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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大老太太一阵急促的呼吸,短促的喘息声呼啸在静谧的屋里,盛维连忙扑过去,扶着大老太太:“娘,您有什么要说的?儿子和小妹都在呢!”
大老太太眼皮子艰难的动了动,倏然睁开眼睛,枯骨般的手猛的抓住盛维和盛纭,挣扎的爬起来,蜡黄枯瘦的脸上泛着奇怪的红晕。
“娘,您怎么了,您说呀?”盛纭静静抱着大老太太的身子,哭问道。
大老太太双目虚空,不知在看什么,嘴里喃喃了几声,忽然厉声大叫道:“…红儿!我的红儿!”凄厉的尖叫把一屋子的儿孙都吓呆了。
大老太太宛如魔怔了一半,哑声嘶叫着:“红儿!…都是娘不好!娘没能护着你!”
盛维兄妹俩已是满脸泪水,大老太太一阵猛烈的咳嗽,脱力般的向后倒去,喉咙里爆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嘶哑:“…红儿,你,你放心,娘为你报仇了!那害了,害了你的贱|婢,娘找到了!娘找出去了几个省…找到了!她以为卷走了钱,就能快活了,哈哈哈…没门!娘把她卖到了最下贱的煤井窑子里去,她死后…挫骨扬灰!…报仇了…报仇了……”
笑声比哭的还要难听,明兰无法想象素来慈祥和气的大老太太,会突出这样异常狠毒的口气来,当初到底有多深的怨恨呀。
大老太太气息微弱了,渐渐喘不上气来了,犹自低低吼叫着:“…盛怀中!……你,你宠妾灭妻,为色所迷,枉顾儿女性命,我到阎王那儿也要告你!”言语中满腔都是恨意。
一阵尖锐的喘气之后,大老太太颤抖了几下,然后阖上双目,再无声息了。
汤药婆子拿羽毛试了试鼻息,对着众人摇了摇头,盛维和盛纭看着大老太太枯槁般的面庞,想起母亲这一生的苦难,放声大哭,一众晚辈都跟着哭起来,外头服侍的丫鬟婆子听见里头的哭声,都跟着一起哭嚎着。
明兰低头伏在盛老太太膝盖上,低低的哭泣着,她并未受过那种苦难,但却觉得心头难以言喻的酸楚,一个女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
一切后事都是早就预备好的,擦洗,换孝衣,设灵堂,出殡,大殓,李氏和文氏料理的妥妥当当,盛维在乡镇里素有德名,怜弱悯老,多有抚恤,每每行善不落人后,且胡家也是殷实的商户,丧事办的很是风光,请了五十一名僧众,做足了三十五天的水陆道场。
宥阳城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吊唁,上至知府,下到小商人家,无有不来的,盛维本想等等看,兴许盛紘或长柏会告假而来,谁知待出殡之日还没等到,遂先行下葬了。
几户素来交好的人家沿途设了路祭,花里胡哨的祭棚搭了一路,抬棺队伍绕着宥阳足足绕了一圈,最后在郊外盛家祖坟里下了土。
丧礼后的第二天,外头传来消息,就藩皖西的荆王扯旗起事,直指当今天子篡诏谋位;荆王蓄谋已久,府兵器物都储备颇丰,一时间,皖地烽火遍起,反旗直指北上京城,是以从京畿到金陵的水陆路俱已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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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77、第77回 。。。
崇德元年十月,北疆羯奴五支作乱,集结草原鞑靼残部,兵锋直指京畿重地,嘉峪关总兵八百里加急奏本,五军都督府遂遣两路大军赴援;同年十一月,仁宗第五子,皖藩荆王谋反,亲领府兵及谋逆卫所兵士十万,北上‘反正’。
“十万?!”李氏大惊失色。
明兰扭头道:“大伯娘别慌,定是连伙夫工卒七大姑八大姨都算上了,能有五万就不错了。”曹操那百万雄师的真实水分也就二三十万。
长梧从座位上站起,点头道:“说的是。我仔细打听了,其实就三万人马。”
“…我记得太宗武皇帝平定‘九王之乱’后便明令严旨,我朝藩王自亲王起,府兵不得过三百,且无封土,无臣民,无吏权,地方都司要按制督察藩王行径,定期向京畿汇报情形。怎么一忽儿功夫,荆王就弄出三万兵众来?”明兰走到长梧面前,疑问道。
长梧苦笑了下,答道:“妹子不知,那荆王虽惹先帝嫌恶,早早的解往外地就藩,但先帝到底仁厚,且荆王生母嘉贵妃早逝,先帝不忍儿子在外受苦,便对荆王在外的许多不肖行径宽容了些。这些年我在营卫里也常听说荆王在皖西权势滔天,地方官吏非但不敢言语,还多有帮纵。”
明兰柳眉一挑,又问:“那梧二哥哥可知道荆王在藩地行径如何?”长梧呆了呆:“什么…意思?”明兰迅速分解问题:“先说说他如何操演兵丁?”
