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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怪,人也长得丑,满脸铁丝麻,但做学问却肯下功夫。这部《 经学通诂 》的确不是覆瓿之作,你在路上可以翻翻。”
“是。”杨度答。
“我叫你送书给叶德辉,还有一层用意,你知道吗?”王辏г伺踝攀楦澹幻怀隼础
“知道。”杨度答,“先生是要我借这个机会认识叶先生,日后好向他请教。”
“正是,正是。”王辏г烁咝说刂钡阃罚袄隙潘底娑嗍κ俏崾Γ饣笆呛苡械览淼摹R兜禄跃诎姹灸柯贾В夥矫娴难剩冶悴患八部稍谡獾闵铣涞蹦愕睦鲜ΑK≡诖拖泻缂改甏哺盼业剿胰ス舱业玫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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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去了。”
“去吧,路上多注意安全,代懿不懂事,你多留点心。叶德辉讲过这篇序言,他要送我二百两银子,你叫代懿收下莫讲客气。叶麻子的老子做过大生意,家里有的是冤枉钱。”
杨度和王代懿一到长沙,就为江面上兴旺的内河航运业所吸引。码头上人声鼎沸,装货的卸货的上船的登岸的,把个零乱的河岸闹得热火朝天。时序虽是初冬,那情景让人看得似要热出汗来。他们在小西门码头上了岸,穿过下河街,从南正街进入闹市区。
街市上各色各样的公司、厂矿、局所招牌照得行人眼花缭乱,商店里货物充塞。往年冬季长沙城里所缺乏的香菇、玉兰片、红薯粉,现在填满了市场。平素稀罕的鱼翅、鲍鱼、干墨鱼、对虾等海味,也能在寻常南货店里见到。尤其是煤炭,以往一到冬季便令长沙市民发愁,煤炭既少又差且贵。此时杨度在南正街上看到两家煤炭店,堆得小山似的煤炭乌黑发亮。店门竖着黑漆大牌子,用白粉写着“耒阳白煤”四个大字,买煤的人也不拥挤。他们试探着问了几家伙铺,店家都摇头说客满。问哪来的这么多客人,回答说让各地来省城办矿产议修铁路的人包了。杨度感触极深地对代懿说:“想不到右铭中丞的新政给长沙带来如此生机!”
走完了南正街就到了又一村,又一村乃巡抚衙门所在地。过去,这里的气象严肃阴冷,老百姓宁肯绕道走,也不愿意通过衙门前那块空荡的大坪,惟恐遇到什么倒霉的事。今天杨度看到这里的行人不少,脸上并无惧色。高大仪门两旁的木栅栏上,挂上了四块五尺见方的大木牌,上面用红漆刷上四个宋体巨字“有耻立志”。杨度早就听说,这是抚台大人为时务学堂创办典礼的题词,不料竟以这样隆重的规格移到巡抚衙门的前门。这四个大字犹如四把烈火,日日夜夜在长沙城里燃烧,象征着爱国复仇之火永不熄灭;这四个大字又如四道警钟,早早晚晚在官吏缙绅士农工商心里长鸣不止,警告大家莫忘国耻,立志兴邦。杨度又在心中感叹:“倘若十八省的巡抚都像右铭中丞这样,大清帝国的中兴真正是指日可待了。”
正在这时,他看见大坪的一角围了一堆人。有一个人站在人堆中间,高出大家一个头,像是站在凳子上,正不时地把手臂挥舞着。杨度和代懿都是好热闹的人,便朝人堆走去。
“晳子你看,那不正是刘霖生吗?”王代懿惊奇地指着人堆中高出众人的那个人说。
杨度一看,不错,那正是他们要找的同窗刘揆一!只见他站在一条长凳上,往日胖胖的孩子脸上流露着严肃的神色,此刻正弯腰与旁边一个年轻人在说话。
“我们叫他一声吧!”王代懿说着便要喊。
“慢点,看霖生说些什么。”杨度制止王代懿,牵着他的手挤进人圈中。
“父老乡亲们!”刘揆一昂起头来,响起洪亮激越的湘潭官话,“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刚才李君对我说,江学台已奉调即将进京,皇上要与他商议全国变法大计。”
“江学台一定要高升了。”
“皇上英明!”
