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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吃,不吃白不吃!二话不说就抱了干起来。女的说:你好厉害,才干毕了又行了?!光棍还是不言语,气儿出得像老牛一样。女的一听,这出气声怎么不对?伸手摸摸那头,头上没头发,哎呀一声,翻下床就走。这回走进的是自己的房子。男的问、你尿长江了吗?这么久的!女的哽咽了,说她对不起丈夫,如此这般说了。这男的恶从肝起,就冲出门来,不想竟走到左边房里来了。嗅,我忘了交待。夏天睡觉为了通风,都是不关了门的。这房里住的是个老头,男的不容分说拉起老头一顿好打!完了。李洪文便问;完了?那最后呢?孟云房说;那当然闹起来,官司让派出所去判了。这一片居民为此反映到市长那里,说再不解决这里居民住房困难,那丢西京人的事就还要多呀!这不,现在不是到处改造低洼区吗?!众人说,这故事有意思,你可以不喝酒了。李洪文说:老孟说啥都离不开性,我说个唐宛儿能听的。我是老西京户,七姑八姨的亲戚多啦。现在社会上兴各种网。有山头网,集团网,同学网,乡党网,秘书网,什么网都顶用的,就这亲戚网屁事不中,而且趋势是农村包围城市。城里的大小领导干部都是从乡下奋斗了上来的,老西京户却几乎没人在哪个单位负个责儿的。我家十八户亲戚共有儿女三十六个,一半倒去了外县调不回城,剩下的又尽是低层人士,孩子入个托儿所也没个后门能靠了他们。可逢年过节,还得去送他们的礼。今年春节,我买了一盒点心。老婆说,亲戚这么多,一盒给谁送?我说我有办法。大年初一早晨,我把这盒点心送了我舅;下午我大嫂让孩子就给我送一盒点心;我又去送了二姨。如此人送来我再去送人,一个大年里走马灯似的,吃不好。睡不好。走亲戚是交待差事,放下点心就走、到了初八已上班了,晚上我的一挑子来了送我点心,他是最后一个亲戚,点心放下不等我回来就走了。我回家一 看,这点心盒这么熟的,上边是有个三元三角五的数字的,那是我买时记下的价钱,他竟又送回来!有意思吧,这可是报告文学。众人说:有点意思,也没意思,你得喝酒了!李洪文把酒喝了,说:这还没意思?好,我认了,瞧你们怎么说!轮到戴尚田,戴尚田说:我不会说的,我喝酒吧。庄之蝶说,你搞书评,看问题自比我们高的,你得说一 段。戴尚田说;我单位没房,我老婆在银行,我住房是她的家属。这楼房太高,要爬十 层,我常常是上气不接下气爬到十层上了,一摸钥匙、才记起车子忘了上锁,而钥匙还在自行车锁孔儿。补充一下,我家门钥匙是和自行车钥匙拴在一起。大家还在听着,他却不说了,问:说呀!他说:完了。唐宛儿说:这不行的。你再来一个!戴尚田就说;我常想,西京城里这么多人,可我经常打交道的不外乎四五个。在家里我是父母的儿子,是老婆的丈夫,是儿子的父亲;在外是你们的朋友,是单位的职工;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真正的属于我的只是我的名字。可是,名字是我的,我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都是别人在叫。孟云房说。你喝酒吧,这哪儿是故事?庄之蝶说:他说我心里也酸酸的,不能惩他。大海,到你了。苟大海说:“我这不算故事,也不敢证实真实性,是听说的。现在市面上假冒商品多,我只说领导不受其害的,但上一礼礼拜天,我姐姐给我说,西京市一位老领导宴请几个老战友,为了显示威风,他没在家请客,到一家高级宾馆摆酒席、要喝茅台,宾馆经理就取出茅台来,一尝,是假的;又取了一瓶,一尝还是假的。