长梧想了想,答道:“荆王生母原是先帝爷时奉国大将军之嫡女,荆王就藩立府后,大将军送了不少能臣干将过去,府中有几个卫士长颇有能耐;不过荆王似乎更器重自家的几个小舅子,常带妃妾家的兄弟来京索要兵器银粮。”
明兰又问:“那他待皖地百姓如何?”
长梧摇头道:“荆王要养这许多扈从兵士,只靠藩王的俸禄如何够,便是先帝爷再宽厚多赐,也是不足的,其余的只能百姓出了,还有……皖地的许多高门大户多将家中女儿送入荆王府为妃妾,这样一来,地方豪族自和荆王绑在一块儿了。”
明兰不可置否的弯了弯嘴角,再问:“那荆王平素行径厚薄如何?”长梧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绕晕了,只觉得这个小妹妹虽语气温柔,但句句问到要害。
坐在上首的盛老太太皱眉不悦,轻喝道:“明丫儿!怎么说话的?一句赶一句的,这是你一个姑娘家问的么?”明兰也不回嘴,只老实的低头站了。
在座的盛家人都听的两眼发指,李氏和文氏目瞪口呆,长松张大了嘴,盛维听的入神,连忙摆摆手,道:“婶婶不必责备侄女,她问的好,我们这儿正一团浆糊呢;侄女和梧儿这么一问一答,我倒有些明白了。就是说,那荆王任人唯亲,盘剥百姓,与将士也未必一心,这么说荆王谋逆未必得逞喽?明兰,你有话就问。”这话是对着盛老太太说的。
品兰也起劲道:“是呀,是呀。”
盛老太太看了一遍屋内,俱是盛维自家人,遂朝明兰点了点头,明兰欲知的还有许多,便不客气的上前一步,对长梧又问道:“二哥哥离京时,京卫指挥使司和五成兵马司是怎么个情形?兵丁是否满员?器械是否常备?各个指挥使可有调动?”
这个长梧最清楚,立刻答道:“皇上登基近一年来,指挥使一级只调了两三个,不过同知把总都统一级的却换了不少,提拔了许多寒门子弟,我就是其中之一。上任后,我们陆续接了许多条整顿指令,不许吃空饷,不许懈怠操演什么的。”
盛维神色一松,略有些放心的看了李氏一眼。
明兰又追问道:“那北疆的叛乱呢,京城出了多少人马?”长梧约莫估计了下,道:“我们行到鲁地时,我听说,五军都督府府拨调了大约三分之二的将士。”
明兰沉吟片刻,最后问了一句:“那豫中和苏西……如何?”
长梧知道明兰的意思,深叹一口气:“这十几年来,荆王每年回京几次,这一路上……唉,那几地的卫所和宗室藩王俱和他交好。”
明兰忍不住微笑了:“那梧二哥哥还紧着要回京效力?”
长梧捶了一□旁的案几,悔声道:“那怎办?”
