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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农民对异样的东西总是感兴趣的,所以她在那里使很多人都非常注意。由于一位从琥珀门来的很有身份的农民马里奥特把她叫作小波兰佬,她马上就非常生气。
“你干吗是一个波兰佬?”他对她说。
“我不是。”她睁大眼睛说。
“你是。波兰佬就是你这个样儿。”
她仔细想了一想。
“那么你是———你是———”她开始说。
“我是什么?”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
“你是个罗圈腿。”
他的确是。于是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他们都很喜欢她这种无所畏惧的态度。
“啊,”马里奥特说,“只有波兰佬才会说这种话。”
“那么好,我就是波兰佬。”她十分生气地说。
于是在场的男人们又哄堂大笑起来。
他们都喜欢和她开玩笑。
“好了,我的好小姐,”布雷思韦特对她说,“这羊毛可怎么样呢?”
他在她闪闪发光的金色的头发上摸了一下。
“这不是羊毛。”安娜说,生气地躲开了他的手。
“怎么不是,那么你叫它什么呢?”
“这是头发。”
“头发,它们是在么斯地方喂养的?”
“它们在么斯地方?”安娜学着用土话问道,她的好奇心已经让她忘掉其他的一切了。
布雷思韦特不去回答安娜的问题,却高兴地大叫起来。让她开口讲土话这是一个莫大的胜利。
她只有一个敌人,就是那个他们叫他“干果纳特”或者“纳特干果”的人,他是一个天生的低能儿,脚向里撇,走路噼啪噼啪地响,每走一步都要把肩膀往前耸一下。这个可怜的人在附近的一些酒店里卖干果。他嘴里上腭不全,所以许多人听到他讲话都会跟他开玩笑。
有一天,安娜在乔治客栈第一次见到了他。在他走后,她止不住圆睁着两只大眼睛问道:
“他走路干吗那样?”
“他也是没有办法,亲爱的,他生来就是这个样儿。”
她想了一想,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她又想了一想,满面通红地叫喊着说:
“这个人太可怕了。”
“不,他没有什么可怕;他既然已经那样,现在也毫无办法了。”
可是后来,当可怜的纳特摇晃着走进来的时候,她就赶快溜走。她从此不肯再吃他卖的干果,即使有人买些送给她,她也不要。看到有些农民用干果作为赌注玩多米诺,她更是生气了。
“那都是那个脏人的干果。”她叫喊着。
于是很快就掀起了一个反对纳特的浪潮,没有多久之后,他就不得不进济贫院去了。
在布兰文心中,他越来越暗暗希望她将来能真正变成一位小姐。他哥哥艾尔弗雷德由于做了一个有知识的妇女的情人,在诺丁汉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那女人是一位医生的寡妻,一个真正有钱的阔太太。艾尔弗雷德·布兰文常常作为她的客人跑到德比郡她的庄子上去,把老婆孩子全丢在家里,往往要两三天后才回来。谁也不敢管他,因为他是个脾气暴躁、不讲情面的人,他说他只是那个寡妇的一个朋友。
有一天,布兰文在车站上遇到了他的哥哥。
“你这是到哪儿去呢?”弟弟问道。
“我要到维克特维克斯去。”
“我听说在那边有你的一些朋友。”
“是的。”
“我什么时候到了那边也想进去看看。”
“随你的便。”
汤姆·布兰文对那个女人感到非常好奇,因此不久后他到了维克特维克斯的时候,就找人打听她的住处。
在一个陡峻的山坡上,他看到一所非常漂亮的庄园,面临躺在下面河谷里的市镇,正好在这片开阔地带对面的旧采石场附近。福布斯太太恰巧在外面花园里。她是一个高个的女人,头发已经白了。她从小道上走过来,脱下她的厚手套,放下她拿在手里的大剪子。正是秋天,她戴着一顶宽边帽子。
布兰文止不住满面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想我也许能进来看看。”他说,“我知道你是我哥哥的一位朋友,我是特意到维克特维克斯来的。”
她马上就看出他的确是布兰文家的人。
“您愿意进来坐坐吗?”她说,“我父亲早已躺着起不来了。”
她把他带到会客室去,那屋子里摆满了书,还有一架钢琴和一个提琴架子。他们随便谈讲着,她说话很随便,态度也非常悠闲,可是她却显得很有身份的样子。这样的房间是布兰文从未见过的;这里的整个气氛似乎非常开阔,他感到仿佛在山顶一样。
“我哥哥喜欢看书吗?”他问道。
“也看些书。他最近一直在读赫伯特·斯潘塞。我们有时在一块儿读布朗宁。”
布兰文马上充满了崇拜的心情,他十分激动,在崇拜之外几乎还搀杂着某种敬仰。当她说到“我们在一块儿读”的时候,他睁大眼睛望着她。最后他向房子四周看看,脱口而出地说:
“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家的艾尔弗雷德还有这方面的爱好。”
“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他惊异地看着她。很显然,她对他那哥哥完全抱有另一种看法:她显然十分崇拜他。他再仔细看看那个女人。她大约四十多岁,态度严厉,打扮得很整洁,是一个很有独立性格的人物。他自己并没有爱上她,她身上有某种东西使他不免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可是他对她却感到无限崇拜。
喝茶的时候,她带他去见了她的父亲,他是一个什么事都需要有人照料的病人,可是他脸色红润,让人一见倾心,雪白的头发配上蓝色的眼睛,再加上他那落落大方的天真神态,都使布兰文感到非常新奇。那神态看来是那样温和,那样轻快,又那样朴实。
他哥哥就是这个女人的情人!这简直太让人吃惊了。布兰文往回家的路上走的时候,对他自己的可怜的生活方式不禁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他是一个黄泥巴腿,一个乡巴佬,笨手笨脚,整天在泥土里讨生活。现在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希望爬出去,爬到这个令人神往的有礼貌的世界中去。
