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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我更清楚,莱斯,我不能告诉你,我知道的太多了。”
“洛克也这么说。”莱斯轻声道,“那孩子在这幢楼里,埃迪,我们都知道这点。也许就在这层楼上。你别让他跑了,你得赶紧去他那儿,这是第一件事。我不会为难你的,伙计。但是,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举起的手中有一支袖珍手枪。
西伯特在衣袋里扣动了扳机。两声枪响回荡在没铺地毯的过道里。莱斯倒向了西伯特,由于吃惊和痛苦,他那张瘦脸变得惨白、扭曲,他的两肩往前冲着,手枪滑到了腹部。莱斯以一种可怕的慢动作倒在了地上。
西伯特从衣袋里掏出手枪,一边拍打着衣袋上的破洞,挥去硝烟。就在这一刻,又是一声枪响,随着枪声,西伯特跌倒在邮槽边。他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朝着刚才枪打过来的方向连扣了三下扳机。
紧接着,有人哀鸣一声。一个身体像一袋装起来的骨头一般滚到了楼下,头靠着墙躺倒了。
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散乱着灰色的头发,看上去已经死了。
西伯特忍着剧痛朝那尸体笑了,“好一个房东管家!简特里太太。”
他想大笑,可是一阵咳嗽使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嘴唇边涌出了粉红色的泡沫。
有人在拍他的脸。有人不断地叫,“埃迪!埃迪!”一遍又一遍。西伯特想躲开,可是他的头摇晃着,他拚命地睁开眼睛。
在他身后是那台邮递机,他仍靠在那儿,可他却觉得身不由己,仿佛他是在一个别的地方想着十分遥远而又奇怪的事。他刚才是昏过去了,他发着烧,头脑昏昏沉沉地想。给他几分钟,一会儿他会好的。
“埃迪!”呼叫声变得歇斯底里了。“出什么事了?你在流血!”
“是你,巴巴拉,”西伯特声音低微地说。“真奇怪——”他开始大笑,可是笑声又引起了咳嗽。一阵咳嗽过去,他的手上到处是血迹斑斑。这使他清醒过来。“你这样——很危险,巴巴拉,危险的伴侣,”他喘着气,“来吧——我们得离开这儿。”
他抓住她的手臂,努力使自己走向楼梯。她把他拉回来,“你受伤了,你需要一位医生。你得看病,否则我们哪儿也别想去。还有这些尸体——其中一位是简特里太太——”
“可爱的女人,简特里太太,”西伯特讥讽地说,“尤其是死了的时候。她朝我开枪,她打中了我。来吧,快点,巴巴拉——没时间了。以后向你解释。他们——在追你!”
她由他拉着走向楼梯口。她拿起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她用自己的左手扶住他的腰。她显得出奇地有力气。两个人缠在一起,他的左手拚命抓住楼梯扶手,俩人走在似乎走不完的楼梯上,下楼,拐弯,再下楼,直到最终到达底层,他的两腿再也直不起来了。
底楼大厅在西伯特眼里变得模糊得如同一张天长日久的相片。他皱皱眉头,竭力集中注意力看,一边在想:这真像人变老的时候一样,感官变得迟钝,肌肉变松,人体内部的器官走向衰弱,最终死亡。
有人在说话。是巴巴拉,她想让他说点什么。“我们现在去哪儿?”她不停地问。
他努力地想,可是思考问题实在是活受罪。“躲起来。别相信任何人。每个人——都在跟我们作对。”
接着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冷嘲的印象;一个年轻人出去寻找生命,但找到的却是一片黑暗。
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像个梦一样。他独自一人,胸口灼痛。他用手抚一下胸口,当把手拿开时,那只手是黑的。他努力在黑暗中辨别颜色,可那太难了。他又——次昏了过去。
当他第二次醒来时,他肯定这是真实的世界了。他在一个地下室里。他用手肘撑起身体,看看自己究竟还存有多少力气。他躺在一张帆布床上,巴巴拉正跪在他旁边。有一个穿白衣服的陌生人也坐在帆布床上,手里拿着皮下注射器。
