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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以传递着心中的同情和悲伤。小雨没有泪,神情恍惚。
谭教授身边聚着他的同事和下属,皆俱沉默。
灵芝也来了,同样的白花黑纱,一个人站在一边暗自垂泪。
陶然打破沉默:“以后有什么事就说,啊,小雨?你看你这么大事我们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不,陶然!你帮大忙了!”陶然不解,小雨笑笑,她的笑容比哭更让人难过,“忘了?我妈吃的最后一顿饭就是在你那里做的?夜里三点钟把你给提溜起来做的。她说好吃,一口气吃了那么多,可高兴了。……”姑娘们再也忍不住,都把脸别向一边,垂泪。惟小雨没泪,只有脸色惨白。
李晓喃喃:“不说了小雨,啊?不说了。”
小雨定定地看李晓:“护士长,我妈说让我一定记着谢谢你,说你一人带着个孩子要工作,还一天三趟地跑去看她……”
李晓叫:“小雨!不说了!”
小雨住了嘴,怔怔看李晓,李晓轻轻搂住了她的肩,小雨倚在她怀里哀哀地哭了。李晓紧紧抱着她,轻轻晃着:“好了,小雨,好了。……这事对你妈妈来说未必不是好事,类风湿到了你妈妈这个程度非常痛苦,真的是生不如死,应当说这对你妈妈来说是解脱。……”
谭教授也听到了这话,沉默。
会扬也听到了,亦沉默。
……
4。灵芝一吐为快
自妈妈走后,小雨一直没有回家。这天遗体告别后,她又回了自己的小家。晚饭后,会扬劝她回家一趟,她执意不肯。她不想回去。她怕回去。家里头到处都是妈妈的影子。
会扬说:“你爸爸此刻非常难过,他会自责,你不回去,他会觉着你也在责备他。”
突然地,小雨说:“会扬,不要恨妈妈!”
会扬缓缓摇头:“你妈妈只不过是对我说了实话。……”
“理解就行,别受影响,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会扬未置可否,只拍拍小雨的头:“走吧。”
小雨起身,跟会扬走。二人出门,关门的声音惊动了住在近邻的灵芝。他们下楼后,灵芝租住的大门轻轻开了一道缝,灵芝目送着他们下了楼。
谭教授坐在小雨妈妈的房间里,床上已是人去床空,谭教授坐在床前久久不动。恍惚间,看到妻子微笑着坐在床上看着他:“我同意离婚。”……他骑车带她,奋力蹬上一个大坡,她把脸紧紧贴在了他的背上。……他们一起散步,肩并肩的背影消失在暮色的金辉里。……年轻时的他们一起在舞台上尽情唱着《山楂树》……
小雨和会扬到家,在小雨妈妈屋里,看到谭教授一动不动的后背。
小雨轻轻叫:“爸爸。”
谭教授慢慢回过头去,看着女儿女婿,眼睛湿润了。
“你妈妈不该走这么早的,毫无疑问,我提出离婚对她是一个很大的精神刺激,导致她身体免疫力低下,免疫力低下导致感染,直至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正常情况下,她不该走这么早。……”
面对这样逻辑严谨的分析,小雨和会扬谁都说不出什么。
谭教授看女儿:“小雨,你心里是不是恨爸爸?”
“不不不,没有。哪里有。……”
“我自己都恨我自己。”
会扬看着这父女俩,一言不发。……
清晨,会扬去上班,出门,关门。随着门关的声响,灵芝住的房门应声开了道缝,见是会扬,门开,灵芝出来了:“会扬哥!”
会扬笑笑:“灵芝,我们家安电话了,你有事可以电话联系,免得还得老听着门。……”
灵芝点点头,叹口气,“你上班去?正好,一块走。我正想找人说说话,这些天了,心里头憋得难受。”
一路上,都是灵芝在说,说的都是谭小雨。
“……谭小雨做事真绝啊!你跟我有矛盾,有意见,是你我的事,阿姨生病你不该瞒着我。阿姨对我像对自己的孩子,可她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生病住院我都没能去看她一眼!……”
“小雨不会是有意瞒你,可能是没顾得上告诉你。”
“她怎么顾得上告诉你了?”会扬对这种孩子气的逻辑一时也无以反驳,没吭。灵芝说:“——她就是故意的!噢,你在山东长岛她都能想到打电话叫你回来,我就住在她家旁边她就想不到跟我说一声?鬼才相信!……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原谅她!”说着眼圈红了。
会扬不得不说了:“灵芝,你这么说就有点孩子气了,你和我不能比,我毕竟是她的——”他有点卡壳,费力地想说下去。
“你想说什么——她的丈夫,她们家的女婿,是不是?”气头之上不顾一切地道:“得了吧你,别自作多情了,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辛辛苦苦扒心扒肝地为她想,挣钱供她上学,教她本事,就不想想,等到她翅膀硬了比你强了的时候你怎么办!……”
会扬一笑:“她现在就比我强了。”
灵芝赌气地:“知道就好。我是不愿意跟你说,不愿意刺激你。……”
会扬站住:“什么事?”
灵芝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她不能出卖小雨妈妈,因之挥挥手大而化之:“什么事倒没什么事,反正,按常理,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比那秦香莲还得命苦!”这个比喻让会扬不由得笑了一笑,灵芝恨恨地:“还笑还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的话当回事,不会把我当回事,你,你们,压根就瞧不起我!”
