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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杀意也兴不起,尤其是在听到那个女孩黯然神伤地承认傅昕臣的心意时。但是,答应过净儿的事,他怎能失信,他对一个荡妇也能严守承诺,何况对净儿。
对于傅昕臣这级数的高手,心中没有杀意,想要取他的性命,简直是比登天还难。自己既然花费了五年的功夫来追杀傅昕臣,自然不能功亏一篑。惟今之计,只有等待,等待净儿的忌辰,那一天杀傅昕臣,他将无所顾忌,无所不用其极。
躺在小店后间的大通铺上,卿洵闭目等待着焰娘的归来。这一次他不打算再逃,与其浪费精力去做无用的事,还不如将所有的心神放在如何对付傅昕臣上。他再没多一个五年可以拿来浪费。
床上的被套床单都是新换的,虽然破旧,却很干净,还散发出淡淡的药草香味。这些都是卿洵嘱小二收拾的,否则以他的洁癖程度,怎肯躺在这种地方,倒不如在山野之间露宿,还干净些。不过这几年他的这个毛病已因焰娘的加入改变了太多,以前的他即使在出任务时也不会住客栈,要么在一野外度过,要么找到自己家的产业,那里会有他专用的房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连眼皮也没跳动一下,黑暗中一阵春凤迎面来,一个软绵绵的身子扑进了他怀里。他没躲,也没回抱,只是默默地看着屋顶,看着屋顶外那无尽远处,看着那已经有些模糊的娇俏小脸。
“你总是这样。”焰娘轻掩小嘴打了个阿欠,抱怨道:“抱着人家想别的女人。”见他没反应,她继续道,“没听人说过吗,要趁还能珍惜的时候,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卿洵闻言不仅有些想笑,这女人脸皮还真厚,自始至终,他就不曾认为她属于自己,那个誓言只是被逼出来的。如果她肯主动退出他的生活,他不额手称庆已是对得起她了,后悔莫及?别做梦了。
怀里传来匀细的呼吸声,几日来为了追卿洵,焰娘一直没好好地睡一觉,这时一沾床,便即睡了过去。
卿洵首次没乘她睡熟点她穴道跑掉,而是将她轻轻地移至身旁,与她相依而眠。她之于他,已不知应该算什么了。
第八章
第三日,下起雪来,巴掌大的雪片迷蒙了视野,封锁了山道。卿洵并无丝毫焦急,很早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忍耐,他有狼一般的耐力,静候最佳时刻出击,而非暴躁焦急,以至功败垂成,他不能进山,傅昕臣自然也不能出来。
小店中有现成的木柴及米粮干菜,足够两人吃个把月的,对于卿洵、焰娘这类高手来说,平日二三天不吃不喝也无大碍,只是既然在这里住下来,倒也没必要如此亏待自己,一日一两餐对于终日无所事事的两人并不能算是麻烦。只是张罗饭菜的却非焰娘,而是卿洵。多年来时分时聚的相处,对于焰娘的厨艺卿洵已深有领教,以他的不挑食程度也无法忍受,自然不敢再让她糟糕食材,焰娘乐得享受卿洵难得的“体贴”。
因为用心,再加上时间,焰娘几乎快摸透卿洵这个在外人甚至父母兄弟眼中阴沉难解的“怪物”,他的洁癖对人而非物,他不喜欢人是因为人们拒绝给他表达善意的机会。他重承诺且对情执着,虽然一意孤行得不可理喻,冷酷残狠得令人胆寒,但孤单寂寞的他却让她加倍心疼。越了解他,便越陷得深,以至到现在的无法自拔,她是用尽整个身心在爱着他呵,他可感觉到了?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焰娘的热情痴望,起身去开门。
一旁盘膝佯装打坐的卿洵立觉浑身一轻。她的心思他早已明白,但是那又如何?先不说他早就心有所属,只说她的出身,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他怎么会将心放在她身上,而最最让他难过的是,对于她的身体,他既嫌恶却又渴望莫名,往往在碰过她之后,便要立即彻彻底底地清洗一番,将她的味道完全洗去,否则他会浑身难受,坐立难安。这样的女人,他怎会动心。
“焰,焰姑娘,这、这是野、野鸡……”门外传来一个男人发抖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太紧张,卿洵张目望去,却只看见焰娘窈窕的背影及飘飞的雪。
“奴知道这是鸡。”焰娘含笑娇媚的声音传进卿洵耳中,令他胸口升起一股闷气,“大哥,有事吗?”她明知故问,丝毫没有让来人进屋的意思。而事实上,也没人敢进来,这些日子常发生这种事,镇上男人都想接近她,偷偷看她,却又害怕卿洵,女人心中不满生气,却也只能忍着,只因有卿河镇着,谁也不敢乱来。她们不知道的是,卿洵根本不会管她死活。
“我、我……送给你。”男人将捆住的鸡往她面前的地上一放,连递到她手里的勇气也没有,转身就往雪里冲。
焰娘不由娇笑出声,腻声道:“多谢大哥!”声音远远传出去,落进那人耳中,喜得他不由手舞足蹈,只差没引吭高歌了。
焰娘弯身拾起鸡,关上门时不由幽幽叹了口气。这些男人心里想什么,她难道不明白吗?可是即使是这种想法,在卿洵身上也是不可能的,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主动亲近他,甚至强迫他。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女人,还有起码的自尊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她只是一直心无旁骛地追逐着他那颗几乎遥不可见的心,不敢停下来好好想想。
回过身,正对上卿洵冰冷的目光,焰娘心中一跳,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神这么吓人。脸上忙浮起媚笑,将鸡丢在角落里,鸡扑扑拍了两下翅膀,动了一动便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卿郎?”焰娘袅娜地来到卿洵身前,坐进他怀里,吐气如兰地贴近他的唇,却见他头微仰,避了开来,目光中透出让焰娘羞惭的不屑,却什么也不说。
焰娘闭上美目,将其中的难堪隐去,俏脸上依旧挂着颠倒众生的媚笑,香舌轻吐,舔上卿洵颈上那明显突出的喉结。
