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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旨意?册一个从九品的采女,只需要他留一句话。
君心难测,我素来明白。
怡然今天不在御前当值,她打开房门看到我时惊讶无比,有些不知所措地去看林晋。我迈到屋内,笑向她说:“别紧张了,我还是尚仪。”
她讶意更甚:“姐姐你……陛下他……”
我一摇头:“没事,不册封便不册封,照旧做事罢了,有什么大碍。”
一起走在去尚食局的路上,怡然拉着我道:“姐姐,等你作了宫嫔,我去服侍你吧?”
我斜睨她一眼:“说什么胡话?我便是作了宫嫔,最多也就是个从八品宝林,身边服侍的人最高也只能是从八品长使,你啊,好好做你的宫正便是了。”
怡然这个宫正的位子,是我荐上去的,我知道她一直不喜欢,巴不得早早推了才好。宫正掌戒令刑责,本就是个令人生畏的官职,怡然心善,自不愿动刑责罚宫人,又偏生在这个位子上,很多时候不动不行。之前她曾央求过我很多次,要我禀了陛下换个人做宫正,我为她的前途作想便不曾答应过。而如今,我不答应她,却更多地是为我自己的前途着想。
不比那些有家室背景的宫嫔,我若当真得封,在后宫孤立无援,有个人能在御前为我听着风声总是好的。
正值二月,桃花盛开。我一直是喜欢桃花的,尤其是这几个月。在帝太后决定为我赐婚之后,我对日后的生活自有憧憬,常去想象为人|妻后的日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以为我会成为这样的新妇子,但终是没有机会了。我甚至连未婚夫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只从帝太后口中听说那人是三品安夷将军。
我望着道路两旁的桃树不言不语,一阵微风拂过树梢,片片花瓣飘落,一场绚烂的花雨。
桃花乱落如红雨……我心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又被我自己狠狠抹去。嫁人为妻也好,做天子宫嫔也罢,我的人生都是刚刚开始,“乱落如红雨”这样的句子不该用在此时的我身上。
想着想着,已到了尚食局,守在门口的宫女见我们来,急急转身跑进去知会尚食女官,我收回思绪,厉声将她喝住。她转回身,战战兢兢地一福:“尚仪……宫正……”
我思绪仍是乱着,不愿多言,与怡然相视一眼,怡然斥道:“规矩怎么学的!连个礼也不行就急着往里跑,自找苦吃不是?”
她看着和我们一般年纪,衣裙齐整,发髻绾得也尚算不错,只是鬓发毛躁,我蹙蹙眉,淡然道:“用不着你去通报了,回房去把鬓发理好,若不然叫尹尚食看见也绝没你的好处。”
她略带窘迫地又向我们行了一礼,躬身退去。我与怡然径自步入尚食局大门,往正厅走。
尹尚食已年过三十了,其实能坐到六尚的位子,起码也是这般的年纪了,我与怡然如不是在御前服侍多年,也不可能在及笄之年就位居从三品。
尹尚食行至正厅门口,我们向她一福:“尹尚食。”
“尚仪、宫正。”她还了一礼,方抬眼微笑,看着我,话语中带着些许嘲意,“还道尚仪如今已是陛下的姬妾了呢。”
虽说六尚局的六位女官统称“六尚”,可实际上尚宫最高、尚仪次之,与宫正同级。尚食、尚服、尚寝、尚工再次半品。皇太后帝太后身边的两位姑姑虽是挂着尚宫的衔,实际只是服侍太后,并不怎么理旁的事务,宫中女官实际上便已是我和怡然份位最高,大小事宜也皆是我二人说了算。为此年长的宫人们多有不满又不敢直言,我们都清楚。至于尹尚食,对我更是怨恨有加,据说前任尚仪方氏放出宫去的时候,皇太后欲荐尹尚食接班,谁知晚了一步,陛下一道圣旨让我做了尚仪。
我的话语轻轻慢慢,仿佛全然听不出她的敌意般的闲聊:“尚食这话说的。旁人没规矩听些闲言碎语也就罢了,尚食身居六尚之位,自当以陛下旨意为准,怎的也随波逐流起来了?”
