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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同意了?”
“最初没有。他说,要给我找一个好莱坞女星来。然后我说,用不着了,苏珊就是明星。”
苏珊灿烂地笑了,一边看着我,一边拢着头发。我闻到少女身上的气息,心想,尼文为什么一定要点苏珊的名呢?他发现我跟她有什么猫匿啦?可是,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啊。
我几乎要冲动地去抓她的手。但我最后仍然胆怯起来。
苏珊建议我离开山姆的部队,回到中国去。这话使我很吃惊。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了?当初你还劝我不要离开铃木那里呢。你说我们找到了乐园。”
“不一样了。也就是你走后我有这种想法的。不知为什么,我一个人时,常常想你讲的那些关于北京和上海的故事。真是天堂啊。”
“可是,苏珊,我不能走啊。”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我现在习惯呆在这里。”
“这里很危险,你知道么?说不定,哪天有一颗流弹会打死你。另外,很多人嫉妒你。他们本来就恨亚洲人。只有山姆在保护你。可是,他能保护你多久呢?他可是白人。白人永远是我们的敌人。”
“可是,山姆待我不错啊,所以,我也要做到仁至义尽。”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都是为谁而战呢?”
像苏珊自己,当初是为父母复仇。所以,来到山姆部队,这样的心劲就反而没有了。怪不得她的思想会出现反复。
“为我自己。”我一下说出了心中潜在的想法,自己也吃了一惊。“因为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乐园,找到了自我,找到了刺激。我回到了真正的童年。以前我没有这么兴奋和快活过。再说,我其实已不会下棋了。回去,父母该怎么看我呢?我靠什么生活呢?”
“你说你不会下棋了?”
苏珊抽了我一个耳光。
“你真糊涂。以前,你是这么说的么?”
她哭起来。猛地跑掉。
我这才稍有醒悟,呆呆地站在那里。我很难受,也很震惊。也许,我需要重新考虑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久,传来了卡玛拉死亡的消息。对此,我亦有预料。苏珊大恸,但仍不知这事是我从中做了手脚。
在卡玛拉死后,北军又遭到了一次袭击。少年队也参加了战斗。在这场战斗中,亚裔孩子们不辱使命,表现出了善战的本色,受到了表扬。但只有铃木表现不好,临阵退缩。
少年队内部开了一个会。有人提出要枪毙铃木。
我对此很是犹豫。最后,还是放了铃木一马。因为在最后关头,我突然忆起自己被铃木从洪水中救上来的一幕。
我只是用“清官”游戏报复了铃木。这次,是我充任皇帝,而铃木被绑在了木桩上。
施以私刑的事,没有让山姆和尼文知道。
自此后,我对铃木的怨恨慢慢冰释了。
某日,部队再一次缴获了南军的围棋。这使我受到很大冲击。我想到了当初来美国的使命,还有信息中间商对中国围棋代表团提的那些问题。
我想到了苏珊的提醒。的确要好好想一下这件事情了。
这时,却出现了怕死的铃木再次当逃兵的事情,这使我不能继续想我的问题。我得先处理这事。我再不能包庇他了。按照山姆军中的条令,等待他的将是极刑。但我仍然不愿看到这个。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铃木与卡玛拉不一样。是铃木的徘句打动我了么?或者,东亚与南亚,存在血统上的地域之别么?
总之,我准备偷偷放了铃木,让他逃走。
与铃木彻底和解的冲动那时压倒了其它想法。
在铃木即将离开时,我们在军营附近的一条小河畔最后相聚。这时我想到了自己从波士顿的潜逃。
我的大度使铃木深感惭愧。
在漫聊一阵后,我把心中那个藏了许久的问题提了出来。
“铃木,说实话,你是否和苏珊干过那种事?”
“哪种事?”
“……就是男女之间那种。”
“你真会说笑。”
“干过吗?”
“没有啊。我是不敢哪。”
“我还以为你干过呢。”
“因为都说她是我的'妃子'吗?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
“是吧。”
“因为她是中国人。我在心底怕中国人。”铃木偷偷看着我的脸色说。
“那你可真傻。”
我相信铃木说的是真的,或者,宁愿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我为铃木遗憾,又为自己窃喜。但这种窃喜,又有什么根据呢?我的情绪一下又跌落了下来。
铃木说:“唐,你和她挺要好的。怎么不来一手呢。”
“我们都还太小。”
“美国人十几岁就开始呢。中国也是吧?”
“不是。我们的教育不充许。”
“但你现在是美国人了。真的,你很美国化——未来的美国人。”
“不可能,我来美国才几个月呢。”
“我不懂。为什么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还能保持过去那些优点呢?”
“我们中国,是一个大国啊。它的文化很悠久。”
“真是羡慕。”
“铃木,你找你的同胞去吧。那样比较好一些。”
“我不行。我这样的人,我们的民族是不会要的。再说,我的国家也没了。”
“那你走后打算怎么办呢?”
“当初想去太空城或者月球定居,现在看来真是荒唐。我也不想再建铃木军团什么的。没有意义。我准备去南美。那里是和平的。亚洲人在那里搞建设。”
“你应该去从事文学。这个职业,听说在上个世纪很是流行。现在可以恢复。报纸已恢复了。还有各式各样的机械。”
“也许吧。反正,我再不想打仗了。”
“我也不想打仗了。铃木,我们交个朋友。”
“你不恨我了?”
