膜被放好了位置。
缝合机细细的针在角膜四周边缘移动着,把它紧紧贴在了眼睛上,十分干净利索。
当弗劳尔斯在利厄的眼睛上上上好绷带时,房顶上的喇叭又响了。“紧急行动小组去岗位报到。大批武装力量正在袭击圣·卢克。”
胆战心惊的时刻过去了。弗劳尔斯把两副手推床搭在一起,把他们推向电梯。他们到了地道层。弗劳尔斯笨手笨脚地推着床穿过门廊,进了其中的一辆车,随后关上车门。
用不了几秒钟,车库里准会聚集起无数的紧急行动成员。
另一个喇叭又响了:“中心大街的建筑物顶上,红外线瞄准镜对着圣·卢克正用五英寸的追击炮进行轰击。还没有得到伤亡的报告。紧急行动组,加快行动。”
当他们到达车库时,人们在他们面前奔来跑去。没人注意实习生和手推床上的病人。弗劳尔斯停在第一辆空着的救护车旁,打开车后门,把昏迷了的利厄抱进一副担架,把皮尔斯放在另一个担架上。他砰地关上门,转过车头往前开。
车刚发动,一位神色紧张的实习医生跑了上来,拚命地敲击车门。弗劳尔斯一下子加快了速度开走了。
弗劳尔斯朝北向城里开去。
约翰·布恩正等在停车房边上,“好了,”他对科克说,“你可以放松一下神经了。我们进去吧,”他对弗劳尔斯说。
“蜘蛛对苍蝇说,”弗劳尔斯笑笑说。“不,谢谢。会有人给你治,比我给你治的还要好。可不是现在。”
布恩的脸生气地皱了起来。“谁来治?”
“他们,”弗劳尔斯说着,挥手指向车后面。
“一个老头?一个盲姑娘?”
“一个瞎老头和一个也许有了视力的姑娘。是的。他们能为你做许多我做不了的事。我们得相处下去,布恩。”
布恩作了个怪相。“是的,是的,我想会的。”
利厄动了一阵。弗劳尔斯走回去,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安静了。他转向布恩,脱下白大褂,把它甩向这个城市的政治头目。“给你,也许这对你会有用。既然我们已到家了,你也可以用这辆救护车。”
家。他笑了。他已把家扔进了这个城市。城市里存在着残暴,可你却对此无能为力,你也无法把错误的力量引上正途。唯一的办法是视而不见,把它抛在脑后。
人都是一样的,不能分成“人”和“穿白大褂的人”。医生只是个有专门技术的人,但是一个看病的却比单纯的“人”高明得多。
他们将有一个新的开始,这个老人,这个也许能重见光明的姑娘和一个发现了新理想的实习医生。“我曾花了7年时间去做个医生,”弗劳尔斯说。“我想我可以再花7年时间去做个治病救人的人。”
四、长生不死
诊所里空空的。
哈里·埃利奥特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向盖着布的手术台。手术台安置在大房间的后部,上面的灯发出冷冷的、柔和的光。大房间的墙壁一律是具有消毒作用的白色,房间里充斥着看不见的杀菌紫外线。他点亮桌子边的煤气灯,然后打开排风扇。排风扇上面是一幅壁画:《长生不死用一支皮下注射杀死了死亡》。直接从医疗中心来的空气纯净芳香,带着医院里的酒精味和乙醚香。
科学、外科手术,还有救世的福音——诊所为每个人提供这些东西。
又将是像往常一样的平凡的一天,哈里想。过一会儿,会传来六点钟那不和谐的尖尖的报时声,接着,那些工厂里通过高高的建筑物里的通道涌出每天的人流。一两小时以后,他就得忙开了。
但他上的班还算不错。只是从六点钟忙到宵禁时间。
六点钟对哈里来说是重要的……
星期天就糟了,但是对每个人都一样。
到这一切结束时,他将感到很高兴。再过一星期,他就可以回到里间值班工作了。再过六星期:他就完成毕业后的实习阶段了。等到他通过委员会的讨论后——他不可能通不过的——那么他就不需要坐在门诊室里了。
要医治民众很容易——那是希波克拉底的名言,但他只说对了一半,一个医生必须是实际的。实际问题是医疗供不应求。这儿治一个耳炎病人,那儿治一位淋病患者,其结果等于是往一条河里倒抗菌素,效果微不足道。
但对那些有长生不死机会的人来说,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救人一命意义重大:甚至有可能对自己也是一种再生,如果他愿意的话。而再生就意味着向长生不老发展。
然而,病理预测是不顺利的。一个人最大的愿望是使自己成为值得拯救的人,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