尹尚食面上怒意顿生,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冷下脸来,语气平平道:“二位稍坐片刻,我去叫她们来。”
因着前些日子放了一批宫女出去,而后又有新宫嫔入宫,各宫人手皆有不足,此行便是为了挑上几个新进宫的小宫女带到尚仪局好生教导着,以便日后填补各宫还有御前的空缺。
我与怡然正坐下来,林晋给我们倒了杯茶,埋怨说:“这尹尚食仗着有皇太后撑腰,连御前的人也敢说了。若姐姐当真做了宫嫔把这尚仪的位子必是她的,我们一干人决计没好日子过。”
我嗔他一眼:“说什么呢,便是她做了尚仪又如何?这儿不是还有位宫正和她并驾齐驱?再说,侍奉御前,她不敢胡来。”
门外脚步声渐渐接近,我们皆闭了口,饮茶不言。尹尚食带了二十几名小宫女进来,最大的也才十二三岁,都是今年才入宫的。女史奉上名册,我摆一摆手,莞尔向怡然道:“我若当真做不成这尚仪了,这些事还需你多盯着些,人也由你来挑吧。”
怡然颌首应了,从女史手中接过名册,扬声道:“丝雨是谁?”
一宫女脱列而出,约莫十一二岁,一福身道:“奴婢丝雨。”
“去沏茶来。”怡然的吩咐言简意赅。丝雨转身退去,片刻,端了三盏茶上来,怡然和尹尚食喝了一口就蹙了眉头,我执杯一啜,面色在半温的茶水流过喉咙的同时冷了下来。
丝雨瞧出我们面有不悦,又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我等着她开口,可她又一直忐忑地保持着沉默。我无奈地与怡然一望,怡然淡淡一笑,语声无波无澜地向她道:“若在御前服侍,把这只有六分热、连茶香也散尽了的茶水呈上去,你接下来的日子,大抵是可以在浣衣局度过了。”
我接口道:“还有,宫正吩咐你去沏茶之后,连应也不知道应一声。莫说是在御前,在哪做事也不能这般没规矩。”她惶然跪地,却还是不言不语,我笑意淡泊地凝视着她,又说,“明知上位不悦,却连一句认错求情的话也不会说,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我微微侧首,看向尹尚食,笑颜中带着明了的不满:“有劳尹尚食,尚食局的好规矩我是见识了,这些丫头我会带回尚仪局慢慢教好。”
言罢,不待她有任何回答,便站起身,怡然也会意起身,尹尚食只好向我们一欠身:“两位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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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宫妃品秩
或翻看各个逢十章节的作者有话说(第十章、二十章、三十章这样……不往楔子和第一章放是为了避免大家都来回来去看前面导致点击率显得太奇怪……)
正文 4002。册封
我与怡然先回了尚仪局,将她们交给司赞,便向广盛殿行去。我告诉怡然她不必与我同往,怡然却不放心,坚持要一道去见陛下。我在觉得温暖的同时亦觉无奈:若他真无意册封,那再多去多少人又能有什么用呢?
广盛殿门口,郑褚眉宇间略有焦灼地向我低语道:“可算回来了,陛下方才问了一句。”
我轻轻一福:“有劳中贵人。”便移步入殿。
他正读着折子,我不言不语地行过去,接过墨兰手中的茶盏奉上去。同样的事情我在过去的几年里做了无数次,无非是跪坐案旁将茶放在案几上再起身侍立一旁就是了,从来没出过岔子。唯独这次,起身前看到他的面容时,脑海中蓦地慌乱,一时失神竟踩了裙摆,一个趔趄跌了回去,手在案上一扶,连带他面前的案几也移了几寸。
他眉头一皱转过头来,见是我时似乎一愣:“晏然?”
