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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姚登山被任命为外交部总务司代理司长。这一任命,实际上是对“五·一六兵团”的又一次鼓舞。
在中央文革小组的支持怂恿下,“五·一六兵团”成员集中的北京外语学院红卫兵组成了“揪陈大军”,计划从陈毅开刀,继而向周恩来进攻。从7月15日起,他们涌到外交部门口安营扎寨,架设高音喇叭,组织街头集会,拦截车辆,堵塞交通,阻碍正常的外事活动。以此手段,向周恩来施加压力,威逼他交出陈毅。
地处东交民巷的六国饭店,是文革中外交部的办公楼。平日里安静、肃穆,这些日子却象炸开了锅,一拨接一拨佩戴红袖章的红卫兵从东边楼梯冲上去,又奔向西边楼梯,陈旧斑驳的窄条地板,被来回奔跑的人群踩得叽叽嘎嘎发颤。红卫兵挨着房间盘查,逢人便大声吆喝:“快说,陈毅在哪里?”咄咄逼人的口吻,仿佛是在搜寻一名逃犯。
陈伯达、戚本禹、谢富治等人按照中共中央的安排,先后来到红卫兵中间“做工作”。但是,他们的劝说犹如火上加油。陈伯达用一口难懂的福建话说道:“陈毅确实说了反动话。”谢富治则对红卫兵的造反行动表示支持。戚本禹更干脆,他站在讲台上表态:“揪陈是革命行动!”“外交战线的希望,看来就寄托在你们这些革命小将身上了!”并且煽动说,外交口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是周恩来“直接领导的,与中央文革小组无关。”
他们的劝说工作,等于是向红卫兵交底:你们揪斗陈毅,中央文革小组是支持的。要说有障碍,那就是周恩来。
红卫兵的极左气焰被更进一步地助长了。他们集中火力,制造种种事端,肆无忌惮地攻击陈毅,并且不择手段在向周恩来施加压力。
8月7日,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王力接见外交部造反派时,公开提出:“外交部可以夺权!”
在王力“8·7讲话”的指使下,外交部以姚登山为首的造反派代表在人民大会堂内一个接见厅里,正在同周恩来进行对话。
对话已经进行很久了,从半夜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凌晨。
周恩来已经连续工作了18个小时,心脏隐隐作痛。他连服了两次药,仍不见好转。保健医生焦灼不安,写纸条给造反派代表姚登山。姚登山看看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他微闭着眼睛任凭他的造反派战友们继续纠缠周恩来。
周恩来有些动怒了:“冲外交部,不管怎么说,按中央的规定是不对的!”
失去理智的造反派大声叫嚷着,打断了周恩来的话语。
周恩来停顿片刻,等叫嚷声平息下来之后,继续说:“你们是不是要跟我开辩论会?你们整我就是了!你们采取车轮战术,从12点到现在,18个钟头了,我还没有睡觉,我的身体不能忍受了……”
保健医生忍无可忍,冲到姚登山面前愤愤不平地说:“如果今天总理发生什么意外,你必须承担一切责任!”说着,搀着周恩来离开会场。
身后,造反派仍在叫嚷:“明天拦住陈毅汽车!”“我们还要再次冲击会场!”
走到门口的周恩来陡然转回身来,睁着愤怒的眼睛,严正警告道:“谁要在路上拦截陈毅同志的汽车,我马上挺身而出;你们今天要冲击会场,我一定出席,并站在大会堂门口,让你们从我身上踏过去!”
汽车里,周恩来双目紧闭,头部无力地歪靠在保健医生的肩上。医生噙着泪,迅速拿起氧气枕的导管,慢慢地送进周恩来的鼻腔。
周恩来与毛泽东的一次密谈
“五·一六兵团”的偏激行为使一贯温和克制的周恩来也无法忍受了。按照“五·一六兵团”的设想,中国似乎能在一夜之间建立起真正的共产主义。他们主张废除货币,支持世界革命,做着环球大一统的乌托邦之梦。“五·一六兵团”部分理论已开始付诸实践。后来,在柬埔寨,波尔布特政权曾效仿过这些理论。
更为严峻的是,这种偏激的思想和行为仍在各种红卫兵组织中继续泛滥。有消息说,某几位红卫兵司令正在筹备建立一个新的全国性的红卫兵组织,并且宣称要“建立自己的电台”。
在湖南,这种设想正在部分地实施。
1967年底,一个名为“湖南省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组织”(简称“省无联”)的组织,以《我们的纲领》为题,发表了一篇《中国向何处去?》的文章,轰动全国。文章中提出,要建立“中华人民公社”,实行红卫兵自制。
种种偏激的思想和行为使人们更加惶惑了,外国人就更不用说。连一向同北京友好的柬埔寨国家元首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也抱怨北京治安混乱,如果继续留在北京,其人身安全难于保障。西哈努克将个人意思暗示红了周恩来,周恩来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但是,这也是历史的一次契机。
他得牢牢地抓住这次契机。
那段日子,毛泽东正在大江南北视察。周恩来让他的机要秘书接通了毛泽东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讲,要与毛泽东面谈一次。
1967年8月底,也就是英国大使馆遭到袭击之后,周恩来乘飞机南下,去见毛泽东。
这次,他是要向毛泽东进谏。
也许,毛泽东会不听他的意见,对此,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他相信毛泽东会理解他、支持他的。从大革命时期以来,尤其是1934年的长征以来,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私人关系上,他和毛泽东都合作得不错。长期的密切配合,使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的友谊。
