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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娘这话桂娘听见也默不作声,她是吃过苦头的,到如今她在婆家还抬不起头来,婆母跟兄嫂住在乡下,守着田地过活,每回去拜年走节,还没进门活儿就塞过来了,有回去的晚了,婆母站在村口等他们坐的牛车,手里还拎着根烧火棍,等着她去烧灶做饭。
没娘的心酸不是守孝时候的没人管,去伯母家蹭饭时的白眼儿,也不是村子里头人的指指点点,出了嫁没娘帮衬才是最苦。
王老爷歪在摇椅上头眯了眼儿,他一睡,汪文清也不肯再留,槿娘转身要走还回过头叮嘱一句:“你可得抓紧,没的全便宜的外人。”说着还指一指东屋的窗户。
梅姐儿原来打算趁着二姐不在,托桂娘去买东西,她是捕头娘子,商家也愿让她几文,比自己买要合算的多,可槿娘的话叫她心里存了别的想头,这些银子要能存下来变成私房自然更好。
桂娘比梅姐儿大上十岁,与她没甚话说,只好把花样子又提起来说,捡了几张描得好的要了去:“我下回去布店里头瞧瞧,若再有花样薄子给你买些来。”
梅姐儿点头应下,桂娘没嫁时全是她来料理梅姐儿,她把头搁到桂娘肩上:“三姐,你说那边会给我安个什么亲?”她还是有些怕的,两个姐姐在姐夫面前都不敢高声,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还落不着一个笑脸,若说三姐没生儿子,二姐总是生了的,可婆家也没因为得着个孙子就高看她一眼。
哪像隔壁徐屠户家的娘家,嗓门大的震天响,不是骂儿子就是骂丈夫,偏偏徐屠户看着五大三粗一个人,对着他娘子一点也不敢给脸子看,杀猪但凡有些收息便给娘子买布做衣,她是整条街上最先带起金戒指的,那么胖一个手,戒指带进去都勒得出肉条来,可徐屠户就是拿她当个宝。
梅姐儿又想了一回自家嫂嫂,嫂嫂在哥哥面前也少有高声的,平日里总是能顺就顺,实在顺不了,也不比徐家娘家那样叫骂,只是哭,哥哥便归心转意的去哄她,可事儿呢?一样还是一办。
“三姐,我往后要找个疼我的。”梅姐儿露个笑,带着羞意磨着桂娘的衣带边儿,大眼睛水汪汪的,跟桂娘很是想像:“要斯斯文文的。”
桂娘搂着她笑:“同你二姐夫一样是个读书人?”
梅姐儿直摇头:“可不敢似他这样,我听哥哥背后都说他是假文酸醋。”她微黑的脸上像泛着光似的:“既不像二姐夫也不像三姐夫,也不能似四姐夫。”
桂娘只当她是小女儿发了昏,拿袖子掩着口笑:“往后保媒说亲了,我托你姐夫去问问,若真是好亲咱再结,要是家里不稳当咱就推了,如今可不比那时候两眼一摸黑了,那边再想摆布你也不那么容易。”
两个亲亲热热说了会话,等萝姐儿醒了才告辞,纪二郎吃得满身酒气,还嚷嚷着要送老丈人家去,王老爷哪个女婿都瞧不上,纪二郎到底比汪文清好些,点一点头由着他们送到门口。
沈氏到灶下收拾锅盆,这才看见灶上摆着收下来的半只鸡跟桂娘烧好的金银蹄膀,两海碗大菜都给人带走了,她不由苦笑,想也知道这是二姐做的事。
别看汪文清一句话要掉几个书袋,论起吃来绝不含糊,说什么食无肉,筷子上头跟长了眼睛似的,一挟一个准儿,一锅老笋烧肉一半进了他的肚皮。
她叹口气把剩下的收拾了,算算这一顿开销出去总要三钱银子,收下来的菜也够家里再吃几日,还有猪大肠没煮,正盘算着,门口肉铺的伙计送来了王老爷早上买的十斤肉半腔羊,沈氏赶紧迎出去取,让伙计送到了厨房,摸几个钱给他们买茶打发了。
这肉是留给自家的,羊却是给沈氏用来送人的,她叫梅姐儿看住家,寻了徐家娘子,请徐屠户来把羊切成段儿。
给沈老爹那边送了一条羊后腿儿,往桂娘那儿送了条前腿,槿娘已经连吃带拿,便只送过去半扇羊骨,又分送些给徐家娘子,最后家里还剩着大半腔,蓉姐儿看着不敢上前,沈氏便指了排骨:“炸骨头给你吃好不好?”