连取了三瓶都是假的,经理脸上不是了颜色。这位老领导就说了:你这高级宾馆是怎么搞的?让秘书到他家取酒会。秘书去他家拿了一瓶茅台,打开每人一杯,不仅是假的,根本装的不是酒,是自来水。孟云房说;这一定是谁贿赂他的,送那么好的酒,准送得起?可不送又办不了事。赵京五说他就这么干过。大海说的这事人人都知道,也想得来。今日这酒却是真的,你得喝了。苟大海红着脸说:我声明不是故事,只给大家提供个写作细节的。把酒还是喝了。李洪文也说:我刚才说的大家不满意,但总有闪光的内涵。我还得声明,我已经在一篇文章中用过了。之蝶你就不要用,你用了,名气大,是你抄袭了我的,读者反倒会说是我抄袭了你。庄之蝶说;我还真没看上呢。我说一个,刚才在清虚庵我去上厕所,一 过去,人那么多,蹲坑全占了,旁边还有等候的。有一个蹲坑的就给我笑,我想,这是谁呀,也是文学爱好者?或者听过我的报告?在书上看过我的照片?就走过去,那人却没有理。原来他是拉大便用劲,一用劲脸上就好像是笑了。大家哄地笑了一片,唐宛儿说。你这是在骂我们了,让我们一笑,我们就都是在大便了!可你也在作践你自己哩,一个大作家说这笑话?!庄之蝶说;自我作践着好。世上这事儿是,要想别人不难堪,也想自己不尴尬,最好的办好法就是自我作践,一声乐就完了。以前照相时,为了让照相人笑,总是要让说茄,在后照相,不如就说:努屎!这细节怎么样,这是专利,谁也不许用啊!益云房说:那不行,今日讲的,谁都可以用。沙龙嘛,就是要互通信息,启发灵感,促进创作嘛!唐宛儿就说:我现在知道怎么当作家了!原来文章就是这么你用我的、我用你的,一 个玻璃缸的水养一群鱼,你吐了我吃,我吐了你吃,这水成了臭水,鱼也成了臭鱼!一句话说得大家都闷不作声起来。孟云房笑了笑,说:唐宛儿厉害,把我们这些人身上的作家皮一下子全剥了!所以我主张想办法突破,原本要叫慧明来这里讲讲禅的,她现在忙,以后再说。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可以讲讲气功方面的知识,那《邵子种数》……庄之蝶说:老孟,别讲你那神数,唐宛儿不是作家编辑,但她的感觉比咱们在座的都好,她又是局外人,看咱们比咱们自己看得清,你让她多说说。唐宛儿说:我还那么有能耐?孟云房说。你是要说的。你说了,咱该吃饭了哩。唐宛儿就说:要听素的还是要听荤的?李洪文说:你还这么多?听荤的!唐宛儿看看大家,噗地笑了,说:一说讲荤的,瞧你们多来精气神儿!可惜我讲不了荤的。我是从小地方来的,大城市知道不多,却听了一段词儿,我唱唱怎么样?庄之蝶说:好!唐宛儿就唱了: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人民乱吼秦腔。捞一碗长面喜气洋洋。没调辣子嘟嘟嚷嚷。
唱毕,众人齐鼓掌,说:这就是陕西人,更是西京人画像嘛!唐宛儿,你哪儿听到的?!庄之蝶就端了酒盅说:今日最有意思的不是咱们这些文人,倒让唐宛儿高咱一着,词儿好,唱得也好。我提议不惩她酒,还要奖她三盅,然后谁还要喝,把酒带上,我请大家去吃浆水面!大伙就站起,要唐宛儿喝,唐宛儿满面春风,笑个不止,喝了一盅,却说下来二盅喝不了的,庄老师你代喝二盅,咱们碰个响儿吧。庄之蝶就端了酒瓶与她的盅儿碰了一下,唐宛儿先仰脖喝了,脸更艳若桃花。