周恩来详细汇报了北京最近的情况,尤其是8月以来出现的“揪军内一小撮”和外交部夺权的事,周恩来倾向性鲜明地提出了批评。起初,毛泽东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继续强调,刘少奇和其他走资派依然存在,不可转移斗争的大方向。
周恩来的情绪有些激动了。他神情严峻地谈到了他的难处。为了处理首都和各省出现的混乱,他经常夜以继日地工作,已经劳累过度,身体常常出现难以胜任的症状。而且,“五·一六兵团”对他进行各种攻击,要炮轰、火烧,他一方面得处理各种事务,另一方面还得应付“五·一六兵团”的攻击。谈完这一切之后,周恩来停顿下来,语调低沉而缓慢地慎重提出:请示主席考虑,让他退出政治局常委会并辞去总理职务。
毛泽东久久不语。
这次谈话结束的时候,毛泽东说,他要认真考虑一下,得给几天时间。
几天之后,毛泽东改变了态度。随之,打击的对象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历史,在这里发生了一次小小的转折。
能说明这次小小转折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毛泽东从上海回到北京,看了《红旗》杂志1967年第11期“揪军内一小撮”的社论,拿起毛笔批道:“大大大毒草!”批完仍不尽兴,在旁边写了四个掷地有声的字:“还我长城!”毛泽东的这个批示,不仅使“揪军内一小撮”的阴谋破产,也使中央文革小组的成员们感到惶恐不安。
第二件事,毛泽东在9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的姚文元《评陶铸的两本书》一文中,加进了关于揪“五·一六反革命集团”的一段话,以明确表示他支持周恩来。毛泽东在《评陶铸的两本书》一文中所加的话如下:
请同志们注意:现在有一小撮反革命分子……他们用貌似极“左”而实质极右的口号,刮起“怀疑一切”的妖风,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挑拨离间,浑水摸鱼,妄想动摇和分裂以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罪恶目的,所谓“5·16”组织的组织者和操纵者,就是这样一个搞阴谋的反革命集团。应予以彻底揭露。
这个反革命组织的目的是两个,一个是要破坏和分裂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的领导;一个是要破坏和分裂无产阶级专政的主要支柱──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他们的成员和领袖,大部分到现在还不太清楚。
毛泽东要揪“五·一六”,也许原因是复杂的,多种多样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微妙而重要的变化,使文化大革命多少改变了一些方向。由原来的着重打击走资派,变为着重打击红卫兵与造反派中的坏人,这一变化使全国范围内又出现了新的混乱。
揪“五·一六”风靡全国
由于毛泽东态度的变化,中央文革小组的江青、康生、陈伯达等人也不得不变。
在各种场合,他们公开表示反对“揪军内一小撮”,并表示要揭露“五·一六兵团”反对周恩来的罪恶活动。
康生说:“要警惕‘五·一六’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它要从右的和极‘左’的两个方面动摇毛主席的司令部。到处打倒周恩来,这是从内部捣毁毛主席的司令部。有人不自觉上了当,帮助这个阴谋的、反动的反革命组织的忙。对于这一小撮头头,要坚决镇压。”
江青说:“还有一部分坏人在背后乱搞,以极‘左’面貌出现的就是‘五·一六’,他们以极‘左’的面貌出现,同志们要提高警惕。”
陈伯达补充说:“江青同志讲的一个重要问题是,以极右或极‘左’的方面动摇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把矛头对准军队,对准革命委员会,企图使我们乱套。‘五·一六’是一个反革命组织。”
负责公安部工作的谢富治则表示:“总理受到崇高的尊敬,我们不能反对他。总理是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参谋长。不能打倒总理。总理是我们国家的代表,有高尚的政治风格。反对总理只能使刘、邓、帝修高兴。帝国主义者、修正主义者害怕总理。”
在另一次红卫兵的集会上,江青煞有介事地说:“‘五·一六’这个反革命组织是以极‘左’的面貌出现的,它集中目标反对总理,实际上对我们一些好人他们都整了黑材料,什么时候都可以往外抛的。”“目前这股风,是从极右的方面来反对总理,反对中央。‘五·一六’就是这样一个反革命组织。”
这些讲话造成一个印象,仿佛“揪军内一小撮”和“五·一六兵团”反周恩来的事件一概与他们无关。不仅无关,他们也成了受害者。
为防引火烧身,他们知道,仅仅靠讲话是不够的。于是,他们打定主意:抛替死鬼。
在“揪军内一小撮”的问题上,抛出的替死鬼是王力和关锋;在“五·一六兵团”反周恩来的问题上,抛出的替死鬼是戚本禹。
这是一幕意味深长的悲喜剧。
江青曾说,“揪军内一小撮”的口号是毛泽东同意了的。现在,她得为此作出解释。
康生很理解江青的难处,把这个难踢的球踢给了陈伯达。康生说:“江青同志,你说主席同意‘揪军内一小撮’是陈伯达传达的?”
江青点点头,目光转向老夫子:“是谁告诉你毛主席同意揪军内一小撮的?”
陈伯达眨眨眼睛,说道:“是王力在天安门上告诉我的。”
陈伯达的这个回答,使在场的人都满意。
江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接过话题说:“不要错误人人有份了。王力造主席的谣,假传指示,关锋写《红旗》11期社论,还有戚本禹,最近与‘五·一六兵团’来往频繁,是幕后指挥。先让他们三人写检查吧。”
陈伯达不无担心地问:“他们能服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