一旁听演讲的人纷纷议论着。
“江学台是个大有作为的好官,此番进京,皇上必定会有大的委任。百年大计,人才第一。江学台在我们湖南办起了时务学堂,为湖南的教育事业打开了新路子。我和李君进时务学堂还只有几天,就学到了许多有用的新知识。我希望有志报国的年轻兄弟们,都到时务学堂去听听课。”
“请问,去时务学堂听课要交学费吗?”听众中有个十八九岁的后生子发问。
“只要不住学堂里,旁听不交学费。”站在刘揆一身边的李君回答。
“时务学堂收学生有什么要求吗?童生收不收?”又一个青年提问。
“收。时务学堂收学生不论出身,只要有志向学,一概收。”李君又答,“秀才、举人编高班,童生编低班。”
杨度拉着代懿的手说:“我们走吧!”
“霖生就在这里,我们跟他说几句话吧!问问他是不是还回东洲。”代懿急着说。
“还问他做什么?”杨度浅浅一笑,“他正在为时务学堂做宣传拉学生,自己还会回东洲吗?我们还是先到时务学堂去吧,晚上再去见他。”
五、听说杨度非韩薄柳,王闓运欣喜地说:孺子可教也
「门生拜见夫子大人!」夏寿田推开书房门,见王闓运端坐在太师椅上,忙趋前两步,行一跪三叩之礼。
「快起来,不必这样。」王闓运离座,亲手扶起夏寿田,把他细细端详一番,笑著说:「比前几年结实多了,老成多了。坐下吧,坐下说话。娶亲了吗?」
夏寿田挨著王闓运身边坐下,红著脸说:「大前年完的婚。」
「娶的是哪家的小姐呀?」王闓运慈祥地问。
「陈侍郎公的侄孙女。」
陈侍郎就是陈士杰。他是曾国藩筹建湘军初期的重要幕僚,后来做到了吏部侍郎。他也是桂阳人,与夏寿田同乡。
「哦,原来与俊臣家结了亲戚,好,好!」王闓运连连点头,「那年我第一次见曾文正的时候,他身边真正的幕僚,就只俊臣一人。」
五年前,夏寿田的父亲江西巡抚夏时礼聘王闓运主讲豫章书院,又把自己三个儿子都送到书院拜王为师。夏时对王很尊敬,彼此关系融洽。夏寿田聪明好学,也深得王的喜欢。但王与豫章书院的其他先生们合不来,只在南昌待了一年便回湘潭了。半个月前,王闓运接到夏时的亲笔信,信上说,犬子会试告罢,已命他回湘重拜在夫子门下,望夫子念旧日师生之情收下玉成为荷。王闓运虽拒湖南巡抚陆春江于门外,但他决不是一个不与官场往来的人。事实上,他倒是热衷于官场周旋,不过这得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与他交往的官员,无论职位高低,都必须在他面前如同一个受业的门生似的。否则,不管资格多老、职位多高,他都可以做出极不礼貌的事来。同治十年他去江宁拜访曾国藩,恰遇曾有事未见他,第二天打发人来请他赴宴。他对来人说:「请转告相国,王某人不是为一餐饭而去见他的。」说完便乘船离开江宁了。前任巡抚吴大澂去湘潭拜会他,他设宴招待。席间,吴大澂颇以巡抚高位自得。王闓运说:「这几十年来做官很容易,想做什么官,都可以做得到。」又指著环立一侧的僕役对吴大澂说:「这些人一旦乘时都可以为督抚。」他也不顾抚台大人脸上的尴尬,一个劲地说某某过去是个帮人打短工的,只因为投湘军打了十几年仗,结果做到了山西巡抚;某某过去是个无业流氓,也因为投了水师,后来做到了陕甘总督。说得抚台大人灰溜溜的,未终席便匆匆告辞。夏时虽身为巡抚,却从不在王闓运面前装大,总是一口一声「先生」、「夫子」地称呼,故王闓运也拿他当巡抚看待。
