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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先生继续道:“沈先生的面相确实非常特别,我具体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恐怕还要回去问过家父才知道,不过总觉得有变化在内,所谓的的‘穷则变,变则通是也’。”
沈源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是看到雷先生一脸认真迷惘的神情,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在说自己好话,虽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是听听彩头倒也无妨。
雷先生思索许久,突然一拍脑袋道:“对啦,这是飞龙之兆,肯定是,肯定是,所谓‘飞龙在天’。”他似乎有些激动,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好象这是一个大发现似的。
沈源根本就没有插话的余地,不过心里却想着,要真是飞龙在天的话,那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接下来面对的就是“亢龙有悔”了,这可不是什么吉兆,再说自己现在这副落魄的模样要是能被称为“飞龙在天”的话,那就奇怪了,不过这话并没有说出来。
雷先生想了半晌后,好象还是拿不定主意,懊恼地看了看手表,道:“沈先生我失礼了,今天就失陪了,等我有空一定再过来和你聊聊。这是我的名片。”
说罢递给沈源一张名片,然后匆匆走了。
沈源目送他离去,直到他走出视线才低头看那张名片,浑身顿时一阵。
“雷应生!”
竟然是被父亲沈疆远称为第一相术大师的雷应生。
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年轻,而且今天还对自己说了这么奇怪的话。
崔剑沉默半晌,道:“不知道叶鸿有没有看过道家的一本书,叫做《参同契》,嘿,我胡说八道了,叶鸿怎么会没有看过《参同契》?”
叶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过。这本《参同契》可以说是道家最为经典的修炼理论指导著作,在很小的时候就认真研究过,要知道“心斋”并非仅仅源自于佛门的禅宗,与道家也有很深的渊源,讲究的是出世入世之法,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凭一心与造化同,“心斋”的创始人东汉时心禅大师宁紫无就是身处佛、道两门中间的一个人物,而且宁紫无正是与《参同契》作者魏伯阳同时的人,两人还是至交好友,对这本《参同契》提过很多意见,但是不知道崔剑问起这本书做什么,难道要和自己谈文论道?
他却没有想到崔剑这种天然的老粗本色竟然也会谈起书本来,虽然知道崔剑身为道统传人,对天下典籍肯定涉猎极多,读过的书并不会比自己少,但是无论从外形还是气质上都很难将之与挑灯夜读的书生文人联系在一起。
崔剑说起书本来都有点不太习惯,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恐怕他这一辈子都很少学人讲学,更别说和别人谈论某本书,这一点从他略微局促的动作上就可以看出。
崔剑站起身来,挺直虎躯,走到窗前,目光望向窗外,道:“叶鸿觉得这本书怎么样?可不可以和我说说。”
叶鸿安坐如常,两人目前的交锋确实非常有趣,相隔如此近的距离,却好象谈话聊天般,要知道任何一人先行出手都会是石破天惊的一击,说不定对方就会马上落败。这一次与当初在陶然亭见面的那一次大大不同,因为那时两个人心中都没有杀意,知道谁都不会出手,只是凭借着对对方的气机感应来判断一切。但是今天却是注定一战,不管两个人喝了多少酒,谈了多少话,最后免不了决死一战,难得的是现在还能讨论道家学术。
但是叶鸿也知道,两个人现在的灵觉已经完全交织在一起,就等着哪一方先出现破绽,然后也许就在数招之间解决战斗。
崔剑此刻面窗而立,双手自然地负在身后,似在等待着叶鸿的回答。
叶鸿想了想笑道:“这本书写得虽然好,但是却是一个祸害。”
崔剑惊讶地转过身来,显然对叶鸿把道家经典说成“祸害”感到不解。
第七部 霜凋叶落 第六章 道统传承(下)
沈源眼前忽然现出叶鸿的模样,似乎正朝自己微笑。
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
沈源心里暗惊,今天已经是自己第二次似乎看到叶鸿,也只能用“看到”两个字来形容,因为这两次都是在脑内形成了非常清楚的画面,似乎叶鸿就是眼前,既不是单纯的“想”,也不是精神上的交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照道理沈源虽然对叶鸿非常景仰,但是也绝对没有达到这种随时想起的程度,尤其是当他的心法突破“无心”的境界后,除非刻意去想起某一个人,一般不会被这样的偶然思维打断心神,但是叶鸿这两次出现却都是突然而来,然后就牢牢占据着自己的心神。
难道叶鸿在呼唤自己?