卿洵身子一僵,恼火地一把推开她,沙哑冷漠地道:“找别的男人满足你。”他痛恨她动不动就挑逗他,让他知道自己可以操纵别人的性命,却无法控制自身的情欲。他恼恨被人摆布。
焰娘摔倒在地,脸上的笑隐去。他竟然叫她去找别的男人!他可以嫌她、不要她、却不该这样糟蹋她。一丝冷笑浮上唇畔,焰娘缓缓爬起来,伏在他耳畔,悄然道:“如你所愿。”说罢,在他颊上轻轻一吻,转身向门外走去,一阵狂风卷着大大的雪片由打开的门刮进屋内,然后一切又恢复原状,但那抹幻影却已消失在迷蒙的雪中。
良久,卿洵的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不禁有些怔忡,她终于走了。
可是他连思索那莫名使自己变得有些烦躁的原因的时间都还没有,门再次被推开,焰娘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狂风吹得她颊畔的发丝狂乱地飞舞。
“这样的大雪天,侬叫奴到哪里去找男人?”她娇腻地道,转身关上门,而后袅娜地来到卿洵身旁,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纤手支额,目光落在燃烧的炭火上,怔怔地出了神。
方才她一气之下冲进雪中,被冷风寒雪一激,整个人立时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竟和那个不开口则已,开口便刻毒的大木头生气,胸中满腔怒火委屈立时消了个干干净净。要走的话,早在九年前她便该走了,又怎会耗到现在,和卿洵赌气,唔,不值得,想到此,她白了一旁自她进来后目光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卿洵一眼,看到他面无表情地回视自己,却不再有开始的轻蔑及冰冷,心情不由大好,拾起一根木棍,一边拨弄火,一边轻轻地咏起焰族小调“月色兰”来。
听到她轻柔婉转的哼声,卿洵脸色不由渐渐柔和,虽然他不想,却不得不承认,在看见焰娘回转的那一刻,他在心底缓缓松了口气,至于原因,他不敢细想。
焰娘和卿洵在小店中住了整整四个月,等雪停,已是来年二月。因住在镇上,只要有钱饮食并不成问题,这四个月里,卿洵依旧不大搭理焰娘,常常由得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自哼自唱,只有在焰娘迫他的时候,他才勉强有点反应。两人似乎都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这几日雪下得小了,户外墙角、石板间隙隐隐可以看见几点嫩绿色的影子,卿洵开始常常出门。
焰娘知道他这是准备要去杀傅昕臣了。五年来,他一刻也没忘记过这件事。
可是,傅昕臣身为龙源之主,岂是易与。何况,即便他杀得了傅昕臣,又怎逃得过龙源众高手的报复。要知龙源可不比宋家,聚集的不是朝庭中威名赫赫的权臣,便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其中无论谁跺一跺脚,都可令地皮震动三分,卿洵独自一人怎能与之抗衡。
心中如是担心着,这一日卿洵回转,正在门外掸掉披风上的细雪,焰娘如常走过去为他解下披风,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
“卿郎,我们去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住下来吧,不要再过这种我追你逃的日子了,好不好?”焰娘突然开口,脸上依旧浮着娇媚的笑,可眼神中却透露出渴望,“你喜欢哪里?江南?或者是塞外大草原?如果你还没想好的话,没关系,我可以陪你慢慢找……”
卿洵淡然地看了一眼她,向屋内走去,虽未说话,拒绝的意思已表现得很明白,他和她永远不可能。
焰娘虽明知他会有如此反应,却依旧难掩心中的失落,跟在他身后,她思索着怎样才能打消他刺杀傅昕臣的念头。
“杨芷净死了很久了,你醒醒吧,卿洵。”焰娘决定下猛药,他再执迷不悟,她真没辙了,“傅昕臣现在与奴儿过得好好的,你干吗非要去拆散人家。那个小姑娘可没得罪你。”多年来,在他面前,她一直噤口不提杨芷净,可是现在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么折磨自己了,就算他会生气,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出乎意料地,卿洵连回头看她一眼也没有,仿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连和她说话都嫌烦?焰娘不禁有些气馁,颓然坐到凳子上。她从没碰到过难缠如卿洵的人,跟了他九年,却依然无法让他多说几句话。他这人也真行,打定主意不理一个人,无论那人与他相处多久,也决不会有任何进展。还好他的身体够诚实,否则自己和他说不得还形同陌路之人呢。
“好吧,我们来打个商量。”焰娘思索良久,现今或许只有一个办法可打消他的念头。她虽万般不舍,但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放弃。
“只要你放过傅昕臣和奴儿。”没等他回应,她已接着说了下去,眉梢眼角尽是掩不住的笑意,谁也不知道她得费好大的力气压下心中的痛楚苦涩才能说出下面的几个字,“我就离开你。”
乍闻此语,卿洵全身几不可察地一震,转过身来时,棕眸中是淡淡的嘲调,“凭你?不配。”他胸中翻搅着怒气,不知是因她要离去,还是因她为了救傅昕臣而甘愿离去,他没有思索,口中却吐出伤人的话。
“你……”焰娘只觉一口气堵在喉口,让她说不出话来,突然,她格格娇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频频喘息。
卿洵冷眼看着,沉默地等待她开口。
谁知焰娘却并不再说话,笑声渐止,她起身走出门去,长发未束,在细雪中轻轻飞扬。
有那么一瞬间,卿洵恍惚觉得眼前的不是一个烟视媚行的女人,而是一团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