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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治吗?”
谭教授停了停,摇了摇头,又停了停,说:“如果是儿童,随着身体发育,可能能恢复。老年人则完全没可能了。”
小雨慢慢地:“……会扬呢?”
谭教授也慢慢地道:“我想,介于两者之间。”
小雨一下子扑过去抓住了爸爸的肩:“爸爸!想想办法!”
“小雨,你也是学医的,你是知道的,”谭教授不无艰难地,“在大部分的疾病面前,医学无能为力。”
3。从月薪两万到月薪六百
刘会扬在办公室里收拾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地上是一个大纸箱子,他把收拾出的东西一股脑儿扔到纸箱子里,电话铃时时响起,他充耳不闻,任其自生自灭。
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刘会扬说了声进。
进来的是一个同刘会扬差不多的年轻人,年轻人叫熊杰,是公司新任命的销售部经理
,刘会扬的接班人。就熊杰个人的本意而言,实在是不想这个时候进这个办公室,任命都任了,不在乎这一会儿半会儿;更不要说他和他的前任经理刘会扬关系一直很好,他能被任命与刘总的推荐有直接关系。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工作不能中断,正是上班时间,连续的电话铃声说明了有着许多的事情在等着他办。刘会扬看了熊杰一眼,熊杰面孔立刻有些发热。“刘总!对不起。”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刘会扬依然是充耳不闻,熊杰便也不敢去接。刘会扬又看他一眼,熊杰这才去接了电话。这边熊杰接着电话,那边刘会扬收拾好了东西,抱着纸箱子走了出去,以致熊杰连送行都没能给他送送。不过不送也好,避免了尴尬,否则,说什么?说什么都是虚伪。刘会扬的事情在熊杰以及公司所有人里都引起了极大震撼。大家相互告诫,也对自己告诫,以后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原来人竟会是这样的脆弱,不管他多么年轻健康活力无限前程远大,都能够说残就残。命运的改变有时只在一两秒之间。
熊杰接完了电话,由于刘会扬不在屋里,他也就没有了压力,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在心里安排着办公室如何重新摆布的格局,安排完了,踏踏实实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抚摸着光滑的玻璃桌面,感觉着经理的感觉,不期然,办公室门开了,前任经理刘会扬又返了回来,熊杰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仿佛正在行窃的小偷被人给当场撞上。刘会扬理解他的心情,包括他刚才的举动,伸手对他做了一个抚慰的手势,然后道:“有件事:如果我奶奶来——”他指指电话,“找我——”
熊杰连连点头:“放心放心。”
刘会扬:“不想让——”
熊杰接道:“不让老人知道!”
刘会扬转身走出写有“经理室”三个黑字的办公室,从一个前途无量的白领踏入了“只能做一些简单体力劳动”的体力劳动者的行列。免除他经理职务时是董事长亲自找他谈的话,所有领导都为失去这样一个得力干将惋惜,但都无可奈何。他们不忍让他真的就从此做体力劳动,决定让他休息,每月照发工资,只是数额上有些变化,从前是每月一万六千左右,现在是每月六百,也就是说,只能拿公司规定的最低生活保障工资。但是同时,董事长又做了这样的承诺,不管刘会扬休息多长时间,一年,五年,十年,一辈子,他都是公司的职员,因为,他一向对公司贡献很大。刘会扬却坚持不休息,要工作。董事长想了想,想了又想,把公司全部工种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刘会扬只能做清洁工,门卫都做不了,门卫也需说话。清洁工工资不过八百左右,董事长想:八百和六百有什么差别?但刘会扬坚持要做,他只能应允。
刘会扬开始做清洁工。这一日的工作是乘吊车擦拭公司的外墙玻璃,玻璃窗里全是服饰整洁的白领男女。有的在电脑前工作,有的在谈事,有的在敲键盘计算着什么,只见其人,不闻其声,越显其优雅,肃穆,神秘。现在的刘会扬与他们仅一窗之隔,却已完全属于两个世界。……职员们下班后,清洁工方可推着吸尘器进入办公大厅,吸地毯,擦桌子;然后,清扫洗手间,男洗手间女洗手间。先将一篓篓的手纸倒到一个大黑塑料袋里,纸篓里不乏女士们经期用过的卫生巾……
刘会扬要工作不仅仅是为了每个月多一些收入,多的这两百元对于他每月的固定支出来说——不吃不喝每月还要支出五千元房款——可以说没有意义,可是,不做这个又做什么?天天待在家里?他会疯掉。他被这突然的打击打晕了,来不及思索,也不想思索,只想做点事情,越累越好,以能无力思索,以能忘却。
夕阳西下,刘会扬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汽车已经卖了,不仅是养不起的问题,而是要考虑以车款付房款的问题。从前对于他来说不成问题的问题,现在已成了一个无可解决的当务之急。家里,妻子小雨已做好了饭,都收拾上了桌,就等他了。门一开,小雨立刻笑脸相迎:“回来啦?洗手吃饭吧。”
会扬一言不发去卫生间洗手,片刻,出来,在餐桌前坐下。小雨小心地看他的脸,他不看她,也不说话。二人默默地吃了一会,小雨没话找话。
“今天累不累?”
“行。”
“菜是不是有点咸了?”