“快从我这儿滚开!”西伯特声音嘶哑地叫喊,“没有用的——”
轻轻地,巴巴拉把他拉住,“是医生,埃迪。我请了位医生。”
他重新躺下,觉得有力气多了,看着眼前的一切。也许这个人是个医生,也许是别的什么人物。他怀疑每一个人。
他伸手摸向他的身边,可是发现衣袋空了,手枪不在。
注射器已被放回了箱子,那个箱子也已被放回到一个黑包里。那就是说已经给他打过针了,西伯特想。
“能做的我都做了,”医生闷闷地说,“我给他缝好了肩膀上的枪伤,但是他肺部的伤,我没法处理。我想已经太迟了。这人快死了。他没有休克,我已觉得是个奇迹了。”
“给他输血会有用吗?”巴巴拉轻声问。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我怀疑。往滤网里倒水是没有用的。另外,我也没带血液。如果你愿意让我把他送医院……〃
“用我的血。”
“不可能!这儿连测定血型的设备也没有,更不用说卫生条件了——”
“我说‘用我的血’。”巴巴拉语气十分坚定。
西伯特看着她,只见她手里正拿着枪——是他的枪,枪口一动不动地对准医生,巴巴拉握着枪的手指关节紧紧的,显出白色。
医生不置可否地皱皱眉。“你什么血型?”他问西伯特。
“O阴性,”他回答。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你的呢?”医生转向巴巴拉。
“问这个有什么用?假如你不用我的血,他迟早会死的。”
这招可真厉害,西伯特心想。他以前从没想到巴巴拉会这么坚定。
默默地,医生从他的包里掏出一个小方盒。是分馏器,西伯特想。医生取出装有针头的塑料管,把它系在那个盒子上……
“直接用我身上抽出的血,”巴巴拉说,“不要分离血浆。”
眼前的事物又变得遥远模糊了。西伯特又开始感到无力、衰竭。他拚命使自己保持清醒的神志。
巴巴拉坐在帆布床边上,左手仍紧握着枪。地下室里又暗又脏,散乱着废物。
隐隐约约地,西伯特感觉到医生已用药棉擦拭着他的手臂。他迷迷糊糊地感到医生把针插进去时的压力。但是,当血液开始流进去时,他觉得有力气多了。注进去的像流动着的生命力。
‘有一品脱了,”医生说。
“好,把它关上。”
“我得报告这件事,你知道,那是枪伤。’
“没关系,到那时我们早走了。”
“假如你再想让他活动,他会死于休克。”
声音又开始变远。他又快昏睡过去了。西伯特吃惊地想。他拚力抗拒着这股强大的黑浪,但却毫无希望。
正当他快要昏睡时,他看到医生已转过头收拾那些器械。一只手从西伯特眼前晃过,手上闪过些金属的光泽。当这只手朝医生的头部击去时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醒醒,埃迪!你得醒醒!”
一种凉丝丝的感觉掠过他的脸颊,他的高烧退了—点。他惊醒了,低低地哼了一声。
“你得站起来,埃迪。我们得找个别的地方躲起来。”
他用力睁开眼。只见巴巴拉正俯身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关切,面容憔悴。
她用一块湿布又擦了下他的脸。“试试看,埃迪!”她催促着,“我们不能再呆在这儿了。’
我快死了,他想。那是医生说的。接着他想起了洛克,想起了他自己的奋斗目标。
他努力站起来。奋力拼搏了几秒钟,他又躺倒了,一边呻吟着。再试一次,巴巴拉帮着他。她一只手臂扶着他起来。他坐了起来,昏暗的地下室在他眼前打转。又过了——会儿,他终于站立起来了,尽管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样立起身的。他的双腿仿佛在几里以外,任他怎么命令,怎么也不听使唤。他不得不小心地提起一只脚,再小心地放下另一只。只有身边的巴巴拉能使他站直。
医生靠在一只古老的大炉子边,下巴抵着胸口。“死了吗?”西伯特问,他的声音犹如游丝。
“别说话,他只是被麻醉了。一会儿就有人找他的。我让他来这儿时,他正从医院下班出来。没人看到我们,但是该他上班时还不见他人影,就会有人怀疑了。我刚才尽可能地让你多休息,可是现在我们得走了。”
最后,他们终于登上那通向外部世界的摇摇晃晃的楼梯。巴巴拉在一边搀扶着他,突然抽泣着说:“埃迪,埃迪!接下去我们怎么办?”
