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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2日
我刚有点时间写上几行。
我在蒙塔古佐的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里。我借口要从旅行箱里取换洗的内衣,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以便写上几行日记。
昨天上午,马拉利把我送回了家。他跟爸爸讲了我干的使他倒霉的所有事情,爸爸听完后只说了这几句话:“我早就料到了,情况果真是这样。他的旅行箱以及去皮埃帕奥利奇读学校所需的用品,我早就替他准备好了。我们马上就出发,赶九点四十五分的车走。”
我的日记,我都没有勇气描写同妈妈、阿达、卡泰利娜分别时的情景……大家都哭得那么伤心,就是现在一想起来,我都忍不住要刷刷地掉眼泪……
可怜的妈妈!在分别的时刻,我体会到了她对我是多么的好,现在,离开她那么远了,我又感到我是多少想念她……
好了,情况是这样:在乘了两个小时火车和四个小时马车后,我到了这里。爸爸把我交给了校长,临走前对我说:“希望来接你时,你能变成一个同过去完全不同的好孩子!”
“我能变成个不同于现在的好孩子么?”
校长老婆来了……
他们替我换上了学校的灰色制服和士兵戴的贝雷帽。上衣有两排银色的扣子,裤子上镶着黑红两色的边。
这身制服使我神气极了。但是,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的制服不带军刀,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1月29日
我亲爱的日记,一个星期了,但我一行字也没有写!我有多少伤心落泪的事要告诉你,又有多少滑稽的事要写……
在这里,在这监狱一样的寄读学校里,从来不能单独行动,就连睡觉也不例外。任何人都没有自由,哪怕是一分钟,一秒钟的自由……
校长叫斯塔尼斯拉奥先生。他又瘦又干瘪;长着两撇斑白的小胡子,生气时,胡子就会抖动;长长的黑发贴在脑门上,给人一种大人物的感觉,不过,是过去的那种大人物。
他象军人一样,说话总是带着命令的口气,还瞪着可怕的眼睛。
两天前他对我说:“斯托帕尼,今天晚上,今天晚上罚你面包和水!①站到左边去!……”
校记①:“今天晚上罚你面包和水”:应为“今天晚上罚你只吃面包和喝水!”
这是怎么回事呢?因为在通往体操房的走廊里,我用煤在墙上写了“打倒暴君!”几个字,使他大大出乎意料。
后来,校长老婆对我说:“你是一个不讲道德和肮脏的人。肮脏是指你弄脏了墙,不讲道德是因为你反对设法让你好好改正错误的人。我倒要听听,你指的暴君是谁?”
我不慌不忙地回答说:“一个是费台里戈·巴尔巴罗沙①,另一个是卡列阿佐·维斯科迪②还有一个是拉德斯基③将军,再就是……”
【原书注①②③费台里戈·巴尔巴罗沙、卡列阿佐·维斯科迪以及拉德斯基,都是意大利历史上的暴君。】
“你是一个缺少教养的!马上回教室去!”
这个校长老婆什么也不懂,她无法指责我骂祖国历史上的坏人。从这次以后,当我讥笑她时,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校长老婆杰特鲁苔夫人长的模样跟校长截然不同:矮矮胖胖的,鼻子红红的,经常大声地喊叫,讲一大套的废话,她没有一分钟安静的时候,东跑跑,西颠颠,到处训话,训的都是老一套。
给大家上课的老师对校长和校长老婆很顺从,就跟他们的仆人一样。每天早上,法语老师来时,要对他们说早上好,甚至还要吻一下杰特鲁苔的手;晚上还得向他们道晚安。数学老师临走时总是对斯塔尼斯拉奥说:“校长先生,听您吩咐!”
我们寄读学校一共有二十六个学生,八个大的,十二个中不溜的,六个小的。我是所有学生中年纪最小的。二十六个学生分别睡在三个紧挨着的寝室里,但都在一个大食堂里吃饭。关于吃饭,一天是两顿,早晨吃的是咖啡牛奶泡面包,没有黄油,只有一丁点糖。
第一天吃饭,当我看见大米粥时,便说:“不错,大米是我非常爱吃的……”
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大孩子(因为我们是一大一小,一个挨一个坐在桌子旁的),叫蒂托·巴罗佐,是那不勒斯人,他发出一阵大笑,对我说:“一个星期后你就再不说这话了!”
当时,我一点都不明白,但现在我完全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了。
我到这儿已经七天了,除了前天,也就是星期五以外,天天都喝大米粥,一天两顿……
我感到恼火,想吃点面条汤了。以前我是那么讨厌它,而现在如果见到它的话,我真会欣喜若狂的!……
唉!我的妈妈,亲爱的妈妈,你经常让卡泰利娜给我做面条加鳀鱼肉①我非常喜欢吃。如果你知道你的加尼诺在寄读学校里,一个星期被迫要喝十二顿大米粥,该多生气啊!