“行。”
小雨无计可施了,故作开朗地道:“哎,跟你说,陶然今天和护士长吵了一大架。护士长让她给一个三天没大便的病人掏大便,她觉着用不着,给上了开塞露。护士长说你不想掏就说我再另派人,你上了开塞露弄得大便光在直肠里转圈玩儿别人想掏都掏不出来了,……”
咣,砰——会扬把筷子一扔,碗一推:“这时候说这些你是不是不想让人吃了!”起身,走了,把椅子绊得踉跄了一下。
待确定会扬走出屋后,小雨无声地哭了。
谭小雨没把自己的困难跟任何人说。小困难跟人说说行,大困难跟人说,徒然让人为难。她依旧天天上班,下班,除了徐亮,没有人发现她有什么异样,陶然那人心粗得很。徐亮发现她话少了,没人的时候,会呆呆地发怔,还有,吃饭的时候,总是尽量一个人躲到一个地方,避免同科里人一起。徐亮假装无意地过去了几次,发现她吃的菜永远是当日食堂里最便宜的菜。徐亮能注意到这些细节,除了细心外,很重要的,由于他对小雨一向怀有的那份特殊的关心,那关心并没有因为她同别人结婚而消失。他很想找小雨问问,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她明显地在躲着所有的人。比如这天下班时他和她走了个对脸,她却假装没看见似地一下子闪进了就近的一个病房,他可以肯定,本来她是去更衣室的,进病房就是为了躲他。也许她感觉到他已察觉到什么了。
徐亮走出住院部,走在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这时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陶然,邀请他看演出。票是病人给的,给了三张,芭蕾舞。徐亮推辞,他没这个雅兴。就在这时,谭小雨从他们身边走过,急匆匆地,都没看到是他们两个。
徐亮看着小雨的背影,忙对陶然说:“哎,谭小雨!她一块去。你不是有三张票吗?”
“她要是去你就去,是吗?”陶然慢慢说道。
“别误会,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放心,误会不了。你的意思不就是,不想和我——单独去吗?没问题,成全你,给你叫上一个第三者!”不待徐亮说话,转身高叫:“小雨!”
小雨站住,陶然迎着她走了过去,徐亮不得已跟随而去。
陶然昂然地:“走,小雨,看演出去!完了一块吃饭,日本料理,我请客!”
小雨一口回绝:“不行不行!晚上我有急事!”无一点商量余地。
陶然不满地:“你有什么急事!?”
徐亮为表示清白赶紧地道:“小雨有事就算了。我们俩去。”
陶然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接下来就想赶紧把谭小雨打发了走。正好这时一辆出租过来,陶然招手打车,同时对小雨说:“你先走!我们时间还早!”
小雨却说:“你们走你们走!我坐公共汽车就行,很方便,直到家门口!”说话间一辆公共汽车开来,小雨跑步向车站赶去。
出租车停,陶然边开出租车门边纳闷:“她怎么又坐起公共汽车来了?”徐亮没吭。谭小雨的变化何止这一点半点,她肯定有事,什么事?
小雨回到家里。爸爸已经回来了。自会扬出事后,父母离婚的事情自然而然就被搁置了起来,每月五千元的房款成了悬在全家人心里的一块石头。小雨一到家,爸爸立刻迎了出来,拿着当月的工资袋给了小雨。又到交房款的日子了。小雨无比惭愧,喃喃:“你们这个月生活费该紧张了。”
妈妈摆手:“下月有一张存折到期,正好接上。家里怎么都好说,有多少钱过多少钱的日子。你们不行,房钱交不上,到时让人家把房子收了麻烦就大了。”又对丈夫,“叫你回来,就是想一块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上个月对付过去了,这个月也没问题了。下个月呢,往后呢,怎么办?无论如何,得帮他们把房子保住。……”
4。艰难生活开始
灵芝取奶、报纸回来了,还取回了她的一封信,信是她弟弟来的,跟她要钱。就要开学了,家里却没有钱交学费,村里能借钱的人家妈都借遍了,再没有人肯借了。放暑假时弟弟去一个小煤窑干了一个夏天挣的几百块钱也都加上了,还是凑不齐。学校里说,如果再不交齐学费,就不让弟弟在那里上了。弟弟在信的最后说:“姐,收到信后速速给我寄钱。你跟你干活的那家关系不是很好吗?先找他们借一点好不好?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容易,也知道你最不愿意开口求人,我心里也很难过。可是,这关系到我的一辈子啊!帮帮我,姐
!姐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将来一定加倍的还。姐,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别的人可求了……”
灵芝看着弟弟的信,眼圈都红了。上楼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跟阿姨开口要钱。不说借,能要回这两个月的工资就行。他们已经两个月没给她工资了,这在从前是从没有过的事。也知道他们现在难,可是她现在也难,难的事儿不一样,程度可是一样,那么,大家就各顾各好了,谁也别帮谁,谁也别欠谁。灵芝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进了家。一进家就听到他们一家三口都聚在阿姨屋里说话,就留了个心眼,站在厨房门里的边上,听他们说些什么。
“要我说,没必要为了这么个房子硬撑,实在不行,卖了算了,你们可以来家里住。不愿住家里,另租套小房儿,另买也行。”叔叔说。
“不行不行。我们俩怎么都好说。主要是为他奶奶。他奶奶每年总要来北京住一段,房子没了,怎么对老人解释?”小雨姐说。
“会扬受伤老人不知道?”
“哪敢让她知道?那等于要了她的命!可以这么说,会扬现在是她生活的惟一希望了。”
灵芝心沉了沉,她多么希望他们把房子卖了,这样的话,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她也用不着撕破脸皮要钱了。
“会扬就一点积蓄都没有吗?”停了停,叔叔又问。
“任经理之前是一点没有,挣多少花多少。当经理是这两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