蓉姐儿吮着手指头口水都要淌下来了,母女俩正逗着乐,王四郎阴着脸从室里出来,裹上棉袄说了声:“我出去。”
沈氏拦了他:“怎的又出去,可别吃的醉熏熏的,大节下的,多不好看。”
王四郎心有挂碍,摆摆手往外头走,纪二郎一边喝酒一边抱怨,塌一个双荷花桥死了七八人,伤二十多,还在节里就要找人上山拉石头,叫石匠把桥重新铺好。这原本与他根本挨不着,可县太爷下的令竟是去大石山凿石。
大石山上全是石头,除了草皮连树也不生,原是最好采石场,可泺水没人干这个,茶丝都贩不过来,谁去卖这个苦力气,可去大石山就一定要穿过南山。
南山一带全是竹林,靠水又靠山,山的两边通着水路,还有个古圣人的读书台,一到踏青的时候就有络绎不绝的读书人往那儿去喝酒吟诗,找些弹唱买些吃食,一年也就热闹这么两三回。
那地方风水好,许多富户往那寻了百年福地,就是前朝也有好些个大坟在那里头,王四郎贩的货,就是这些无本的买卖。
陈大耳拉他入伙的时候,只叫他贩东西,王四郎却留了个心眼子,金银器还好说,那浸了土色的玉又怎生分辩不出。
他晓得此中有异,却不点破,跟着他们吃几回酒,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三杯倒,饮上两杯就满面通红,推说上头,醉倒在桌边,那些人上山之前先要壮个胆气儿,原想拉他一回,只要动了铲子镐子就是同伙,可他回回如此,别人倒不想带他了。只是倾货还找他去,王四郎不过沾点儿油星子,大头全是那几个给分了。
这半年下来他们一回比一回顺手,王四郎算算攒的钱差不多,够本钱往更远的州府贩茶叶去了,可没成想桥塌倒跟他们关联上了。
陈大耳朵醉后胡言说半边山都给挖空,哪个穴没进过,这要是叫采石队捉个正着,岂不坏事。王四郎晓得盗墓也是有手艺的,可看看陈大耳那几个人空有一身胆儿,怕是带着铲子镐子硬给挖开,也不知道给人填上不曾。
说不得只好再去寻他吃一顿酒,把话有意无意的透给他听,从这回开始他们的事便不再沾手,他跑了那么多回的江州城,也晓得哪些价贵那些价贱,等过了正月十五,便贩些旁的,真等东窗事发也好出脱。
沈氏不知丈夫是犯了哪桩心事,看着他走到门边,忽的蓉姐儿抱牢了她的腿,见她低了头,咽着口水说:“炸排骨!”
