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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奈,鸽子也无奈。
想不到到了这个年代,信鸽仍然大派用场,但我深信,其中一定有某种原因,否则司徒九绝不会为了“贪玩”而采用这种落后的通讯方法。
看来,他此刻(最少在放出信鸽那一分钟)的处境是极其特异的,而且很有可能正处身于荒芜之地,除了信鸽之外,他再也找不到比鸽子送信更快捷更有效的方法。
从时间上的推敲,司徒九放信鸽之前,小高的婚礼极可能尚未举行。
但司徒九显然早已知道,高天豪即将会娶他的独生女儿为妻,因此才会有“豪夫妇”这三个字的出现。
可是,他老人家到底身在何方?
他并没有在信上写明,而小高也是讳莫如深,完全不晓得这位岳丈大人在搞什么把戏。
那么,唯一有可能知道司徒九下落的人,当然非司徒婉婉莫属。
而且,我更很有理由相信,司徒婉婉是知道这封信的内容的,所以她在考虑之后,才让小高把这封信交付到我的手里。(事后查证,我的推敲完全正确。)
正当小高要拨电话找太太证实此事的时候,老卫回来了。
第二章 战败而回
外面正在下雨,而且雨势愈来愈大。
老卫的衣衫湿透,头发也湿透。
但我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带雨具,因为他变成落汤鸡,并不是一件大事。
比变成落汤鸡更令人惊诧的是,他的两边面颊,不知如何竟然高高地肿了起来。
我再看一眼,已看出那是拳击所造成的伤害。
老卫竟然在护送聂院长回家的途中,遭遇到不明来历的袭击,而且他中的是群拳,显见对方并非一般等闲之辈。
老卫当然是个会家子,就连我的拳法,也有若干招式是由他所传授的。
虽然,拳怕少壮,他年纪渐渐大了,拳力肯定颇不如前,但等闲之辈三、五、七人,仍然绝不是他的对手。
能够令他的面颊饱受重创的,定必高手无疑。
要不然,便是重殴的结果……他孤身一人,好汉怕人多,蚁多踩死像……但答案却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老卫分明已受了重击,但他却道:“一点点皮外伤,不打紧!不打紧!”
我眉头大皱,道:“只怕你的颧骨也已给人揍得破裂,这是重伤!不是不打紧的皮外伤。”
老卫道:“我……我挺得住!我没事!你别噜嗦!求求你不要在我面前噜噜嗦嗦!”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
每当老卫说话冗赘的时候,他就一定出了某种问题。
我担心他的神经线已给人揍得乱七八糟。
我拍了拍他粗壮的肩膊,道:“对方有多少人,七、八个?
十五、六个?还是二、三十个以上?”
老卫摇摇头,没答话,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我和小高互望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显得有点诧异。
只是一个人,便能把老卫揍成这个样子,其人的身手,绝对不容小觑。
老卫的说话渐渐减少,我不再担心他会神经错乱,但却无法不担心和他一起上路的聂院长。
“聂老先生怎样了?”我问。
老卫没有回答这一点,却道:“我败了!真的败了!”
我一怔,半晌才道:“你在跟别人决斗吗?”
老卫点了点头,道:“不错。”
我追问:“对手是什么人?”
老卫忽然笑了,那是苦笑。
他道:“你不会相信的,一定不会相信。”
我给他这种态度气得啼笑皆非,便故意讽刺他一下。
“跟你展开决斗的人,莫非是聂院长吗?”
小高立刻轰然大笑起来,直至我厉视着他,他才把笑声收敛下来。
岂料老卫却在这时候颔首道:“你猜对了,正是聂院长!”
我陡地呆住。然后,我也很想像小高那样轰然大笑,因为我联想到一个世间上最荒谬的笑话。
可是,我的笑意还未充分展现,脸上的肌肉已然僵硬。
因为我在这霎时间,看见了老卫的眼神。
只见老卫的眼球,红得像是火焰一样,但在他瞳孔里暴射出来的寒芒,却仿佛足以冰冻整个世界。
看见他那样的眼神,又有谁还能笑得出来了我笑不出,小高更不敢笑。
但我仍然无法相信他的说话。
聂院长是个连走路都摇摇欲坠的百龄老人,他绝不可能跟老卫决斗,更不可能给予老卫如此严重的伤害。
虽然我笑不出来,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而我这种看法,也是任何正常人都会作如是想的。
我再拍了拍老卫的肩膊,同时叹一口气,道:“你太疲倦了,去休息休息罢。”
老卫却只瞪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他若不是老卫,他若不是已经给人揍得七荤八素,我一定会在这时候大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但老卫并不是寻常人,虽然他是我的管家,但在另一个角度看,他也是我的亲人、我的长者。
我再狂野,也不能在这时候对他无礼。
他瞪着我,我除了耸一耸肩,再叹一口气之外,还能把他怎样?
最后,老卫一声不响地回到他的房间。
他在房里休息也好,在房里抱着枕头嚎哭也好,此事已暂告一段落。
因为我和小高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处理。
将来如何为老卫报这一箭之仇,那是将来的事。
我叫小高立刻拨电话找他的新婚太太,我们要尽快跟司徒九会面。
司徒婉婉在家里,很快就接听了小高的电话。
小高问:“岳丈大人在什么地方?他要见袼云,洛云也很想见一见他老人家。”
司徒婉婉冷冷地说:“你不是已经买了机票,要洛会长陪我们一起去度蜜月吗?”
