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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蕙心再一想:她暗中照应容桐,那这世上可有一人……不谋利,不算计,全是因着真心真情,在暗中照应她?
好像没有人呢……常蕙心再倒了杯水,清水咽进肚里,压下那一份淡淡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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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蕙心经常出入汉王府,至夜方归。
一日,酉亥之间,常蕙心又自汉王府归。回到客栈,她方才解下人皮面具,正准备洗梳就寝,就见一道身影,快若闪电,劲道又似安州朔风般疾烈,两窗朝房内对开,再抬眼,不速之客已稳稳立在房内。
曾微和仍赤着脚,右脚掌抬起,轻点了一、两下。曾微和凝视着常蕙心,唇角缓缓旋起弧度。少顷,她敛了微笑,扬眉道:“常蕙心,出去比武!”说完竟自己破窗而出了。
常蕙心呆在原地,好长一段时间才完全反应过来。她放眼前望,剩空空的两扇窗,和窗外的白月光。
常蕙心摸了摸腰间的剑,走到窗前,探出半个身子,仰头一望:果然,曾微和就站在屋顶上。
常蕙心将两只手撑在窗沿,一纵身,也飞上去了。
曾微和听见动静,闭着眼睛笑道:“就知道你会来。”
常蕙心眯起眼睛,悄然而笑。
其实,常蕙心完全可以不理会许国夫人来去匆匆,半疯癫的举动,但她却选择赴约。常蕙心左右脚交替前迈,轻踏在瓦上,不发出一点声音,她心里的想法也跟脚下的步子一样,静悄悄,但是思路清晰:这世上,人分成许许多多种类,第一类是她不愿亲近,也不会信任的,例如谢景,常蕙心对他只有恨和复仇;第二类是她愿意亲近,却无法信任的,例如谢致;第三类例如容桐,她信任他,却不愿意同他更亲近,因为不想害他。
还有一类便是曾微和了。常蕙心同曾微和交情不深,甚至在曾微和的剑下吃了不少苦头,但是常蕙心却愿意亲近和信任她。
常蕙心隐隐承认,她对曾微和,一直怀有羡慕崇拜之情。
常蕙心轻轻唤了一声:“微和。”
曾微和可不会回应她,拔剑便袭过来,剑锋凌厉,带着寒光刃花,又似裁了一片白月光,执在手中。常蕙心左抵右挡,前俯后仰,不过二十来招,便招架不住,眼看着曾微和的剑尖就要刺进常蕙心右边腰侧,曾微和却瞬间将长剑回收,再一反手推出去,改用轻薄薄的剑脊拍了常蕙心一下。
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曾微和用的力道不重,常蕙心只往后跨了半步,便收住了。她刚想感谢曾微和手下留情,就听见曾微和鄙夷道:“十余年没见,你一点剑术上的长进都没有!”
常蕙心默然赔笑,不做解释。谁会相信,十年对她来说只是睡去醒来。
曾微和的剑又挑起来,剑尖就明晃晃直指着常蕙心的眉心。曾微和命令道:“再来比,使出你的全力。”
常蕙心叹口气,刚才她就已经使出全力了。照着曾微和的性子……估计今夜不把常蕙心打个落花流水,是不甘休了。常蕙心直起脊背,挺剑迎战。
不多时,常蕙心又露了破绽,曾微和一柄曲折袭来,迅若游龙,剑锋距离常蕙心的右肩只有毫厘之差。曾微和挑起眼皮轻瞟常蕙心,半秒之后,她直直将剑尖刺入。
曾微和口中道:“不饶你了。”
常蕙心右侧肩膀上迅速透出一个小红点,仿佛是一朵小花,跳过了萌芽发苞诸多阶段,直接就绽放了红艳。
常蕙心已经受伤了,曾微和却仍不放过:“再来。”
“再来,估计你要将我的左肩也刺中,做个对称了。”常蕙心无奈地开玩笑。
曾微和挑起长眉,不屑道:“那又怎样?”说着便又先动了手。
常蕙心赶紧招架,持剑左横,挡在自己身前,然后曾微和这一剑却久久未至,常蕙心觉得奇怪,观察曾微和,见她伫在原地,纹丝不动,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是不是要剑走偏锋,出什么奇招?