【原书注①鳀鱼:是鲇鱼的一种。】校记:如果这个词的原文真是“鳀鱼”,那上面的原书注就不妥当了。从《辞海》中知道,鳀鱼是鳀科,鲇鱼是鲶科,这两种鱼是不同的。有关这两种鱼的具体解释请参看《辞海》。该书注释虽多,但常有马马虎虎的注释,阅读时需注意鉴别。大人读这些注释还没什么,孩子们读了,却很容易以错为对。
2月01日-2月15日
2月1日
天刚亮我就醒了,趁我的五个同伴还在蒙头大睡时,我继续在我亲爱的日记上写下我的回忆。
在过去的两天里,有两件事值得提—下:一件是我被关了禁闭,另一件是我发现了做瘦肉汤的秘密。
前天,也就是1月30日,吃完午饭,我同蒂托·巴罗佐正在聊天,另外一个名叫卡洛·贝契的大一点的同学把他叫到一边,低声对他说:“小房间里有烟雾……”
“我知道!”巴罗佐对他挤挤眼睛说。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再见,斯托帕尼,我要去学习了。”说完就跟贝契走了。
我心里明白,他所说的“学习去了”,不过是好听和客气的托词,其实巴罗佐跟着贝契进了一间小房间。我好奇地跟着他们,心里想:“我也要去看看‘烟雾’。”
来到一扇小门口,他俩闪了进去,我一推门也进去了……啊,全明白了。
这是一间擦洗煤油灯的小房间。一边有两排煤油灯;另一个角上,有一只盛煤油的铅桶,桶盖上放着破布头和刷子。四个大同学看着我,面带怒色。我看到大同学马里奥·米盖罗基正想把什么东西藏起来……
但是藏也没用,满房间的烟雾,一闻就知道在吸托斯卡纳雪茄。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贝契以威胁的口气问我。
“哦,真行!我也到这儿来吸烟。”
“不,不!”巴罗佐抢着说,“他不会吸……对他身体会有害的。而且,他要吸的话,事情就暴露了。”
“好吧,那么我看你们吸。”
马乌里齐奥·德·布台说:“要是他……就坏了……”
“请你放心,我从来不做告密的事。放心吧!”我知道他想听我说这句话。
这时,总是很小心地把手藏在身后的米盖罗基拿出了一根点着了的雪茄,放在嘴上贪婪地吸了两三口,递给了巴罗佐,巴罗佐吸后又递给了德·布台,德·布台按规定吸三口后又递还给了米盖罗基。这样传了好几圈,直到雪茄烧得只剩下一个烟头,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打开窗子!”贝契对米盖罗基说。
米盖罗基打开了窗子。这时德·布台说:“卡尔布尼奥来了!”
他急忙跑出了门。其余三个也跟着出去了。
我不明白卡尔布尼奥这句话的神秘含义,使劲琢磨着,后来终于悟出这句话是危险的信号。可是等我走出房门,却同斯塔尼斯拉奥先生面对面相遇了。他一把抓住我胸口的衣服,把我朝后一推,吼着:“都在这里干什么?”
我觉得没有必要回答他,因为他一走进房间就会明白怎么回事。这时,他瞪大着眼睛,气得两撇小胡子都在颤抖。他说:“好啊,在吸烟,在哪儿吸烟?在储藏煤油的屋子里吸烟会把学校烧掉的!谁在吸烟?你吸了吗?让我闻闻……哼!”
他弯下身子,嗅了嗅我的嘴,他的脸离得我那么近,以至他灰色的小胡子把我刺得痒痒的。我照他的命令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站起来说:“你没有吸,因为你还小。大同学吸烟了……他们在我进走廊时逃走了。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快说!……”
“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刚才你们是在一块的!”
“是的,同我在一块……但是我没看清他们……你看,烟这么多……”
我的话把斯塔尼斯拉奥的小胡子又气得颤抖起来。
“好哇!你敢这样回答校长的话?禁闭!禁闭!”
他抓起我的胳膊把我拖走,并叫了一个当差的,对他说:“禁闭到他认错!”
禁闭室的大小同放煤油灯的房间差不多,但要比它高半截。屋内有一个通风用的窗子,窗子上横着一根铁栏杆。这铁栏杆给人一种监狱的凄凉感。
房间用粗链条锁着,我独自被关在里面,直到杰特鲁苔夫人来。她训斥了我很长的时间,大讲如果烟头碰到了煤油的话,就会引起火灾。她还说了一大堆好话,她用动人的嗓子要我说出事情的真相,并保证不会惩罚那些吸烟的人。但是为了全体学生的利益,学校要采取防范措施……
我当然继续对她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把我关上一个星期,我也不可能说什么。此外,在这里喝水和吃面包要比被迫—天吃两顿大米粥要强一些……
校长老婆怒气冲冲地走了,临走前用演戏的腔调对我说:“你愿意这样,那你就待着吧!”
房间里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躺在房角的小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因为时间已经很晚,而我由于多次激动也累了。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我醒来时心情很愉快。
一想到自己的处境,我的思想就回到了那黑暗的时代。当时,意大利的爱国者们宁愿坐牢也不向德国人出卖自己的同伴。我感到很高兴,巴不得房间比他们的更窄小更潮湿,并且还得有几只老鼠。
虽然我的房间里没有老鼠,却有几只蜘蛛。我想训练一只蜘蛛,便学着象西尔维奥·贝利科①那样努力地教它,可是没有结果。我搞不懂,是那时的蜘蛛比现在的聪明呢,还是寄读学校里的蜘蛛比外边的傻。那只该诅咒的蜘蛛老是不听我的命令,我非常生气,一脚把它踩死了。这时我又想,要是能从窗外招来几只麻雀的话,一定能很容易地教会它们。可是窗子是那样的高!……
【原书注① 西尔维奥·贝利科:意大利历史上的爱国者。】
怎样才能爬上那扇窗子?我左思右想,可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办法来,真是急死人!
我把床拖到窗子底下,从衣袋里掏出一段绳子,接在裤带子上……但是,它们加起来的长度还不到从窗到床距离的一半。我又脱下衬衣,把它撕成条,搓成绳子,再接到原来的绳子上。现在绳子相当长了,我拿着它,瞄准窗子朝上扔去。由于必须让绳子绕过窗上的铁栏杆再垂下来,长度又不够了。于是,我又脱下了内裤,把它撕成条,搓成绳子,接了上去。这样,我的绳子足以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