“对。”
我们击掌。为这个结果,我十分高兴,不过,也隐隐有一些悔憾。
铃木走后,又爆发了大战。少年队也作为预备队投入了战斗。
在这些战斗中,我总和苏珊并肩作战,互相支援。
伊朗人和韩国人都表现勇猛,立了战功。
亚洲少年军,名传遐迩。终于,国防部长接见了我们。他又把我们介绍给副总统。这是一个菲律宾血统美国人。
“你就是来自中国的'东方妖魔'么?”
“是的。”
“你的事迹我都听说了。”
“这其实都是山姆上校的功劳。”
“啊,山姆,他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糊涂人呢。不过,糊涂人最好。”
他一一与队中的其他孩子握手交谈。
“看来,真的是亚洲的世纪啊。你们留了下来,是美国的幸运。”
同时受到奖励的,还有一批“志愿兵”,都是外国人。包括夏威夷人、魁北克人等。
此后不久,山姆上校成为了山姆少将。
在跟着的数次战斗中,北军皆胜。但少年队却再没有上佳表现。
并且,队伍中开始不断出现死亡。
在布莱克罗克沙漠战役中,马来西亚人穆迪被流弹打死。
然后是韩国人李铸城的战亡。
我很沮丧。山姆便来安慰我。
“这是自然现象。请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结束这场战争。”
“您说您结束这场战争?”
“我还要作为总统到中国去呢。”
他开玩笑般地说。
但这种信心遭到了某种动摇。
在攻克中国湖海军军械中心后,士兵在附近的死谷中捉到一名中国人。
这是一名老人。老得都看不出多大年纪了。士兵说,是在谷底的难民营中发现的。所有的难民都走了,而只有他还呆在那里。
山姆对此极为重视,亲自与他见面。我和“植物”也在场。这位老人英语不好,我担任了翻译。
老人童颜鹤发,看不出因为战争受到惊吓的样子。
终于见到了中国人,我十分激动。
“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军。”
“多大年纪?”
“再有一个月,就一百零一岁了。”
把人吓了一跳。山姆和我都猜想他是上个世纪的人,但没想到有这么老。我们提问更加谨慎了。
“你是什么时候来美国的?”
“说来早了。那是一九八八年吧?我来美读书。”叫林小军的老人记忆清晰。
“读什么学校?”
“芝加哥大学。但我没有读完。因为没有奖学金。我得去打工。这一打,就不想再读了。”
“你为什么不逃走呢?别的难民都逃走了。”
“我这一辈子,经过了很多灾难。有中国的灾难,也有美国的灾难。大饥荒,族裔冲突,我都没有逃。倒是那些试图躲避的人,反而死了。所以,这次我也听天由命。你们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活了一个世纪的人,一定把什么都看清楚了吧?这场战争,很无聊吧?”
“啊呀,这位是将军吧?带兵打仗的人,怎么能那么说呢?要说无聊的,应该是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赖在这样的世界上。”
“科技发达了,人活到百岁并不奇怪。不过,听你的口气,好像是说这个世界奇怪吧?”
“科技和世界都与我无关。我活这么大,靠的是自我调养。而世事从不在我心中留下痕迹。这是中国传统的养生奥秘。”
“但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包括对战争前景的预测。总会有一些感触吧?”
“你是问美国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你可以随便说。”
“不是有很多解释么?什么金融崩溃啦,民主体制败坏啦,但是,我认为都没有抓住要害。”
“要害是什么?”
“天就要黑啦。星星又会出来。然后是月亮。这种事情,千百万年来都是如此。这便是要害。”
“你是说……”山姆凝神。
“历史就是重复自身。周而复始。分久必合。庄家轮流坐。”
“你能解释一下吗?”
“好比'阿曼多'的崩溃。为什么呢?都说是恐怖主义破坏。然而,为什么要破坏呢?这其实来源于'阿曼多'自身的指令。是一种自杀行为哪。病症严重了,活不下去了。光是恐怖主义而没有'阿曼多'自残,恐怕不至于毁坏这么成熟的机体吧。”
“这是一种新妙的理论。”
“人和一切事物,都会有老死的一天。'阿曼多'在我们看来正是壮年。可是在它自己的时间表中,已经衰老了。微循环系统于是发出了指令。”
“竟是这样啊。”
“然而,进一步看,这个指令,又并非'阿曼多'所能构思。它仅跟宇宙这个大系统有关。在冥冥中,我们都有一个时间表。'阿曼多'不过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
“啊?”
“我出生时,刚好一百年前,中国也在经历一场混乱。其疯狂程度,不亚于美国现在。八亿人,居然一齐走向了崩溃的边缘。现在轮到了美国,是天意吧?”
“我有些懂了。那么,这场战争,你看胜负如何?”
“没有胜负。南北军都要输掉的。这是因为有人想渔翁得利。但是,他也没有料到一切不由他掌握。还是宇宙时间表的问题。”
“是什么人呢?”
“这我还不知道。”
“如果那人一定要坚持去做呢?”
“他应该放弃有为,及时引身而退。”
“植物”在全过程中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山姆请林小军吃了一顿饭。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