牛月清跑了几趟副食商场,大包小包的东西塞满了冰柜,算算日期还早,再不敢买那水产的鱼虾,往街上为庄之蝶买那红衬衣红衬裤。女人心细,先去南大街百货大楼上选了半日,选不中。又往城隍庙商场来。城隍庙是宋时的建筑,庙门还在,进去却改造成一条愈走愈凹下去的小街道。街道两边相对着又向里斜着是小巷,巷的门面对门面,活脱脱呈现着一 个偌大的像化了汁水只剩下脉络网的柳叶儿。这些门面里,一个店铺专售一样货品,全是些针头、线脑、扣子、系带、小脚鞋、毡礼帽、麻将、痰盂、便盆等乱七八糟的小么杂碎。近年里又开设了六条巷,都是出售市民有旧风俗用品的店铺,如寒食节给亡灵上供的蜡烛、焚烧的草纸,婚事闹洞房要挂红果的三尺红丝绳,婴儿的裹被,死了人孝子贤孙头扎的孝巾,中年人生日逢凶化吉的红衣红裤红裤带,四月八日东城区过会蒸枣糕用的竹笼,烙饼按花纹的木模,老太太穿的小脚雨鞋,带琉璃泡儿的黑绒发罩,西城区腊月节要用木炭火烘偎稠酒的空心细腰大肚铁皮壶。牛月清在那店铺里挑红衣红裤,又问有没有纯棉布做的,有没有在背心处印有佛字的。然后就嫌这件针脚太粗,那件合缝不牢,亏得售货员软脾气儿,倒是她看着满柜台都是翻抖开的衣裤,说句;我是挑皇帝登基的龙袍哩!自己也把自己逗笑了。
第六章
出得巷子,到了小街;不想迎面撞着龚靖元。龚靖元胖得肚子腆起来,一见面就啼啼地笑,说:妹子你咋这么年轻?身子还是姑娘家的身子,叫人怎么不恨我那兄弟!你要快些难看哩,这样我心里才平衡啊!就啪啪地用手拍自己肚皮,叫苦走不到人前去了。牛月清也拿手去拍了那肚皮。说道人到这个年岁有个小肚子才有魅力的,乐得龚靖元直叫那我就不悲观了!两人寒暄说笑,龚靖元就看见了她拿的红衣红裤,又作践还要消啊,穿这么艳的衣服?牛月清说:碰上了就好,也用不着给你去上门通知。你兄弟星期三生日,要你过来热闹的。龚靖元说:吓!这是好事儿,到时候我带副麻将去,哥儿兄弟玩上一天一夜的!你没叫了那阮老板,让他来时带几个戏于娃吗?要闹就闹大些,要不要我领个厨师,不管哪个宾馆我一句话保准去的!牛月清说:什么也不用领,来了什么也不要拿,只带一张嘴就是,若行旧规矩,我就要恼了!要玩麻将你就携上,我家可没一副好的。龚靖元说:你猜我来干啥的,就是买副好麻将的。两人又说了一阵笑话,分了手。牛月清回来天就擦黑,柳月把饭菜已摆上桌,桌边坐着干表姐夫。沙发边放了带来的一袋洋芋、两个南瓜、一手帕新摘的鲜金针菜,他还没有吃饭,专等着庄之蝶和牛月清的。招呼过了,牛月清说;之蝶出外浪了几天了,现在不回来;晚饭必是又在外边吃了,不等他了!话刚说毕,庄之蝶就推门进来。干表姐夫说;城里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庄之蝶也一脸热情,问:好长时间不见你来了!听说你是承包了窑场了,发了吧?干表姐夫说;挣钱不出力。出力不挣钱,烧一夜砖抵不住上个标点符号的。可就这;一天也忙得鬼吹火!接到妹子口信,说要办事,我对你表姐说了,就是挖出了金窖也不挖了,一定得去的!就带了些菜来了。庄之蝶倒莫名其妙,说;我也不开公司。不盖房子,有什么事的。是你妹子想见你们了,让你们来逛逛的。干表姐夫说;这你就不如月清朴实了,你是怕我们乡里人来吃饭吗?你瞒我,我还是来的,那一日我家数口,还有老姑的一干子老亲世故都来呀!庄之蝶见他说得认真,就问牛月清:咱办什么事?牛月清偏笑而不语。柳月说;你只在外逛,家里什么事操过心,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庄之蝶抖了那红衣红裤,脸上沉下来,说:七十八十了?给娘都没过生日,我过的什么?就对干表姐夫说;别听月清说的,没事找事。你吃饭吧,我是在外边吃了的。就走到书房去。
干表姐夫原本还要在饭桌上给庄之蝶说话的,见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