想想也不对,第一次“看”到叶鸿时,叶鸿就坐在一间奇怪的屋子里,看着墙壁上的一副画,并没有发觉自己,而第二次时,叶鸿虽然是对着自己微笑,但是显然那是礼貌性的一笑,并没有特殊的含义在内,就像两人告别时的礼节。要说是自己来呼唤叶鸿的话,那就更加不可能,自己还没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能够呼唤到远在杭州的叶鸿。
沈源静下心来,试图更加清楚的了解叶鸿的所在。
他的精神力虽然没有达到叶鸿那种收发自如的层次,但是却也能瞬间排除所有杂念,进行精神漫游。
叶鸿的样子终于逐渐清晰起来,沈源仿佛看到他正站在无边无际的大海边,面对着大海,双目中透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这次叶鸿还是好象没有发觉他的存在,应该说没有发觉他的偷窥,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这片大海中去。
影象慢慢消失了。
沈源苦笑摇头,这倒是修炼精神力以来从来没有碰过的事,难道真的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正在这时,屋门轻敲,一个柔柔的女声道:“沈先生,大姐有请。”
沈源放弃继续去想这件事的努力,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门而出。
叶鸿转动桌子上的碗,笑道:“东汉末期,在道家与道教历史上可以说是出现了两个划时代的人物,第一个人当然就是《参同契》的作者魏伯阳,另一个人则是道教天师张道陵,魏伯阳是代表了上古道家的隐士思想,也就是神仙,而张道陵却在汉代以后,构成道术传统的世系。火龙真人(魏伯阳)著成《参同契》确实在整个道史上是一件大事,所以他才被称为是丹经的鼻祖,我说这本书是祸害,崔老大不要说我语不惊人死不休,故弄玄虚,这个想法其实是我一直以来都有的,要不是有了这本书,后世也许就不会有道家所谓‘正统’的丹道,也许就不会有内丹、外丹的修行之法,也许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所谓名门之作,这些指导人家修道的著作都是对《参同契》断章取义,或者干脆托名,就是因为这样,道家的修炼才会误入歧途,不知道这上千年来练死了多少人。”
崔剑挠了挠头,哑然失笑道:“叶鸿果然是叶鸿,我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啊,祸害这也不冤枉它,哈哈,果然不错,什么伍、柳学派,什么烧铅炼汞都是他妈的祸害,最可气的就是那个什么性命双修,将精子之‘精’曲解成‘精气’之精,然后把精运回脑袋,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真是他妈的天大的笑话。”
这回轮到叶鸿愣住,崔剑这些看法未必不对,但是说起来却不是那个味儿。
要知道道家出现各式各样的修炼之法,远远比《参同契》要早上很多,大部分是源自于方士的思想,在春秋、战国时期便有流传,到了秦汉许多旁门左道之术层出不穷,在《参同契》上魏伯阳曾一一列举,加以驳斥,也证明先圣传下来的道法确实“外圣内王”的道法,强调自身的修为,只是没有想到这些旁门左道还能够继续发展流传下去,以致害人无数,自古欺世盗名者无数,妖言惑众者无数,不仅仅是道家一家,谁也没有办法。
崔剑若是一个凡夫俗子的话,他说这些话也无可厚非,关键是他身为道统传人,本不该对道家的传承有如此大的意见。
崔剑再次望向窗外,语气也变了很多,低声道:“道家源自于什么三皇五帝,那只是随便找个什么圣人来给自己脸上贴金,不管是佛教还是道教,哪个教都做的事,张天师做这一切,是为了使道术世系而下,我就不去说他,道家与道教毕竟还不是一回事,但是后人对道家经典的胡乱解释确实另人心寒,我崔剑虽然并不太喜欢整天蹲在那里研究文字,但是也知道最早流传下来的道术才是精华所至,再一想想这千百年来出现的那些天大的笑话就会觉得这个世界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就拿伍、柳学派来说,他们主张的男女双修,谁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偏偏他们自己骗自己,大量招收女弟子,害了人不说,还给原本干干净净的道家抹了黑,我最看不上这些人。恨不得让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再说那些烧铅炼汞的外丹派,炼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吃死了多少人。”
他沉默片刻,沉声道:“道家要在我的手里重新回复干净,那些旁门左道,哼!”
叶鸿脸上带笑,并不言语,他终于有点儿明白了崔剑为什么一直以道统传人自居了,因为他认为自己才是正统的道家传人,别家的修行方法全部都是错误的,都是曲解了道家的真正意义。
但是他就没有想到别人或许也认为他崔剑是欺世盗名之辈么?
要知道不管任何一种思想的存在与发展其实都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能够一条清流流到底的思想并不存在,别说在中国本来就分歧甚大的道家,就连西方最为正统的哲学也是如此,各种分歧一直存在,其实也正是这种存在才会促使思想的发展,拿佛教来说,来到中国后的佛教已经与原来古代印度的佛家相去甚远,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难道就说他是旁门左道?而且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还有藏传佛教这样特殊的存在。
不过也正是因为崔剑这种思想的存在,他才会有统一整个中国道家的雄心,这才是崔剑组织黑道,试图雄霸天下的真正动机。
在这一刻,叶鸿才真正看清楚这位黑道大亨,道统传人的真正想法。这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矛盾的存在,一方面目光中充满了禅味,似乎永远都在回味着什么;一方面却又是气势惊人,满含霸气。
若是可以比喻的话,崔剑绝对不是另一个魏伯阳,愿意在思想上将道家阐述的更加清楚准确,而是一代天师张道陵,希望借助武力的手段来完整统一道家的大任。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成为中原的霸主。
叶鸿心里轻叹,三大黑道之中薛耒为的是入世修行,潜心修习佛门密法,现在已经开始淡出黑道,段六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不愿甘居人后,而崔剑却怀着统一道家的抱负。
那么自己坚持镇守白道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心斋千年来讲究入世的传统,那么当初有了这个传统又是为了什么呢?
叶鸿心里一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想到这个问题上。这其实是在怀疑自己的过去。
就在这一刻,叶鸿的禅心终于露出一丝破绽。
崔剑忽然回过身来,目光如电闪般的射到叶鸿眼内,大手以一个奇异的轨迹往叶鸿肩头抓来。
第七部 霜凋叶落 第七章(上) 精神之战
沈源本来还想和过来带他的女人搭讪几句,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