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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汉民说:“广东新军里的汉阳造步枪,连发两三百发子弹后枪筒就烧得烫手,要冷一两个钟头才能再用,真的打起硬仗来,汉阳造也不管用。”
“这是讲军事方面,至于财政方面,北方也仍旧占有优势。”杨度继续说:“清廷虽说帑藏空虚,但为了保命,还是可以挤出几千万两银子来的。前两年连续借了三千一百万两外债,紧急时都可以挪用来鼓舞士气。四国银行已公开表示,只要清廷今后与他们友善合作,他们愿意维持这个政府,马上提供七百万两贷款。再加上关税盐税,清廷短期还可凑出七八千万两银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毫无政治头脑只知升官发财的丘八们,会为打赢这场战争而拚死上前的。”
杨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发现革命党的领袖们个个面容严峻,知道他们的内心在紧张地思考。他不愿意被他们看作是清廷的说客,于是说:“我说的都是实际情况,并无半点夸大不实之处。我和各位都是相知多年的老朋友,深知各位革命的目标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我真诚地认为,当前南北议和是为国家和人民的福祉所做的最大好事。”
“我们是愿意和谈的。南北和谈谈得好好的,为什么少川先生突然要辞职呢?”孙中山目光锐利地望着杨度问。
谈话已进入实质阶段了。杨度放下杯子,郑重地说:“我说穿了吧,唐少川的辞职,其实已意味着南北和谈的破裂。南北和谈破裂的真正原因在于袁项城知道了中山先生已被推举为大总统,袁认为革命党人不相信他。”
孙中山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这个大总统是临时的,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当。我孙某人几十年奔走革命,从来没有想到要由自己来做新国家的总统。革命是危险的事,随时都有可能牺牲,若为一己利益着想,我早就不革命了。”
转过脸对他的战友们说:“我们革命党人都没有为个人谋利益的想法。比如说精卫同志吧,他去刺杀载沣前,连以身殉国的血书都写好了。”
汪、胡、王都笑了笑,点了点头。
杨度说:“革命党人这种舍身为国的精神,深为国人敬仰,也为我本人所敬仰。但袁项城,尤其是袁项城手下的北洋军将士们,却没有这种宽广的胸襟。他们放弃了自己奉行多年的忠君思想转而拥护民宪,若个人无好处,他们会干吗?”
王宠惠问:“皙子先生这些年与袁世凯的关系较深。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值不值得相信,我想请你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对我们说实话。”
孙中山也说:“亮畴刚才提出的问题,不只是他个人的疑问,革命党中有不少人都有这个疑问。袁世凯早些日子还一再公开表示,要留存满虏小皇帝,要为君宪而效力,为什么又突然转而赞成共和呢?”
杨度笑笑说:“要问袁项城是个什么人,我可以一言以蔽之,乃一识时务之俊杰。从他一贯主张变法维新、训练新军、力办新政可以看出,他思想决不陈腐守旧。这次出山前向清廷提出的六条要求,比如明年即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这两条,从施政大计来看,均与革命军的方针无多大区别。第三、第四条,宽容参与此次事变的人,解除党禁,很明显地表现出同情革命党。诸位可以从这里看出袁项城决不是一个冥顽不化的旧官僚,也决不是个一心要与革命军为敌的人。”
胡汉民说:“我看袁世凯不会死心塌地为满虏效力,削职为民的前嫌他哪里会忘记得了。”
汪精卫说:“要说袁项城识时达变也还说得过去。我出狱之后,他就请我给他上民主立宪的课。我接连给他讲了三个晚上,他也听得进,最后还说:看来行民主宪政也不是坏事。”
胡、汪的插话无疑为杨度提供了论据。他接着说下去:“至于袁项城前些日子还说要行君宪的话,我想诸位应体谅他的处境。他身为朝廷的内阁总理大臣,在公开的场合不说拥护朝廷拥护君宪的话,他的总理大臣能当得成吗?因为他识时达变,他能看得出民主立宪是为多数人所接受的国体,所以他的内心是赞同这个国体的。这点他跟我说过,也跟精卫说过。”
孙中山问:“虽有削职前嫌,但袁家毕竟三代受满虏之恩,他自己也是靠满虏的赏赐才位极人臣,亲友故旧全是满虏的高官大员,要他彻底背叛满虏,能做得到吗?”
杨度冷笑了一下,断然说:“世受国恩、忠于皇上这一类的话,只是曾国藩那样的人的信条。我今天向孙先生和各位亮个底牌吧,袁项城决不是曾国藩,他也决不想做曾国藩……”
“先生,有紧急电报。”
杨度正要说下去。一个身着西服的年轻秘书进来,扬起手中的纸片对孙中山说。
汪精卫起身接过纸片,迅速地瞟了一眼,赶忙递给孙中山。
“威胁,这是威胁!”孙中山气愤地将纸片丢到茶几上。
胡汉民从茶几上拿过电报,王宠惠也凑过去,轻轻念道:“据北京消息:冯国璋、段祺瑞等四十八个北洋军高级将领将联名通电全国,全力捍卫君宪,誓死抵抗共和。”
杨度心里暗自得意。他估计此电必是出自袁世凯的授意,这个老练的政治家真有过人的精明和手腕。此时此刻这个电报到达此处,对他的帮助太大了。他做出一副早知内情的神态说:“在汉口前线,冯华甫、段芝泉便对我说过,他们只知有君宪,不知有共和。这些军人脑子僵化,拿他们真没办法。”
汪精卫说:“这些人都是袁项城的袍泽,对袁的影响很大。”
杨度接过汪精卫的话说:“正是这样。我刚才说袁项城的本意是不想做曾国藩,为清廷效力尽忠。但如果他手下的这些将领坚决不同意共和,怂恿他维护君宪,那也可能将他逼上曾国藩的道路。倘若袁项城做第二个曾国藩,凭借北方的军事和经济的实力,南方能不能取胜还很难说。”
“哼!”孙中山突然愤怒地站起来,大声说,“北洋将领誓死抵抗也好,袁世凯做第二个曾国藩也好,大不了战争重新打起来,我孙某人奉陪到底!”