常蕙心愈发警觉,攥紧了剑柄,却见曾微和突然摇头晃身,接着便似骤然黑了眼人,身子左倾,从屋顶滑到檐角,再直直下坠。
“微和!”常蕙心赶紧去抓曾微和,动作太大瓦片都被踩响,可惜仍来不及,曾微和身子已经距离檐边五、六尺。常蕙心心急如焚,一手扣着屋檐,一手伸下去,再喊:“微和!”
曾微和迷迷糊糊,视线里见着常蕙心馄炖身形,曾微和本能地伸出右臂,发现已经够不到常蕙心的手了。曾微和便将剑举上去……常蕙心毫不犹豫抓住剑刃,一把将曾微和拉上来。二女到底,瓦片稀里哗啦响成一片,似厨房里打翻了全套碟盆。
常蕙心挺纳闷,曾微和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她想着,禁不住低头去检查曾微和,曾微和却猛地站起来,迅速远离常蕙心。
曾微和的剑戳在瓦上,勉励支撑。
“住手!”谢致跃上屋顶,比夜空更浓墨,他双臂摊开,径直挡在常蕙心面前。谢致转身,第一眼瞧的是常蕙心流血不止的右手,第二眼瞧的是她血已近干的右肩。他面有愠色,责备常蕙心道:“要不是屋顶轰隆隆响,他们向我禀报,我还不知道,你可真能耐!”
谢致转回头,万般厉色:“许国夫人,当街行凶,莫怪孤依法严治!”
曾微和脸色微白,声音虚弱,但挑眉勾笑,依然不改高傲神态:“还有这律例?再说,刑部是汉王你管么?”
谢致直指曾微和,怒道:“管它有没有法,孤今日都严治了你!”谢致冷笑:“私刑,孤也敢。”
曾微和不惧:“臭小子,是不是忘记了上次被我打趴躺床上?”
谢致磨牙:“没忘记。”却仍死死护着常蕙心。
曾微和翻给谢致一个白眼,接着目光越过谢致肩膀,眺向他身后的常蕙心。曾微和声音清冷,突然道:“若想杀谢景,每月初一、初五、十五、二五、来我府中练武!”
曾微和说完,抓着剑从屋顶纵下,若枭鹰离枝,留下呆愣愣受到强烈冲击的谢致和常蕙心。少顷,某物从底下掷上来,谢致忙转身,抓着常蕙心的胳膊一齐往右倒,疾呼道:“阿蕙当心!”
常蕙心却探左手,抓住空中那物,拿在手里一瞧,见是曾微和投掷给她一包上等的金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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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府。
常蕙心受了刀伤,并不算重,未伤及筋骨,涂涂药就可以了。谢致却不放心,遣了医娘来为常蕙心全面检查,他自己则在房外等着。
医娘上了年纪,华发满头,额上皱痕如刀。检查的时间不算短,两两沉默总是尴尬,常蕙心便问医娘:“老婶婶如何称呼?”
“姑娘唤老奴知足即可。”
知足?
常蕙心暗想,这谢致可有意思,府中男的唤“常乐”,女的取名“知足”,知足常乐。就他,还肯知足常乐?
常蕙心抬眼再打量医娘,心想眼前的老人家年岁不轻,尊长敬老之礼不可违,再则她还替自己治伤呢,再怎么也不能直呼“知足”。
常蕙心便问:老婶婶贵姓?”
“汉王赐姓步。”
老医娘说着低下头去,却听见一声不算轻的动静,忙抬起头来看,见常蕙心刚右肩膀上刚绑好的绷带,崩出血来。医娘忙劝道:“姑娘,万万不可冲动着急。”
……
老医娘给常蕙心重新上完药,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便退了出去。过会,谢致在外头探头探脑,接着,他端着一碗药进来。
谢致道:“阿蕙,喝了这药,好得快。”虽然只是皮外伤。
谢致用汤匙舀了一勺,吹吹,又道:“我喂你。”
常蕙心自然不肯,举起左手在谢致面前摇晃:“我左手还好好的呢。”
谢致接口就反驳她:“我小时候两只手都好生生的呢,你还不是一口一口喂我。”这么一说,常蕙心就想起来了,她以前给谢致喂饭可辛苦了,谢致挑食,贪玩,常蕙心喂他胡萝卜炒蛋,他不愿吃满院子跑,常蕙心不得不端着碗和勺,在后面追着谢致跑。
谢致笑眯眯端着碗,凑近常蕙心:“阿蕙,现今轮到我喂你啦!”