沈氏一下笑了,弯腰去捏女儿的小脸:“小吃货。”
作者有话要说:愫周六周日要请假
因为要参加家庭活动
嘤嘤嘤,我是宅女我不想出门晒太阳采杨梅啊啊啊
杨梅里还有白白的蠕动虫
要是自己家人还能撒娇不去
现在真是身不由己
明天一更,然后要等周一
鞠躬。
大吉大利求包养
☆、夜半敲门欲栽赃
眼儿一瞬便到了正月十五,黄昏时分王四郎囫囵吃了些饭菜,带着一家子往他当差的巡军铺屋去。他早早跟人调了日子,专等着这天带老婆女儿来楼上看灯。
姐儿跟着沈氏送饭时来过,此时没有别人,她便玩开了,围着推车转了又转,地上的吊桶火叉猫儿索,哪个都觉得有意思,只不敢去碰。
王四郎拎着女儿的领子一把抱到怀里,迈了大步往砖楼上爬,日头坠到山后,映得泺水镇外的泺水湖融金一般。
前儿才下过一场雪,这儿下雪跟下雨没甚大分别,那雪籽儿细细碎碎的,一碰着石板路便化开了,只湿一湿地面。到是乌瓦翘檐上积了些雪,受了一日风吹成了冰。
四郎抱着她指点:“那是咱们家,”又转个身:“那是春风桥。”
“蚕娘娘!”蓉姐儿伸着指头点着镇冬头的红檐顶,供蚕娘是泺水县的风俗,泺水县下的农户几乎家家都头养蚕织缎,就是镇子里人也是一样,家里有了余钱便添一张绸机,织了好绸往外贩。
蚕花娘娘庙里头供的是蚕娘子,与别的庙不一样,蚕娘子是个圆脸盘身穿彩衣的女子,比旁的罗汉菩萨更可亲,蓉姐儿去过蚕花庙会,一眼就认了出来。
望火楼四面空空,夜里风夹着水气冻得人发抖,王四郎把女儿裹进大棉袍子里,沈氏紧了紧领围搓搓手:“你原说夜里冷须得喝酒才能挨得住,我还不信,如今站一站骨头都在打颤了。”
食盒里头装了一小坛子酒是来的时候便温好的,沈氏拿出来喝了一口,这才觉得全身暖和了些,王四郎是早就惯了的,席地坐下,让蓉姐儿扒着栏杆玩,捏了肥烂烂的猪耳朵下酒吃。
“等明儿我就进到江州府里去,头前认识个茶叶行的掌柜,肯带着我往并州府贩茶去,正是节里,请他用回饭,等这线跑熟了,我就自己单干!”王四郎背靠着栏杆,长腿一伸就把望火亭占了一半,一面说一面往嘴里扔花生。
“那这个差事不就要撂下了?”沈氏只图过个小日子,没有王四郎那么大的想头,她劝道:“如今咱们的日子也算得好过了,再积攒上两三年,卖了如今的院子,也能置个大些的房子,等往后蓉姐儿大了能自己有个屋,你就别东奔西跑,一家子过安宁日子不成么?”
有这个心固然好,沈家原来也不是泺水镇人,沈老爹家里原是城里的富户,排行第三,两个哥哥各有所长,到他这里就只会写几笔字画几幅山水,分家的时候不要田不要铺,只捏了一注钱到处游乐,等回神了,袋里也不剩几个钱了。
那是早些年月的事,沈老爹自觉没脸回去靠着哥哥,娶了潘氏,才在泺水落了脚,秀娘小时候没少听他念叨外头如何如何好,原来家里又是如何如何富贵。
“从前往后数,一天要过个十多道门!”这一句是沈老爹常说的,可数字却常常在变。整个家里没人当真,哪当他是酒后胡言,沈氏却当先儿说书似的听着,好歹知道些外头的事,怕王四郎一出去就不再回来了。
王四郎两条腿搭在一块:“妇道人家,我日日在这里胡挨,哪一天能出头,这巴掌大的地方转个身就看尽了,往后好了,把你们娘俩一块儿带到江州府去。”
沈氏知道劝他不住,这事儿在他心里已经盘算了不知几回,她叹了口气,垂了头给他添酒:“我也不劝你什么,出去总要知道回来,别叫外头的给迷了眼。”
王四郎笑一声,捏捏沈氏的手儿:“我吃过这个亏,还能叫闺女再吃?你这个性子能降服得哪个?就是发达了,我也不敢讨小,叫你吃苦头。到时候你便不必吃那些个窝囊气,那个酥油泡螺叫你日日都吃。”王老爷拎过来的那盒子点心一下子就去掉四个,沈氏只尝了一口女儿嘴里省下来的,可她却喜欢上了这个味儿,跟王四郎念过一回,他倒记住了。
沈氏脸上红晕一片,捶他一下:“女儿还在呢。”
因着双荷花桥塌,县里这个年算是没过好,这回十五的花灯就格外用心,双荷花池子两边都搭起了山棚,上头扎着彩纸跟绢扎出来的荷花,下面衬着一圆圆的绿叶,点上灯还以为是在盛夏。
有船的人家都扎上了彩灯,一字儿排在河道中列队,虽没有请花娘来唱曲儿,却叫了船娘唱船家小调,荷花池边的两个楼铺开了六扇大窗,请了两班乐师吹拉弹唱,这边琵琶刚响,那边就用琴瑟来合。
蓉姐儿看的眼儿也不眨一下,只不会说,拿手指头点头河道里长龙一样的渔船:“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