我俯身拜下去:“陛下恕罪……”
他一笑:“没事,起吧。”我直起身,向前移了移,要去收拾桌上被溅出的茶水,被他抬手制止,笑问我,“怎么?身子不舒服?”
我低下头,想着昨晚,胸口隐隐作痛,不自觉地看向那只颜色清凉的淡青色瓷杯,生硬道:“没有……”
他似未察觉我的情绪,眉宇间笑意柔和,犹如晨间第一缕阳光温暖却无炙意,执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中,缓缓道:“该给你册封了,朕想给你拟个封号,一时间又没什么思路,你自己有想法没有?”
封号?我微一愕,垂眸淡淡道:“散号宫嫔依规矩不得赐封号的,晏然身在奴籍能得陛下眷顾已是天恩,万不敢再破这个规矩。”本该是无比温顺之语,我却无法抑制言语间的生冷,字字出口,只余疏离。
他无声一笑,伸手将我揽近了些,眼中似有些歉意。我内心一番挣扎,终还是和顺地倚在了他的肩上,只听他说:“你随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了,朕不愿委屈了你,想封你做从六品才人。”
按大燕朝目下的嫔妃品秩,宫中嫔妃自上而下分三夫人、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再往下的从八品宝林、正九品良使、从九品采女皆属散号。其中九嫔中,昭仪、昭媛、昭容秩正二品,称“上三嫔”;淑仪、淑媛、淑容、修仪、修媛、修容则低上半品,称“下六嫔”。九嫔以下,自正三品至从五品共二十七人,便是“二十七世妇”了,除却正三品的充仪、充媛、充容、充华都只有一人外,往下的婕妤、贵姬、贵嫔皆设四人,再往下正五品姬五人,从五品容华六人。自正六品起,属“八十一御女”,正六品、从六品的美人和才人各九人,正七品九仪各一,从七品琼章、瑶章各九,正八品婉华、穆华、闲华亦是各九人。再往后,散号宫嫔便无定数了。
宫女晋封宫嫔,多半是采女,偶有良使,能直封宝林已属罕见。从六品的才人却是位列八十一御女之位,且是八十一御女中地位较高的了。我在宫中并无背景,位份能高些自是好的,可又难免要遭人侧目。我思量着,总还是细水长流为好,低眉回道:“奴婢适才刚说不敢要封号破了规矩,若是直封才人,这规矩岂不破得更大?”
“有例在先,云清皇后侍奉神宗时,便一举封了从三品充媛。后为仁宗宫嫔,更直封的正一品夫人,朕封你个才人又算什么破了规矩?”
我本该嫁人为妻,如今封得再高也只是天家妾室。他毁了我的婚事,什么样的位份也弥补不了。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恨,言辞愈发不留情面:“云清皇后贤良淑德,与仁宗伉俪情深,奴婢不敢比。”我离开他的肩头,垂首跪坐,羽睫轻颤地轻声细语,“再者,即便奴婢得封宫嫔,不再在奴籍,可兄妹仍在奴籍不说,故去的父母更是负着罪名,奴婢独居高位岂能安心。”我哽咽着,有无数的委屈与隐忍压在心头,件件皆是难以言述的痛苦。忍耐再三,终是忍回了借机求他宽恕兄妹的求情之语,敛身一拜,“父母纵使有罪,也仍是晏然的父母,百善孝为先,求陛下|体谅。”
伏地许久,眼中只余上襦广袖上淡色的刺绣纹路,心里却揣测着他现在的神色。他重重一叹,轻一抬我肩头示意我起身,扬声叫来郑褚:“晓谕六宫,攉封尚仪晏然从七品琼章位,赐居瑜华宫汀雨阁。”
“陛下……”我一开口便被他制止,他平淡道:“不要多说了,这是朕能给你的最低的位子。”
一向干练的郑褚犹豫了一瞬,才道了“诺”,又向我道:“恭喜琼章娘子①。”
我也只好领旨拜谢,郑褚躬身退出去传旨,我亦站起身,行至案前几步处屈膝一福:“臣妾也先告退了,该按规矩去拜见两位太后和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