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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领队致了答词。他说,从经理身上,看到了美国人民重新振作的气象。
客房倒很宽敞。墙上布置着中国水墨画。看起来像是真正的进口货。
我从房中可以俯视一个很大的垃圾处理场。后来听人说,这里原叫中央公园。
晚上的程序是出席市棋协的宴请。我想在桌上发现狗肉,但是没有。曹九段小声告诉我,美国人因为知道中国人来自文明国度,恐怕不吃狗肉,所以就没有上这道名菜。
席间,戈尔喝了不少洋酒——都是从中国进口的秦池酒。他喝醉后便嚷嚷着要跟我们下棋。
在国际交往中,这很失礼。大家都面面相觑。
戈尔点名要跟我下。
“我要跟中国神童下。美国没有神童了。美国没有明天了。那么,就由我糟老头子来对付吧。”
大家不忍心看他的样子。有两个女队员去劝他,但他的酒疯越发越厉害。为了不影响中美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领队只好让我陪戈尔下一盘让子棋。老余暗示我输掉这盘棋。
戈尔对外的说法是业余四点三段。他不是我的对手。
然而,我当时是多么的年少气盛啊,虽然领队一再示意,我最后仍忍不住赢了戈尔。
听说,戈尔在回去的路上痛哭不止。
六十年来,我每当想起这事,便非常后悔。因为那事过后不久,戈尔就因为救我而死了。
下完这盘莫名奇妙的棋,回到房间,刚休息一会,微型光脑便响了。
光脑只是一块小圆薄片,像一块通灵宝玉似地挂在我的脖子上。它是“阿曼多”亿万个细胞中的一个。光脑按程序过滤着千头万绪的信息和梦幻方程式。这时,一定出现了需要惊动主人的东西。
我用脑电触动开关。两个三寸大小的人,一下跳在了桌子上。他们是我的父亲唐平平和母亲郑薇珊,准确来说,是他们的全息影像。
我这才想起,离开中国后,就没有跟他们通过话了。
坦白来讲,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因为我是从试管里产生的。大人们不愿意生育,就从国家的仓储中领养了我。
尽管如此,他们对我仍感情很深。这使我感到不可思议。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他们的培养,我不可能成为围棋神童。
我还有个妹妹唐蛟。她是从另一个试管里拿出来的。父母没有培养她下围棋。结果她现在还在联网学校里像个傻瓜一样读书。
小时候,我曾感到奇怪,为什么父母都不会下棋。等我了解到自己的试管背景后,我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基因树上的父母和祖父母是谁呢?这是一个谜。
这棵树的根伸向清朝或明朝的某个大国手么?
二十世纪末的生物学研究就已表明,一个人的才干和特长,遗传基因起着决定性作用。
但我注定要到二十一世纪才能替中国扬威四海。这就跟基因没有多少直接关系了。
“阿龙,你没生病么?”郑薇珊尖着嗓子说。我觉得穿着袍服的女人在桌上看起来很滑稽。
“没有。”
“病了要吃药。美国那个地方,别的不多,就病菌多。所以,要特别注意。”
“嗯。”
“什么时候比赛?”
“后天。”
“侬不要紧张。紧张不好。睡觉一定要足。拉屎要一次拉干净。不行的话向'阿曼多'请求援助。”
“罗里罗嗦。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
“但侬是第一次到美国呀!嗯……另外,我们又听了传达,说是美国动乱又加剧了。你们看到听到什么没有?有没有危险?”
“乱是有点乱。但还不够刺激。”
“这孩子尽瞎说!还是要多注意。要服从领导指挥。”
又说了一阵废话。她终于从网络中把自己清除了。
我喘了一口大气,刚准备再打一回谱,光脑又把一段信息筛选了出来。
这回出现的小人是中国驻纽约领馆的教科文机械人。这人背了一段话:
“中国驻纽约领馆郑告在本市逗留的所有中国公民。此地具有如下不安全因素……”
很早我就觉得大人们爱大惊小怪,小题大作。这再一次得到了证明。
但是,据说,到纽约后,便衣们与华盛顿使馆以及北京总部的联系加强了。他们的表情也更严峻了。
我开始觉得,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体育比赛。
中国围棋代表团,似乎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
华盛顿发生的事件,会在纽约发生吗?会对围棋大赛产生影响吗?
世界围棋锦标赛每两年举行一次。
这是行星地球上最高级别的赛事。
二十一世纪初,中韩日平分黑白天下。逐渐,欧洲人赶了上来。现在,公认的围棋六强是中、韩、日、德、法、俄。新加坡和巴西实力也不错(后者是因为近十几年颇多中国移民)。
统计表明,全球一亿九千万人有围棋段位。二十二亿人是棋迷。
围棋比赛,成了各国的盛大节日,就像上个世纪的足球赛。人们空巷而出,把酒当歌,不醉而倒,也变得更加深沉和有涵养了。
美国虽然正处于动乱之中,但恰逢赛事,也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民主党和共和党停止了争吵,市民自动上街维持秩序,纽约街头的犯罪率下降了十三个百分点。
大家最感欢欣鼓舞的是中国围棋代表团的到来。许多人都有一种期盼:中国人此次参赛,有着超出体育的意义。
但最直接看得见的是经济。商家从网络上纷拥而至。像这次,中国队的赞助者就有健力宝、北大方阵、中化进出口、洁尔阴等世界知名大公司。
抽签后发现,团体对阵形势还不错。
我总共要下十盘,但需要特别警惕的对手主要有这么几位:
朝鲜人金柄柱:国际青年赛冠军。
日本人片山宏:环太平洋大满贯第三名。
韩国人郑奉洪:中韩对抗赛亚军。
巴西人马尔克斯:南美季军。
德国人鲁斯:欧洲冠军。
最难办的,是第三盘要对付的这个鲁斯老头。该德国人近年棋力上升很快,这与老头的年纪不相称。
传说他非法使用了芯片,但没有查实。
到纽约后,所有棋手都进行了脑检。我希望鲁斯被查出有问题。但只查出一名印度选手和一名法国选手在大脑中偷装了芯片。
比赛之前,各代表团都忙着向“阿曼多”旗下的信息中间商出售信息。
在中国代表团的线路上,信息中间商提了好多古怪的需求。比如:
“了解:在月球和地球上下棋,重力会对大雪崩定式产生何种影响?”
