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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是真真的差了几皮,没办法,人真是要讲出身的!乔家女和乔家媳在身分上是有分别的,础础老是搅不清楚!
若不是为了不显得例外,我才用不着跟进房来,凑这种无谓高兴。
其实,我的首饰,也万万不及家姑的名贵。除了一只十克拉的方钻,和一对两克方钻耳环,是母亲的私已,送我陪嫁之外,只有一个乔晖在我去年生日送的古典钻石胸针,比较得体。五年来这些首饰已出现在公众场合数次,在首饰亦如西般般要讲替换的今天,我的表现算是差强人意了。
然,我从不计较。同一只十克拉方钻,在人们心目中,竟有真真假假之别。我看化了!
这只全美九九色的方钻,当顾家地产业如日中天之时,戴在顾太太指头上,备受各方士女赞颂。
到顾家落难,烂船尚有三斤钉。母亲握着我手说:
“长基,再穷,妈也舍不得买掉这钻戒,这是你爸发迹后买回来给我的第一件名贵首饰。说要传给你,再传给你女儿!”
母亲亲自替我戴上。婚宴上各宾客依然赞不绝口,无不窃窃私语道:
“乔家娶媳妇,真真大手笔,十克拉一只方钻的送出去!”
我紧咬嘴唇,没造声。忍住了泪。
为什么人们认为顾长基不可能有如此出类拔萃的钻戒作陪嫁呢?如果顾家仍然叱咤风云的话,又何出此言了?
往后,母亲移民定居加国之前,我为她举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饯别宴,我把戒指重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把母亲拥在怀里,说:
“你就再多戴它一次吧,纪念爸爸对你的深情!”
母亲含泪点头。
华筵盛开,各房亲友旧属,都替母亲饯行。背后里仍有闲言闲语,道:
“现今的人造钻石手工了得,几可乱真!”
我真想当场把那造谣人轰出去,名副其实的“食碗面反碗底”,坐在别人宴会上头讲主人的闲话,是人不是?
所以,我看得很通透。最重要的是身家斤两,而不是首饰多寡。
枫枫和雪雪陪着殷以宁,捧出了几个大锦盒。董础础立即站起来迎接,并且殷勤地接转锦盒,小心翼翼放在沙发前的几上。
我稍远地坐到另一张贵妃椅上去。
实在那沙发挤了三个人,也太逼隘了。
殷以宁打开锦盒,随和他说:
“你们看看有哪套首饰合用吧!”
跟着加上一句:
“雪雪,你先让枫枫挑,应该尊重姐姐!”
雪雪嘟嘟嘴,乖乖地没作声。
我突然想起慈禧太后,习惯有什么公主格格、福晋命妇进宫来陪着她乐了一天,就必然打开了首饰箱,让她们挑一些玩意儿。老佛爷因不是从乾清宫大门抬进来,正位中官的,大清律例下,她原本配不上用大红色的首饰,凡是侧室,首饰主绿。因此之故,最讨西太后欢心的恭王女儿大格格,每当慈禧嘱她自挑首饰,她必挑绿宝或者翡翠,以表示对侧室之色并无嫌弃。做人之难,处处反映在日常生活细节之上,真是感慨!
我望住家姑和小姑子们,微微笑。
殷以宁竟敏锐地问我:
“大嫂,你定是把我看成那慈禧太后了?”
我笑意更浓,不予否认。
原来跟我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竟不是乔晖,而是他母亲。
乔枫在考虑一套血红宝石,镶金钻的首饰,单是一对耳环就有成斤重,颈链是一颗颗白果大的红宝石,钻得密密麻麻,简直像枷锁!要是送我,我也嫌累赘,真是各花入各眼!
董础础也目不转睛地死盯着那条红宝颈链,一脸焦灼,却不敢做声。
乔枫又拿起另一串戴起来垂至胸口的南洋珍珠颈链,每一颗都浑圆得像龙眼肉,透着华彩,另外手镯、戒指、耳环、伴以质素极高的碎钻,配成一套。
“妈,这两套,哪一套更适合我一点?”乔枫问。
“看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吧!”