他生活很富裕,他和艾尔弗雷德一样富裕。艾尔弗雷德每年收入总共也不过六百镑,他自己每年大约有四百镑收入,有时还可以更多一些。他投资的情况已经逐渐得到改善,他为什么不也想想办法?他的妻子也是一位阔太太。
可是他回到沼泽农庄以后,马上清楚地看到,一切都是那样固定,无法改变;他永远不可能再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时他生平第一次懊悔当年不该继承了这个农庄。他感到自己仿佛是一个囚徒,整天安安稳稳地坐着,生活也很清闲,可是没有任何令人兴奋的经历。他只要肯冒冒险,本来可以不至于像今天这个样子的。他既读不懂布朗宁,也读不懂赫伯特·斯潘塞,他也不可能有机会常到像福布斯太太的那种房间里去。整个那种生活方式完全在他的世界之外。
可是,没有多久,他又对自己说,他并不需要那种生活。这次拜访引起的兴奋情绪慢慢消失了。第二天他完全恢复了平静,如果他还想到另外那个女人,他就会感到在她身上和她的周围有一种他十分不喜欢的,一种非常冷淡,和他格格不入的东西;仿佛她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某种人以外的生物。它为了自己冷酷的与生活无关的目的,消耗着人的生命。
黄昏来临,他和安娜玩了一会儿,然后便单独和他的妻子在一块儿闲坐。她缝着衣服;他安静地坐着抽烟斗,心里十分烦躁。他随时都觉察到他妻子的沉静的身影,低下去做着针线的沉静的头。对他来说,一切都过于沉静了,一切都过于宁静了。他简直要把所有的墙都推倒,让黑夜进到屋里来,这样他的妻子就不会那样安稳地,那样沉静地坐在那里了。他希望空气不是那么沉闷,四周不是那么狭窄。他妻子对他来说已经不存在了,她完全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中;沉静,安稳,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为人所注意,他也被她关锁住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出去。他实在不愿意再这样安静地坐下去,他必须离开这个压抑的被关锁着的女人的世界。
他妻子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要出去吗?”她问。
他低下头去,两人的眼神相遇了。她的眼睛比黑暗还要黑,仿佛里面还有一个更广阔的空间,他感到自己为了自卫正慢慢从她身边退却,而她的眼睛却始终追随着他。
“我不过是想到科西泽去走走。”他说。
她仍然注视着他。
“你为什么要出去?”她问道。
他的心急剧地跳动了几下,他慢慢又坐了下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理由。”他说,开始又机械地装上他的烟斗。
“你为什么老想往外跑?”她说。
“可是,你并不需要我。”他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现在不再愿意和我在一块儿了。”她说。
这话使他一惊。这情况她怎么会知道的呢?他想这是他的一个秘密。
“喔———”他说。
“你希望找到一点别的什么?”她说。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是这么想吗?”他自己问自己。
“你不应该这样老希望别人哄着你。”她说,“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我并没有抱怨什么。”他说。而实际他知道他是在抱怨。
“你觉得过去总是很不够。”她说。
“什么够不够?”
“你认为你从我身上得到的一直很不够。可是你对我十分了解吗?你有些什么表现,使得我非常爱你?”
他完全呆住了。
“我从来没说过你使我感到有什么不够的地方,”他回答说,“我根本不知道你还要我想法让你爱我,你要我怎么办呢?”
“你已经不再想法让我们俩都满意了,你已经不再感兴趣。你没有想法儿让我想你。”
“你也没有设法让我想你,你知道吗?”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彼此显得是那样地陌生。
“你想去另外找一个女人吗?”她问道。
他睁大了眼睛,不知自己应该怎么说才好。他自己的妻子,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呢?可是她坐在那里,显得是那么渺小,那么陌生,离他是那么遥远。他现在开始明白了,除了在他们俩同时都同意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看作是他的妻子。她并不感到她已经嫁给他了。不管怎样,她愿意承认他很想再去另找一个女人。他感到一条鸿沟,一个无法填补的空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他慢慢地说,“我要找什么另外的女人?”
“像你哥哥一样。”她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感到很难为情。
“跟她有什么关系?”他说,“我根本不喜欢那个女人。”
“不对,你喜欢她。”她坚持自己的意见回答说。
听到她这样无情地说出他自己的心事,他止不住惊愕地望着他妻子,他感到十分愤慨。她有什么权力坐在那里对他说这样的话,她是他妻子,她有什么权力这样对他讲话,仿佛她不过是个陌生人。
“我没有,”他说,“我不要找什么女人。”
“你的话不对,你希望像艾尔弗雷德一样。”
难堪的气闷使他沉默着。他也感到十分惊愕。他曾漫不经心地、随随便便简单地给她讲过他到维克特维克斯拜访那个女人的情况。
她坐在那里,冲他转过她那张奇怪的暗黑的脸,一双圆睁的眼睛,让人难以理解,正在上下打量着他。他也开始正面看着她。她现在又变成了面对着他的那个活跃的未知数。他必须对她屈服吗?他完全不自觉地反抗着。
“你为什么要去找一个你认为比我更好的女人呢?”她说。
他感到自己的心绪变成了一团乱麻。
“我没有。”他说。
“你为什么要?”她重复说,“你为什么要否认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