小高给娇妻抢白了一下,登时脸色涨红,叫道:“这是两件事,怎可以混为一谈。”
司徒婉婉道:“两件事,也可能都是一件事。”不等小高答腔,她已挂断了电话。
小高涨红了脖子,正要再拨电话回家,但我制止了他。
我道:“不必了,明天我准时到机场恭候两位便是。”
小高一愕:“但岳丈大人的事怎办?”
我微微一笑:“尊夫人显然早已成竹在胸,连做女儿的都那么镇定,咱们又何必急如锅上蚂蚁?”
小高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道:“亦是道理。”
然后,他就匆匆离去,准是急于回家,希望可以在娇妻身上套取岳丈的消息。
小高走了之后,我拨了一个电话找聂院长,但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我不禁着急起来。
聂院长是个老人瑞,他由老卫陪同之下一起从云雾居回家,但结果却导致老卫饱受重拳之苦,一塌糊涂地滚了回来。
等到我拨电话到聂院长家中,希望可以从这位老人家口中知道更进一步消息的时候,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我又是着急,又是莫名其妙,忍不住咕噜了一句:“老卫是不是活见鬼了。”
正当我准备找老卫出来,再详细质询“决斗”事件之际,电话铃声突然大作。
我一抓起听筒,立刻听到聂一百先生的声音:“洛云吗?我是聂院长,今天是我表妹八十九岁生辰,我正在和她切生日蛋糕庆祝,谢谢老卫的款待,再见!”
我正要追问“决斗”事件,聂一百已挂断了电话。
我抓住听筒,整个人呆若木鸡。
毫无疑问,拨电话给我的,确是聂院长。他是湖南人,他的湖南口音十分浓浊,又富于独特韵味,我是决计不会听错的。
但那真的是聂院长吗?
骤眼看来,我的描述似乎充满着矛盾,但我却有充分的理由,去解释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矛盾”的感觉。
我的理由是——院长的声音虽然没有变,但他说话时的态度、声量以至说话时的神气,却仿佛和半小时之前的聂一百先生,判若两人。
在半小时之前,聂一百的声音是虚弱的、缓慢的,当然也是没神没气的。
但在这短短时间之后,他的声音竟似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显然只是在电话中和他联络,但我却感觉到他是精神奕奕的,再也不是一个暮气沉沉、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声音,怎可能会是聂院长的声音?
但这声音若不是聂院长的声音,又会是什么人的声音?
我缓缓地放下听筒,心中的疑惑变得愈来愈深。
在这一瞬间,我几乎可以肯定,在这老人瑞的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怪事。
但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怪事?
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一个说话迟钝、行动不便的老人,但旋踵间却风骚十足地和他的八十九岁表妹切生日蛋糕!
这还罢了,老卫更声称,和他展开决斗的人,正是这位聂院长老先生……难道这是真的?
不!没有可能!虽说太阳之下无新事,但人类的生命,还是受到生老病死的限制,除非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使一个老人在短短时间之内返老还童!
当我想到这一节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那颗“黑珍珠”的影子。
我心念一动:“莫非……莫非……”
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但那概念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很快便给我武断地否决了。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决意不再胡思乱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好的方法,莫如马上找聂院长,向他老人家问个一清二楚。
但聂一百并不在家。
他正在为他的八十九岁表妹庆祝生日,说不定这个老表哥正在亲吻着比他年轻了十来岁的老表妹!
但这位老表妹住在什么地方?
左算右算,前后思量,脑袋中呈现了一片空白。
我眉头大皱,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冷的香槟,即开即饮。
两杯香槟下肚,仍然苦思无策。
线索于可奈何之际,只好找老卫再盘问一二,希望可以获得某些线索。
在老卫房门之上,却居然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道:“请勿打扰。”
我拈起这牌子瞧了大半天,呆住。
老卫真绝,他什么时候学懂了这一套?
他把云雾居当作是酒店的房间吗?
我心中有气,决定破门而入。但后来这决定还是给推翻了,因为我了解老卫的脾气,而且,我也不是个极权主义的暴君。
可是,我不去“打扰”老卫,那又如何?除了继续把那瓶香槟喝光之外,我还可以做些什么?
本来,我是有点担心聂院长的,但他却拨了电话回来,这证明他老人家安然无恙,那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看来,我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反而是另一个老人。
那是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司徒九。
大清早,老卫已为我准备了极丰富的早餐,内容夸张之至。
计有:钵酒野菌、泰式冬荫功汤、煲仔天九翅、来自菲津宾的香芒冰淇淋,还有火候恰好达到MEDlUMRAMT程度的阿根廷牛柳。
这还不算,他老人家“杀得性起”,居然在我进餐之际大展身手,以旋律优美的电子琴伴奏,而所奏的乐曲,更是法国路易十四王朝时期小号演奏曲的名作。
虽然,以现代科技产品制成的电子琴来演译著名的交响乐曲,非但力有不逮,甚至可说是不伦不类,但老卫的表演,却还是难能可贵的出色,以致连我在睡眼惺忪的状态下,仍然不自禁地由衷鼓掌赞美。
老卫并不理会我的反应,继续专注地、陶醉地在旁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