会客室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孙中山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块白绢擦着嘴唇,面孔绷得紧紧的。胡汉民、王宠惠拿眼睛望着,一时都不说话。汪精卫起身,对孙中山说:“总理,莫发怒,坐下吧!”
说着便扶着孙中山坐到沙发上,又端起咖啡杯递上去。孙中山接过喝了一口,脸色开始缓解下来。
汪精卫轻言细语地说:“正如总理所说的,北洋将领此举无疑是对我们的恫吓威胁,不过,若真的战事重开的话,我们会面临着武器和经费方面的严重困难。这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南方各省的老百姓将要承受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巨大痛苦。”
杨度立即附和:“还有一点,中国若长期内战,正好给洋人以可乘之机。洋人若一旦介入战争,中国将有可能四分五裂,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看来,即使损失很大,仗也是非重开不可,难道我们还能屈服于冯国璋这批北洋将领的压力不成?”孙中山余怒未消,说起话来仍火气很大。
“北洋将领的情况我知道。”杨度说,“他们最关心的并不是国体政体,而是自己的官位权力。只要有官有权,至于行什么体制他们并不在乎。多年来北洋军习惯于听袁项城的话,所以大家都说北洋军是只知有袁宫保不知有朝廷。他们所谓的誓死捍卫君宪制,那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要捍卫袁项城的地位。我可以担保,假若临时政府公开宣布,将大总统一职给袁项城,北洋将领们什么捍卫君宪反对共和的高调就决不会再唱了。”
汪精卫忙接着说:“皙子这几句话倒是说到冯段等人的心底里去了。”
经此点破,孙、胡、王也很快明白过来。但袁世凯只是表示他拥护共和,并没有具体行动,凭他这句空话,就把大总统让给他,革命军岂不太软弱了?
这时年轻秘书又进来了:“先生,张季直先生有要事察报。”
“请他进来吧!”孙中山的心情已基本平静下来,他微微扬了扬手说。
将近花甲的张謇身穿一件金花黑底缎面长袍,拄一根时新的弯头文明竹杖,迈着方步跨进会客厅。江苏独立时,张謇以省谘议局议长的身份首先响应革命。前几天,他和原江苏巡抚、现江苏军政府都督程德全,革命元老、光复会会长章炳麟一起组建统一党。张謇集名士、实业家、统一党党魁于一身,又年居长辈,孙中山对他非常尊敬。
见他进来,会客厅所有人都站起迎接。孙中山走上前,双手扶着他,把他送到沙发边,客气地问:“直老有何贵干?”
张謇分开两腿坐在沙发上,两手扶着支起在两腿之间的文明拐杖,俨然一副长者的派头,也不向四周的年轻人打招呼,只面对着孙中山一个人说话:“前几天,袁慰庭给我来了一份电报,问我今年夏天对他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直老夏天对他说了什么话?”孙中山问。
杨度心里想,是不是袁说的江浙立宪派抬他出山的事?遂倾耳恭听。
“夏天我进京时,特为在彰德下了车,去洹上村看了看袁慰庭。我们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他那时革职乡居,心情有点颓废。我打他的气,说大家都希望他早点出山收拾残局。”
胡汉民笑着说:“直老有远见,那时就知道他会复出。”
“不是在你们这些后生子面前吹牛皮。”张謇扫了四周一眼说,“我张某人别的能力没有,要说看人,倒是八九不离十。二十多年前,袁慰庭不过一落拓无赖,吴军门若不是看在故友的情谊上,根本不会收容他。我观察一段时期后,发现这小子不是等闲人,便推荐给吴军门,要吴重用。吴将他带到朝鲜,这以后才有慰庭的发迹。好了,这些老话不说了。”
张謇端起杯子,看了看,摇摇头说:“孙先生,你这是什么洋东西,我喝不惯。”
孙中山忙从他手里拿过杯子,对着门外说:“阿桥,你去给直老换一杯好龙井茶来。”
张謇双手在拐杖上下摸了摸,说:“我今天特为来告诉孙先生,我们统一党上午开了一个会,会上议决要袁慰庭办一件事。”
“什么事?”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要慰庭劝皇上退位。只要皇上一退位,我们统一党就举他做大总统。大家推我拟一个电文。我给慰庭吃一颗定心丸:甲日满退,乙日推公,东南诸方一切通过。”
大家一齐看着张謇,愣住了。杨度简直想冲上前去拥抱这位倚老卖老的大名士,正是他这句话,给南北会谈由破裂转向实现预期效果提供了一条好途径。胡汉民和王宠惠心里突然对这个老头子生出反感来。如此大事,居然不先征求一下已被推举为临时大总统的孙先生的意见,就擅作主张,甚至还用什么“甲”呀“乙”呀“一切通过”呀这类字眼,这不明摆着将统一党置于同盟会之上,置于中央临时政府和孙大总统之上吗?太狂妄不自量了!太讨好巴结袁世凯了!两位年轻的革命家顿时愤慨起来。
孙中山听了,一股悲凉之感油然而生。这件事充分说明了革命军中许多人还只知一个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