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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一看就说了:“你还真的给他们买饭啊!这种人的话能信吗!什么手头临时没钱,不就是想占便宜吗!得,你这钱算是肉包子打狗,甭指望还了!”
心肠软又没有原则的苏典典却说:“不会吧,我看那男的还有手机呢。”
陶然白她一眼:“现在拾破烂的都有手机!”
谭小雨说:“嗨,花八块钱买个和平,值了。要不他真的告到护士长告到科里去,你这个月的奖金就悬了,那可就不是八块钱的事了。”
陶然这才想起这茬儿,紧忙地掏钱包:“我惹的事,不能让你垫钱!”
谭小雨一把推开了她:“陶然你这就没劲了!”走了。
病房里,赵荣桂老太太正在教训孙子:“老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孙子不服气:“在什么下也不能无限制的受气!这事完不了,我肯定得找她们头儿!”
谭小雨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她一进来,祖孙二人立刻闭了嘴。谭小雨一笑,把盒饭给那孙子,“吃吧。趁热。”说完转身向外走。
祖孙二人显然没想到护士真的会送饭来,都以为她不过是为了平息冲突随嘴一说,愣了片刻,那孙子叫:“哎——”谭小雨站住,回头。他问:“请问贵姓?”
谭小雨摆摆手,想了想,又一笑:“你要实在是有点儿过意不去的话,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说!”
“别跟别人说这事了,行吗?”
“你和她是朋友?”
这个问题谭小雨没有直接回答,而说:“她其实是个好护士,业务一流。就是有点小脾气。人无完人吗。”
那人干脆地:“成!”
“谢谢!”谭小雨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老太太盘腿坐在床上发表议论:“这个孩子,挺仁义。……”
……
4。有本事的男人不顾家
又是谭小雨值小夜班了,她又是那样挨屋督促关灯休息,当她走到赵荣桂老太太的病房门口,病房里的情景不由得让她心里动了一动:
——温暖柔和的灯光下,那孙子正蹲在床前给老人洗脚,用手撩水,细细地洗;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里溢满了疼爱,片刻,伸出一只筋骨毕现的手摸摸她跟前那个毛烘烘的头:“唉,瞧瞧这头头发,都结成毛毡子了!”……
于是,护士谭小雨没有说那些例行的话,没有督促他们什么,而是脚步轻轻地走开了。
病区静了,夜深了,小夜班上的事情也基本处理完了,谭小雨在护士台做护理记录,忽然感觉有人,抬头,站在护士站台前的正是那个孙子。谭小雨对他友好地一笑。“你奶奶睡了?……那你还不抓紧时间去睡?”
“我来还钱。多少钱?”
“家里送钱来了?”
“取的。……多少钱?”
“八块。”谭小雨说,那人从钱包里抽出八块钱放下,谭小雨笑着又问:“你没有跟我们头儿告状吧?”
对方摇头,说道:“不过那人实在是有点过分。我奶奶都七十多岁了,她才多大,可以对一个老人那么个训法?”
谭小雨微笑:“你很爱你的奶奶。”
对方没笑,沉思着道:“这么着说吧,如果我奶奶没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孤儿了。”
谭小雨不笑了:“是这样。”
于是,自然而然的,那人跟小雨讲起了自己的身世:四岁丧父,父亲是渔民,一次出海打鱼遇上了大风,就再没有回来,母亲当时二十六岁,二十八岁再嫁,结婚后就跟那个人走了,也是再也没有回来,剩下六岁的儿子跟奶奶长大。奶奶没有文化却懂得文化的重要,从小学一直供孙子上完了大学,其艰难至今为全村人称道。孙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成为了山东长岛老家人的骄傲。……
“你叫赵什么?”那人说完后,谭小雨问。通常护士们是不管这些的,那么多危重病人,那么多来陪床的,天天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管得过来么?管得过来也没有兴趣管。显然,谭小雨是为对方的讲述吸引了,亦或是被他本人吸引了也未可知。当时谭小雨并没有细想,只是想问,就问了。
对方却反问:“为什么是‘赵’什么?”
谭小雨说:“你奶奶不是叫赵荣桂吗?”对方笑了起来,谭小雨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也笑了,但还是为自己狡辩。“哎哎哎,也不见得非得跟爷爷爸爸姓啊,现在跟妈妈姓的也不少。”
对方连连点头:“是是是。不过,跟奶奶姓的,至少我是没有听说过。”谭小雨这才发现又错了,嘴里“哎呀哎呀”地摇着头笑。对方微笑地看着她,认真地道:“我姓刘,叫刘会扬。你呢?”
“谭小雨。”
刘会扬伸过手去:“好。我们这就算是认识了。”
谭小雨略一迟疑,伸手握住了那只手,笑着点了点头。
刘会扬和他奶奶出院那天谭小雨不在,来接班时候苏典典告诉她十七床那个老太太出院了,她孙子跟她打听谭小雨的电话,说有急事,典典当然不会随便跟病号说小雨的电话,只让他有事往科里打。这时站在一边的陶然开口了。
“小雨,十七床的孙子对你有想法了。”这个时候陶然已知道人家至少不是个民工了。
谭小雨一笑:“怎么可能?”
陶然嘲笑地模仿她:“怎么不可能?那天晚上,你们俩不是聊得很投机嘛?”