“银灰!看样子是戴红宝好一点,兼衬我的名字!”
础础正想开口,我慌忙拦截她的说话:
“配珍珠是素一点,但益显高雅,配你的性格比衬你的名字更重要呢!”
“好,大嫂,我听你的,我挑这套珍珠。”
我舒一口气。
免去一场无谓风波,加重心病,总算一场功德,这董础础怎么到今天还摸不清乔家各人性格,由她开口劝枫枫放弃红宝,她宁可把那套首饰冲进马桶,来个一拍两散,也不会让自己不喜欢的人捡一丁点便宜。
反是雪雪好玩,老实不客气他说:
“这红宝石俗不可耐,将珠链戴在颈上又像尼姑,我敬谢不敏!”
我和家姑都笑起来。
“妈!我戴这套蓝宝好不好?星期六晚,我穿鹅黄色礼服,色有点对冲,也还算协调!”
话还未了,乔正天刚好走回房里来,各人下意识地齐齐站起身。
“怎么?开妇女会议?”
“她们挑首饰,这个周末用!”
乔正天横了女儿媳妇一眼,目光落到董础础手上捧住的饰盒上。登时正色道:
“选好了没有?选好了先交回给母亲,那天傍晚才来领取好了!”
“爸爸,别船头慌鬼,船尾慌贼的样子!”雪雪嘟长了嘴嚷:“谁还会把妈妈的首饰弄丢了?”
乔正天毫不客气地瞪了乔雪一眼,不怒而威,道:
“你有本事弄丢了首饰,我还有本事在遗产上头扣你应得的一份,那些没有继承权的闹出了事,我如何追讨?”
如非耳闻目见,谁会相信在商场上大刀阔斧、干净利落的巨人,可以出言如此刻薄!
各人无奈地放下了首饰,帮忙着殷以宁关上饰盒。
一室沉寂,肃然引退。我走在后头。
家姑叫住了我:
“大嫂,你还没有挑呢。”
我故意浅笑,说道:
“不必了。有容乃大,无欲乃刚,我在学习。”
此言一出,瞥见乔正天额上青筋暴现。有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还得了?
我怕他什么?物伤其类!站在这儿的都是女人,乔家媳妇不只董础础一人!
对方毫不容情地大喊他妈的,我也有权不屑一顾,拂袖而行。
走出了乔正天的睡房,乔雪向我扮鬼脸,吐舌头,还伸出了大拇指,在我脸前摇晃了两下,才跳跳蹦蹦地走回她北面的小屋去。
董础础带点苍白的脸,好奇地望我一眼,匆匆走向东面。
乔枫则干脆对我说:
“大嫂,你何必替那姓董的女人出气,爸爸并非冲着你说刻薄话!”
我没有答,跑回西厢去,打算蒙头大睡。
乔晖看我一早就跑上床,喜孜孜地迎上来,一把抱着我:
“今晚大家都回来得早,正好呢!”
说着把整张脸压过来。谁知我大喝一声:
“晖,你别搅三搅四的,要搅就到外头去,今晚别惹我!”
乔晖莫名其妙地吓呆了。
翌日早餐席上,各人到齐,默默地坐着,等乔正天下楼来。
有时,真觉得自己住在集中营。
乔正天出现时,少有的笑容满脸,一下子全桌子的气氛都稍稍轻松下来。很明显,各房各户,都与闻昨晚之事。只乔晖一人傻乎乎地不知道可能一朝山洪暴发,因为他老婆没有向他透露危机真相。
乔正天和颜悦色地问:
“我昨晚才跟妈妈猜想,结婚三十五周年纪念,你们几个孩子送什么礼物给我们呢?猜来猜去都猜不到!”
各人连陪着笑脸都欠奉,默默地一边移动刀叉,一边听演讲。
“妈妈猜,可能会给我俩铸个金牌,我看未必!”乔正天侃侃而谈:“这个筹办礼物的责任,若是落在雪雪身上,她又不见得会如斯老套,大抵给我俩老买套牛仔褛裤之类,暗示我们应追上时代!哈哈!”