会扬正色道:“又说这种话!灵芝,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相反,一直非常尊重你。”
灵芝盯着他:“尊重?我倒宁可拿这尊重去换一点别的!”会扬假装不懂,灵芝幽幽地:“我也是。一个农村户口的小保姆,在这个大北京城里,谁会把你当一回事?趁早就别做梦了!”跑开,却被会扬一把抓住,灵芝仰起脸来,已然泪流满面。
会扬说:“灵芝,我虽说是残了,但没有傻,心里头全明白。只是我现在不能说什么,所以不说。”
灵芝问:“如果你能说,会说什么?”
会扬避而不答:“为小雨所做的一切,我心甘情愿,这是我的责任。至于这样做的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无须任何人提醒。”停一停,“那天晚上我和她去她家陪她父亲,她父亲的悲伤是真的,可他当初要离婚的时候,也是真的,区别只在于,他的妻子在与不在。我可不想走到这步,用她妈妈的话讲,不想耗到最后,让曾经有过的美好荡然无存;更不想像她妈妈一样,活着是别人的累赘,死了才让人内疚!”
灵芝蓦然看会扬,会扬看前方,神情冷峻。
5。理解万岁
谭小雨上班。鉴于她的情况,谁也无法批评她什么。只是,她的不幸终归是她个人的不幸,金润的事业还要发展,房子还得卖,新房子还在起,生活不会因某个人的不幸而停止或改变它的发展速度发展轨道。这天谭小雨上班后,经理熊杰就向她郑重提出:“谭小雨,我建议你再去冉书记家一趟。”小雨摇头,熊杰耐着性子:“跟她说明一下情况,说说你母亲的情况,……”
小雨脱口而出:“不!”
熊杰提醒她:“这可是十二套房子啊!”
小雨摇头:“没有用的。那孩子现在还住在医院里,臀部长了两大块褥疮,那孩子是她的命。”
“有用没用的咱去一趟,死马当活马医!”
“我不想去,我没脸去,熊总你不要再逼我了!让我们凭实力竞争吧,好么?”
熊杰冷冷地:“如果是,实力相当呢?”
小雨无语,表情倔强。相持不下时一个电话打来,打电粣的正是冉书记所在集团负责房子事宜的处长,找谭小雨,通知她集团已决定了购买金润的房子一事。
下午,下班后,饭都顾不得吃,小雨打了个车就直奔冉书记家去。事先没跟她联系,不好意思联系,一切都等见面再说。她站在她家门口等,决心她今晚不回来她明晚再来。冉书记很晚才回来,下了班又去了医院一趟,看了儿子。她低着头走来,神情步态都显出了疲惫,小雨迎上去,轻轻叫了声:“冉书记。”
冉书记看了看她,掏钥匙开门,开开门后扭头问她:“你有事么?”大有将她拒之门外的意思。
小雨鼓足勇气道:“有点事。两个意思,一为道歉,二为感谢。”
冉书记凝神看她:“感谢?什么事?”
小雨嗫嚅:“房子……”
冉书记不等她说完,迅速地、极为反感地一摆手,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厌恶,毫不客气地道:“我这是为了我的工作,要你来感谢什么?”小雨尴尬地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冉书记气犹未尽地,“当初,我请你来帮我照看儿子,是私事,与工作无关;同样,今天集团决定买你们的房子,是工作,与你我的私事无关。请你,也请转告你们公司领导,不要这么庸俗!”
一番话说得小雨如芒刺在背。冉书记开门进家,同时回头看小雨,一副“请走吧”的架势,小雨只好走。冉书记突然又想起什么,顺口问了句:“听说你母亲也病了,怎么样了?”这是她在上海跟家中联系时听小保姆说的。
“我妈妈她,”小雨极力保持着声音的正常,这使她说话困难,“她,她……不在了。”
冉书记一震,同时脱口而出道:“对不起!”
小雨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又不愿示人,只好深深低下了头。这时她感到肩头一阵温暖,是冉书记的手,她揽住了她的肩头。……
6。骚扰电话
十二套房子卖出的业绩使小雨这月收入可成几倍的上升,于是二人商量会扬不再送水,改上白班,同时跟公司谈好,每天抽出固定时间治疗。这天,领到了工资后,小雨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准备好好为会扬做一顿饭。这一段以来,家里的事,工作上的事,她已经记不得多久没和会扬一块儿吃饭了。不料兴冲冲回到家时,会扬却说他已经吃过饭了。问在哪里吃的,他坦然道:灵芝那里。
小雨盯着他问:“她叫你去的?”会扬没吭,等于默认。小雨:“她对你还行啊——她现在对我是理也不理,迎面走过,跟没看见似的,直眉瞪眼的就过去了,竟还能叫你去她那里吃饭!”
会扬装傻:“我又没有得罪她。”
小雨说:“我就得罪她了?整个就是她自己小心眼儿!农民意识!”恨恨地,“我看这人不管去过哪里有多少见识,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改不了!”
会扬忍不住道:“她有她的问题,你也不必这么刻薄。什么叫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指她的出身吗?那我跟她一样。”
小雨自知理亏地:“反正,反正我觉着这人有点莫名其妙。年纪不大,管事不少,该她管不该她管她都要管,婆婆妈妈的,让人受不了。那次跑到公司里去当着人的面跟我大吵大闹。你知道事后熊杰问我什么?问我是不是欠她的钱了!”
会扬笑了起来:“这个灵芝啊,还真是个热心肠!”声音里带着情不自禁的感动和欣赏。
小雨反感地:“你怎么能这么看这个问题?”
“角度不同嘛,感受当然不同。……其实灵芝跟你生气主要的还不是为这个,主要为你妈生病的时候你没有告诉她。”
“我没告诉她!我怎么告诉她?见了我就跟不认识似的,我说,也得有张嘴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