谭小雨一愣,下意识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陶然不能说出她怎么知道的,影响不好。事实是,她那天晚上专为监视谭小雨去的——找徐亮找不到,遂想到了徐亮的“前科”,遂想到谭小雨值小夜,遂去了科里,遂碰上了在一起聊天的刘会扬和谭小雨。陶然反攻为守:“你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谭小雨脸微微有些泛红了:“什么呀!我不过看他对老人挺孝顺的,才多说了两句。”
陶然不以为然:“你还真行。要我,还就瞧不上这种男人,婆婆妈妈的,一点男人气没有。这人我敢百分之二百的保证,事业上肯定不行。”
“怎么呢?”
“没听说吗?有本事的男人不顾家,顾家的男人没本事。”
“难道就没有既有本事又顾家的男人了?”
“有。”陶然一顿,“——在女人的梦里。”
谭小雨不响了,片刻:“如果真的是这样,要让你选的话,你就选那个——不顾家的?”
陶然头一扬:“对!你呢?”
谭小雨静静地道:“跟你相反。”
第三章
1。刘会扬的电话
刘会扬属当下最标准的白领阶层。研究生学历,现任某房地产公司销售部经理,年收入二十万,年轻,单身,身高长相中等水准——男人过于漂亮了反而不具让女人想同其结婚的亲和力——总之,是目前女孩子们最理想的婚恋目标。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像那个护士谭小雨般使刘会扬心动。按说,谭小雨的硬件比刘会扬周围那些女孩子差着许多,比如文凭,比如工作,比如收入。当然她长得不错,但追求刘会扬的女孩子个个都长得不错——长相是女孩子的基本资本,手里若是没有这个金刚钻,谁敢去揽刘会扬那个瓷器活儿?曾经,刘会扬以为离开医院就会渐渐将那个女孩儿忘掉——年轻男女,谁都有过不止一个甚至是无数个瞬间心动的时刻——但是事与愿违,他忘不掉。也曾试图要求自己冷静、客观、认真地思考,居然也做不到。一想起那个女孩儿,想起她递给他那个八块钱盒饭的样子,那双弯弯的笑眼,那在倾听他述说时清澈宁静的目光,他的身心就会出现恋爱时的那种化学反应。终于,这天,他决定了:随心所欲。
笃,笃笃,门外响起小小心心的敲门声。来人是他手下的业务员,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女孩儿素着一张脸,口红都没搽,显然情绪已低落到了极点。待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刘会扬问她:
“失败的原因找到了没有?”女孩儿摇头。刘会扬道:“六套房子啊,合同签了,定金交了,又退了,坚决退,不要定金也得退,为什么?”女孩儿仍摇头,沮丧得口都懒得开的样子。是啊,一天售出六套房子,是一个怎样骄人的业绩?且不说随这业绩而来的丰厚提成了;倏忽之间,莫名其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怎能不叫人心情沮丧意志消沉?刘会扬却不管不顾穷追到底:“仔细想想当时的每一个情景,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女孩儿苦恼地:“都想了,还做了文字的总结——”
“你那个总结我看了,据我了解的情况,你忘掉了关键的一个细节,”女孩儿抬起头来,刘会扬说:“当一下签出六套房子时,你很高兴是不是?……一高兴又说了些什么?”
女孩儿回忆着:“就说他的选择是对的,说我们的房子确实好,……”
“为证明你的房子确实好,你还对人家说某某著名歌星也选了你的房子,就在他选的其中一套的对门!”
“可这是事实呀!”
“可接下来人家就把房子退了!”女孩儿怔怔地看刘会扬,仍是想不出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刘会扬道:“还不明白吗小姐!……显然你喜欢那个歌星,我也喜欢,但是,那个客户是不是喜欢?可能,他也喜欢,但他喜欢的顶多是她的歌而不是她的人至少是不喜欢同这个人做邻居!售楼除了专业知识,更要懂点心理学。将心比心,你想想你,是否愿意有一个生活规律生活习惯和一般人不一样,而且很可能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引人注目的邻居!……”
女孩儿茅塞顿开后悔莫及惭愧不已,同时敬爱之心也油然升起,连道:“刘总!刘总……”
这时电话铃响,刘会扬一手抓起电话另一手对女孩儿挥挥:“你先回去,回去好好想想。”将女孩儿打发走之后,方对着手中的电话道:“你好。……”脸上、声音里满是殷切,期待。
他正在等一个电话。
此前他曾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那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听声音说是女中音也可,说是男高音也成,总之,性别特点不那么明显;也许多说几句就明显了,偏偏那人言辞又是出奇的简练,简练到了不够礼貌。比如刘会扬说“请找谭小雨”,他(她)说声“不在”就要挂,弄得刘会扬急道:“哎哎我有急事能不能请她回个电话?”他(她)道:“说你的电话。”又道:“下班后才能回。”就挂了。
来电话的不是谭小雨,是刘会扬的大学同学,亦即是陶然曾在科里瞻仰过她一个背影的那位优雅女士。那天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女士前来探望——女士年龄与刘会扬相仿,都属年轻人,本应称女孩儿或小姐的,但见到她的人大半会想到“女士”一词;跟年龄无关,是气质、仪态、服饰使然,极为优雅——去探望时带的东西也优雅,一个大大的花篮。赵荣桂老太太还在手术室手术时她就闻讯去过,在手术室门口陪了刘会扬许久,直到他对她下了逐客令。此前刘会扬对她虽说从未承诺过什么,但应该说一直是友好的,绅士的,但是那一次,在手术室门口,他对她的态度相当生硬甚至是粗暴。她问他需要什么帮助,他说“需要安静”。就是说希望她走。她一声不响地走了,不跟他计较,惟一的亲人生死未卜,可以理解,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从不对所爱的人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