常蕙心一想:他也是该喂喂……自己辛苦了那么几年,现在该轮到谢致孝敬了。
这一念起来,常蕙心便心安理得张大嘴巴,任由谢致一勺一勺将药喂给她。
常蕙心皱了皱眉头,脸色阴沉。
谢致以为她是怕苦,放了碗,从兜里掏出几枚蜜饯,欲递给常蕙心。她摆手不接,“并不是怕苦。”
谢致的神色与动作俱滞了数秒,捏着一枚蜜饯,隔空缓缓描摹常蕙心的眉:“那……阿蕙为何总是愁眉不展?”
“一日日过去了,报仇毫无进展,未杀谢景,不得开心颜。”
☆、第21章 新桐初引(一)
“那怎么办呢?”谢致托着腮反问,似乎也很苦恼这件事。少顷,他又展平两手在床沿拍打,好似击鼓一般,常蕙心循声低头,瞧见谢致一双修长的大手,骨节分明……谢致敲打着床沿告诉她:“仇当然要报,日子也要开开心心的过了。”谢致想到这里,眼珠一转,以前常蕙心不在的时候,他也愁眉不展,可是现在她回来了。
谢致就笑了,对常蕙心说:“你瞧,我现在可开心了!”谢致的目光往右瞟,瞧见贴着墙壁放了一坛酒,手一探就将酒坛勾了过来,“喝了酒更开心。”
谢致放下酒坛,先喂常蕙心将药喝完,方才拔塞欲喝酒。常蕙心忽生心馋,竟让谢致将酒留她一半,谢致听闻大喜,干脆吩咐仆从,将府中美酒成十成百上来。
一人饮酒孤单,两人对饮痛快。一痛快就没了分寸,不知不觉,双双均已微醺。
谢致指着窗户外头嚷嚷:“阿蕙,当空的日头好刺眼!”
常蕙心也醉了,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拖着脑袋,红颊迷眼嘲笑谢致:“那是月亮!”
“不对!”谢致摇摇晃晃撑起身来,朝着窗户的方向,再凑近些,鼓腮道:“明明就是红通通的太阳!一、二、三、四、五……还有好多好多太阳!”
“笨蛋,那些是星星!”
“唉、唉,你干甚么去啊!”常蕙心发现谢致不对劲,他竟坠坠站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常蕙心赶紧去拦他,但她自己也走不稳,往前一前搀,半跪着抓住谢致的两腿:“三吴,你要干甚么去啊?”
谢致下巴前伸,打了一个酒咯:“孤要去找孤的弓箭来,把这些烤焦大地的太阳统统射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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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皇帝在琼林举办琼林宴,恩荣本月高中的一甲、二甲贡生。
上林春。色,五色棋盖如云,映衬着周遭御苑,远处楼台,天边霞光,皆有华光气象。宫婢内侍,往来伺候,环佩雅乐,交相成奏。
数个时辰后,酒宴将近尾声。皇帝有事先行离去,百官也退了大半,只留下高中的贡生们在席间把酒赋诗。及第是人生喜事,再加上酒喝得多了点,好几个中二甲的举子已经开始高歌,酒洒在新袍子上也未注意。
新科状元周峦亦举止放肆,不仅与同科和歌,还和参宴的好些名门贵女调笑。他本性风。流,且有风。流的本事,容貌才华样样不差,引得好些女子颊飞红霞,芳心暗许。但周峦似乎对她们不算太上心,琼林宴到了后半场,渐渐他就只同许国夫人说话勾。搭了。
容桐将周峦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由得替自己这位义弟担心。周峦身旁的许国夫人,偶尔有一两次笑,神态颇似慧娘,但她比慧娘老多啦,而且太不正经……容桐并不喜欢许国夫人。所以连带着周峦,容桐也刻意避开。
周峦不在容桐身旁,没人替他挡酒。容桐自己又老实,其他举子稍微说得多一些,容桐就不好意思拒