夏寿田告诉老师,这次会试虽未获隽,但在京师得益不少。王闓运安慰他,说年纪轻轻,不必计较这些,多进几次京,多几番历练,对今后大有好处。师生亲亲热热聊了很久,夏寿田突然问:「先生,杨度来了吗?」
「哪个杨度?」王闓运觉得奇怪。
夏寿田知道杨度尚未来东洲,颇为纳闷:长江边分手时说得好好的,回家住几天就去投湘绮先生,怎么还没来呢?他对王闓运说:「杨度是先生的同邑,家在石塘铺。祖父名叫杨礼堂,当年在李忠武公麾下当哨长,后在三河之役阵亡。伯父杨瑞生做归德镇总兵,父亲杨懿生病故多年了。」
王闓运点点头说:「杨瑞生我知道,听说他把兄弟的遗孤都接到归德镇去了。」
「没有全部接去,接去的是大侄儿和侄女。大侄儿就是杨度,字皙子。」
这时周妈进来了,端来一杯茶和一碟糕点放在夏寿田面前,满脸堆笑地说:「哟,这就是夏抚台的大公子吧!长得好秀气,脸白嫩得跟大姑娘一样!」
夏寿田不认得周妈,见她这副模样,说起话来又不知高低分寸,正不知怎样与她打招呼才好。
「她就是周妈。」王闓运坦然地介绍,「以后有什么事,见不到我时,可以跟她说。」
夏寿田在心裡掂量著:先生这两句话,说来似乎不经意,但份量不轻,看来此人不同寻常。他站起身,客气地叫一声:「周妈。」
「哎呀,好孩子,真懂事,快坐下,快坐下,还没吃夜饭吧,我给你做去!」夏寿田此举给了周妈很大的面子,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王闓运见周妈说话不成体统,便顺水推舟地对她说:「你去厨房做饭吧!」接著又问夏寿田:「杨度能接他祖父、伯父的脚吗?」
「门生这些年结识过不少有为的朋友,私下认为,还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过杨度的。杨度的前程必定远在其祖父、伯父之上。门生看他真有点像贾太傅、谢东山一类人,若能得到先生的栽培熏陶,今后一定可以成为国家的柱石。」
「我们湘潭真出了一个这样的人才吗?」王闓运似问非问地自言自语。
「先生,门生和杨度在黄鹤楼下分手时,他送了我一首长诗,我很爱诗,随身带著。先生你看看这首诗,就知道杨度其人。」
夏寿田从衣袋裡掏出一个信套。打开信套,将一张折迭的白宣纸抽出来,展开递了上去。
王闓运接过纸,立时眼睛一亮。未读诗之前,满纸书法先就吸引了他。那字体端正稳重,英气勃发,亦隶亦碑,笔力厚实。单从这字来看,就为他四十年来上千门生弟子中所少见。诗是歌行体,题作黄鹤楼送夏大之江右。他饶有兴致地读著:
少年怀一刺,遨游向京邑。
朱门招致不肯临,海内贤豪尽相识。
与君中原初一见,沥胆相要无所变。
玉辔同行踏落花,琼筵醉舞惊栖燕。
金貂换酒不自惜,玉管银箫咨荒宴。
征歌夜饮石头坊,对策晨驱保和殿。
友朋纷入金马门,我辈怀珠空自珍。
相如作赋谁能荐,贾谊成书未肯陈。
人生得失岂足论,且倾绿酒娱清辰。
閒来碧云寺裡聚,西山日暮风萧飒。
倦鸟低随木叶飞,夕阳深被青云合。
偶然一啸当空发,万里孤鸿应声泣。
山川萧条不称情,长铗归来事蓑笠,
著书欲写于陵子,耕田且效陶彭泽。
遥传别后相思句,廓落天涯梦魂接。
云散风流不自恃,金樽共醉信有期。
黄鹤楼头望海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