西伯特使使劲,挺直身体,他几乎自己站稳了。“来!巴巴拉,”他说,“现在我们不能就此罢休。”
“对,埃迪。”她的声音也变得坚定多了。“他们要杀的是你,对吧?埃迪?而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神志不清时,在说胡话。”
“是这样。”他们艰难地爬着那摇晃的楼梯。楼梯承受不住重量似的往下沉着,很危险。“他们要杀的是我,而不是你。这很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杀你的。”
当他们来到外面世界时,只见阳光下裸露着一堆堆的垃圾——旧木板、罐头、瓶子、箱子——西伯特感到一种晕乎乎的力量,一会儿来,一会儿去,像一个低频脉冲器一样。
不一会儿,他们穿过这片乱七八糟的地方,进了一条小巷。里面停着一辆半新的堪的拉500型涡轮发动机汽车。当他弯下身子靠着车身时,巴巴拉拉开了车门。
‘你哪儿弄来的?”他声音微弱地问。
“偷来的。”
“不顶事。太显眼了。他们会把我们抓走的。”
“我觉得不会。不管怎么说,没时间再作改变了。坐到后面去。躺在车板上。”
西伯特滚烫的身子靠着车身,觉得又凉快又舒服。他努力想一个别的解决方法,但他的脑子不听使唤。他听凭巴巴拉帮他走进车子。他满怀感激地瘫倒在车板上。他觉得他的胸口又热又粘;他又开始出血了。
在车的后座有一些箱子。巴巴拉把这些箱子小心地堆放在西伯特周围,直到他整个人被完全挡住。
一缕阳光射进车里。车子开动了,500马力的车开得很快,车里那一小片阳光随着车子的飞驰不断地跳动、摇晃……西伯特心不在焉地看着那片阳光,慢慢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车停了。一个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小姐。我接到命令说要对所有离城的车子进行检查。我们在搜寻一个受伤的男人。他身边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看起来他们还不知道巴巴拉,西伯特想,他们也不知道他伤得有多严重。
冰冷的理智恢复了。任何乐观都是愚蠢的。他们有足够的力量调动警察来帮忙,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一旦那医生醒过来,他们将知道更多的情况。当时要是聪明一点,真该把医生杀死。
“我可帮不了你忙。”巴巴拉的嗓音银铃般的动听,“我不喜欢受了伤的男人。我喜欢像你这样的男人,长官——强健能干。但是,”她漫不经心地又加上一句:“你要愿意就来看看。”
警察格格地笑了。“别引诱我了。我敢打赌你不会把他藏在你裙子下面的。你那辆旧车里除了一架发动机也没什么可看的。在直线跑道上能开多大速度?”
“我能开到200英里。”巴巴拉随意地答道,“250可能是它的极限。”
“我不相信。”声音里却充满了敬畏。
“等着瞧!”
汽车像火箭一样飞驰而去。不一会儿,车胎就发出嗡嗡声了。加速度持续了好大一会儿。
事情会如此容易吗?西伯特心想。
加速度停止了。车胎慢慢地转动,车子缓缓地行进,发出的响声如同催眠曲一样,西伯特又睡着了。
他醒来时吃惊不小,胸口又疼了。汽车又一次停住,连车的呜呜声都没了。
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