文臣靠嘴皮子和案头工作来熬资历,可他们武官最好的晋升途径是打仗,上回的‘申辰之乱’就让多少像长梧一样非勋贵子弟出身的低级军官上了位。
明兰看着长梧一脸懊恼神色,心里暗暗替他补上想说的话:这荆王也太猥琐了,要谋反也事先给个风声呀,若早知道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就不会回来了;可现在……
李氏忙过去抚着长梧的肩,慈心苦劝:“梧儿呀,打仗升官的机会有的是,如今外头乱成一锅粥了,你千万别出去呀,你媳妇儿还怀着身子呢,你可不能有个好歹。”
盛维虽然也希望儿子加官进爵,但到底心疼儿子,也道:“你母亲说的是,人最要紧,何况……谁也不知道……”品兰快口接上:“谁也不知道哪边赢!”
盛维一拍桌子,怒喝道:“死丫头闭嘴!胡扯什么!许你在这儿便是不当的了!”
品兰缩回脖子,不说话了。
长梧满肚子苦水,含糊道:“爹娘有所不知,我们武官讲的就是富贵险中求,将士拼命哪有不冒险的!平乱虽凶险,可比起北疆西凉那种苦寒之地,如今这阵仗已是最便宜的了。”
盛维不禁犹豫了,太平年月能在军中升官的大多是权爵子弟,像盛家这样在军中没什么根基的,如此的确是大好机会,且武官和文官不一样,文官做到七老八十背弯眼花,还可以老骥伏枥,可武官吃的是身体饭,若到六十岁还没能混上个都统,那就……
自从几日前得知荆王作乱之后,长梧立刻往金陵打探消息,知道中原腹地一带已是兵荒马乱,长梧心急难耐的要返京效力,盛维和李氏吓的魂飞魄散,长松和文氏也一道劝阻,还找了盛老太太来压阵,当然,品兰明兰和小长栋也浑水摸鱼的溜来了。
盛维家里气氛比较温暖和睦,且规矩也没官宦人家那么重,儿女在父母面前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如兰扯后腿,没有墨兰说风凉话,也没有王氏的猜忌,明兰对着盛维夫妇反倒更敢说话。
李氏还在苦劝,不愿长梧去;长梧被母亲缠的不行,无奈道:“娘,你不知道!京城繁华,凡是能在京畿重地卫戍部队里当个一官半职的,都是权爵子弟;我还是靠着叔父走动,才谋得差事的,后来‘申辰之乱’中侥幸立了点儿小功劳,才能升任把总,到地方卫所上,也能当个指挥佥事了。娘,你可知道,若实打实的在边关苦熬,没个十年八年的,能成吗?!”
李氏结巴了,为难的看着在座的家人,最后冲着盛维大声道:“他爹,你倒是说话呀!”
盛维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说什么,他的眼光从家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去,李氏,长松,文氏,品兰……他们的面色或有困惑,或有为难,盛维眼光一转,上首端坐的是盛老太太,一旁是明兰和小长栋。
盛维朝盛老太太一拱手,恭敬道:“婶婶见多识广,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还多,侄儿请婶婶指教。”盛老太太看了眼长梧,心里也犹豫着,摆摆手,缓缓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知道军国大事;要是你兄弟和柏哥儿两个在,兴许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盛维忍不住瞄了明兰一眼,回头又瞧了瞧长梧,长梧知道父亲的意思,父亲不便说的话自然儿子来说,便道:“明妹妹,你觉着呢?”
明兰一直低头站在盛老太太身边,听了这句话,很谦虚的回道:“这般大事,大伯和哥哥们做主便是,祖母伯父伯母在上,我一个小女子如何知道。”
盛维温和道:“侄女儿,你就说说吧;你们姐妹几个,小时候是与柏哥儿一道读书的,那庄先生的学问那般好,你也说说。”
盛维经商二十余年,于官商经济之道颇为精通,官场上的派系,世家之间的脉络,他也能说个一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