“了解:是不是中国实行计划下棋政策?每个家庭必须有一个孩子会棋?”
“了解:围棋为什么是黑的和白的而不是蓝的和白的,或者红的和黄的?”
“了解:美国人应该从围棋中学到什么?”
“了解:围棋真能拯救美国人的灵魂吗?”
最后两个需求被几个商家反复提出。对于美国人这种愚蠢的问题,余潜风领队没有作正面回答。
开赛前,艾米丽总统终于从百忙中抽身,专程到纽约接见了中国代表团全体成员。她不是通过网络跟大家见见面就算,这真是当地很高的规格了。
总统是女人,模样还挺俊俏,三十多岁的样子。可能是白人、黑人和黄人的混血。总的来讲黑人的成份居多。看不出她的基因是否经过改良,或她本人是否经过克隆。
她跟中国客人一一握手。在介绍我的时候,她还摸了摸我的头。
“这孩子真有意思,”她咯咯笑着说。
然后她对全体成员道:
“你们是文明的使者。我代表全体美国人民,热烈欢迎你们。只是可惜不能在白宫请你们吃饭,因为我们联邦调查局的人在白吃饭——他们连国内的动乱都平定不了。让大家受惊了,真不好意思。”
跟着,她向中国客人介绍了美国国内政治、经济和社会情况。总的来讲是不太好。但总统又给人一种力挽狂澜的感觉。
“分裂是不得人心的。只有合众为一,才能使我们国家重新崛起在世界民族之林。我认为伟大的中国在这方面能给我们以启示。围棋是一门世界艺术,但首先是一门东方艺术,一门中国艺术。它蕴藏着东方大国崛起的奥秘。你们不嫌弃鄙国动荡和脏乱,前来鄙国传经送宝,我再一次代表全体美国人民向你们表示由衷的感谢!”
她讲得真好。我跟着大伙死劲鼓掌,直到把手掌拍疼。
总统走后,大人们都开始谈论“围棋外交”的话题。听说,上个世纪还有过“乒乓外交”呢,可惜的是代表团中没有谁能对此说出个究竟。
在见到艾米丽总统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围棋能拯救世界这样的事情。围棋在中国有传统,这是真的。一代一代,中国人下棋,在黑白世界中寻找东方人才会有的那种微妙感觉。
有的人也的确从中悟到了宇宙的真理,达到了从凡尘中的超脱。古代下棋那才真是一种境界。
但自从二十世纪末期围棋越来越商业化和国际化以后,这样的人和事几乎就没有了。
我从事围棋事业纯属偶然。那是郑薇珊有一次跟唐平平吵架时说:“你再对我这样,就让阿龙去下围棋!”
“那就这样吧。”爸爸不甘示弱。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妈要那样说话。为什么丈夫对她不好,她就要让儿子去下围棋呢?这样别具一格的思想,是如何形成的呢?
这是我六十年来也未能解开的一个谜。
后来我就此事问过母亲。她说她也不明白。
但从此之后,我被送进棋校学棋。在五岁的时候,每个中国孩子都要选择一项终身职业。
在中国这个国家,围棋从上个世纪末起逐渐成了一项不错的职业。好的棋手收入很可观,在社会上也很受尊敬。
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国力迅速上升,人民都有钱,又有理想,在愉快地工作一天后,不去下围棋,又干嘛呢?
围棋学已在普通高校中广泛教授,被授予博士学位。
对于祖先留下的这份遗产的意义,我当时因为年纪太小,并不太清楚。我只是专心琢磨每一个定式的细节。
前人遗留在我身上的天赋很快就表现了出来。我很快超越了别的棋童。我的才能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以至郑薇珊和唐平平最终同意从虚拟银行贷款让我拜国手为师。
我前后拜了三位名师。他们各有特点。但他们共同的,都是军人。
在有段时间里,部队系统的棋是很厉害的,这一点人们有着共识。
在二零四五年至二零五七年间,代表中国连拿十五个世界冠军的张童和陈非,便都是八一体工大队出身。这次来参加比赛的,像闻九段和米九段,也都当过兵。
军队的棋培养了我决胜勇猛和精于计算的棋风。这对于我今后的经历大有好处。
北大围棋系招生那年,我以年龄最小的一名被录取。我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故乡上海。这是我的第一次长途实境旅行。
读书期间,我便在国内棋坛崭露头角。我还经常代表国家参赛。去年我获得了六点一段称号,而实力可与“后超一流”棋手抗衡。
在与电脑、光脑和生物计算机的竞赛中,我也取得了不错的战绩。慢慢有人开始叫我“神童”。跟着便是被誉为“龙子”。
这里面有什么象征性吗?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