一桌子的人,只得乔正天自讲自笑,这种笑话,怎能叫人笑得出声?
“若然买手是大嫂呢,那我更难猜测了,大嫂品味高雅,人又有个性,头脑顶灵巧,必定会买一些有意义,而富创意的礼物给我们!是不是?是不是?”
唉!我看老人家支撑场面也够落力的了,做人总不能三分颜色上大红,不知道进退。乔正天这几下表现,已经算是向我们全体屈服,特别向我谢罪了。说到头来一句,他是长辈。
于是,我堆满笑容,答:
“的确是我一手包办的。现今还在保密阶段,希望你和妈妈会喜欢!要是不喜欢的话,罚我代表各人多叩一个响头,好不好?”
乔正夭一叠连声他说好之下,各人才开始解了禁,七嘴八舌他说着闲话。我抬起头来,看到家姑嘉许而欣慰的神情,心头像熨过了一般暖流。
乔家真有斟茶叩头的习惯,说到头来,今日再开明,乔家还是有家规的。
平日在乔氏企业,各乔氏子弟,尊称乔正天为主席。乔园之内,若是一家子闲话家常,称呼还能随便喊声爸爸、妈妈。一旦有访客,乔正天喜欢媳妇称呼他们作老爷奶奶。对这些繁文缛节,我倒无所谓。就算称呼一声:我皇万岁万万岁,而能令乔正天飘飘然,何乐不为?乔家再添财富,他的开心亦不过尔尔,反倒是这些生活上的小感受,能令他兴奋,也就迁就下去算了!
乔正天夫妇结婚三十五周年的正日,各人都早起了。管家三婶老早预备好了莲子鸡蛋红枣茶,又备了中式褂裙四套,分别送到各房来,除未出嫁的乔雪不用穿之外,其余自殷以宁起,乔家妇女都给装进金银壁线缝制而成的龙凤褂裙内。晚上宴会迎宾送客,都要穿这套特定服装,只中段时间,有舞会之设,我们才能换上西式晚服。
乔正天夫妇在三婶摆布下,一交了吉时,就在正屋客厅内坐定,接受儿女媳婿的叩头大礼。
一杯杯的甜茶,饮得乔正天夫妇眉舒眼笑。
行过大礼之后,乔正天还是率领各有工可返的乔姓人上班去。
只乔雪不知窜到哪个角落。乔正天心急,没等她就上了车。
他的座驾才挥尘而去,乔雪就像只灵巧的小老鼠般,从旁走了出来,用手指戳她大哥的背脊:
“唏!大哥!我要赶去做头发,今天不上班,秘书小姐那里有份紧急文件要我签,烦你代劳!”
说罢,在乔晖脸上疼了一下,就走个没影儿。
乔晖看我一眼,生怕我又说他惯坏乔雪。
站在一旁的汤浚生,插了一句:
“有机会的没有才具,有才具的人又苦无机会!”
不幸得很,乔枫刚走过,问:
“浚生,你算哪一类?”
这种问题真不必问的,乔枫就有这个缺点,事必要无事生非,更爱逼人咄咄。
汤浚生宜得另一部车子赶快开到。
谁知乔枫毫不放松,无无谓谓地又加伤人自尊的一句:
“我看你是才具,我是机会,两个人合拍起来,大把世界可捞,是不是?别忘记,缺一不可!”
我真替汤浚生难过。
不知道自古王侯之家,那些驸马是不是都得如此吞声忍气。
我和乔晖都搁在办公室,直至中午,才再转返乔园,准备应付晚宴。
乔正天有个习惯,别说宴会有人打点一切,他大老爷活像正牌大明星,灯光布景“茄厘菲”一应俱全,他才“埋位”。就算天上行雷闪电,天文台宣布十号风球,他都不会放过自己和下属一马,势必要办办公事,过足瘾头,才肯回家去休息。
信不信由你。本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